稳定发疯 第31节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海这样的E型，留下来只会是后患。

然而不等他扣动枪支，躺在地上捂着伤口边吐血边大笑的人突然掏出一枚小型机械。随即摁下了按钮，沈廷煜动作猛地一顿，精神池里顿时传来炸裂般的嗡鸣，一时间遏制了他精神力的催动。

“哈，这个东西对精神池受过伤的人真的有效欸。”明海摇摇晃晃着站起身，眼里滑过一道凶狠的杀意。

他弯腰去捡地上的刀子，呵呵低笑：“所以我才说，上将你当年选错了离开恶塔的路啊。”

说完，就想趁沈廷煜失力的那瞬间反击。

一抬头，却发现原本在远处围观的徐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前，在他迟疑之际一脚踹掉了他手里的武器。

明海被沈廷煜削弱了大半的力量，徐清然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好意思，你现在想杀他，还得先经过我同意。”他面无表情把话说完，又是毫不留情的一脚，直接把人踹下山了。

完事后还站在悬崖边看了眼。

底下黑漆漆一片的树林，可视度不高。

“沈廷煜，”徐清然唤道，旋即回头望向原地不动的人，“这个高度下去，他死不了的是吧？”

沈廷煜从明海按下那奇怪机械开始，注意力就变得涣散，连视觉也受到影响，抬眼望去都是重影。直到徐清然叫了他的名字，意识渐渐回拢，慢慢能够听清传到耳边的话。

半晌，才浅笑回道：“确实死不了。”

“你追下去，他说不定都已经走了。”

徐清然只能失望撇嘴，走到他面前，正想问话，却被对方先一步开口：“徐清然。”

沈廷煜看着他，眼中被月色朦胧的温柔，不知有几分真假。

“帮我一件事？”他问道。

徐清然难得见沈廷煜提出要求，迟疑道：“那得看是什么事。”

“很简单。”沈廷煜轻叹，“借我靠一下。”

话音刚落，徐清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来自另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就压到他身上。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对方结实的腰身，错愕中听见回荡在他耳边的轻语。

“就是这些天下来，精神力有点透支。你让我缓个几分钟，就能好好走路了。”

沈廷煜已经十来天没怎么合眼了。

这段时间除了负责保证天鹰系的防线，还要处理上面交代下来的琐事，来回奔走，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恢复缓慢的精神池早已快到极限。

回家途中正好又遇见被帝国正在通缉的明海，一番搏斗下来，几近透支。况且还遭遇他的暗算，惹得前段时间才稳定下来的精神池又开始紊乱震痛，估计下一支抑制剂的使用时间还得提前。

精神池的问题，果然越来越无法忽视了。

半晌静默，徐清然却忽的往他腰腹用力揍了一拳。

然后冷笑一声，说：“不可以。”

沈廷煜轻轻皱眉，没让喉咙里的那声闷哼溜出口。

扶住他的那只手倒是没有立刻松开。

徐清然还记着刚才的事：“我记得刚才有人一见到目标就眼冒红光，恨不得连我也一起杀了。”

沈廷煜垂眸轻笑：“没有，那道攻击连他身体都无法击穿，就算不躲也伤不到你。”

说完又挨了一拳。

沈廷煜气笑了。

某人真的是趁他反抗不了的时候，使劲撒气。

徐清然语气又冷又凶：“你还把我的飞行器炸了！”

“嗯。”沈廷煜应了一声，尾音托得有些长，“我会赔的。”

说完，靠在徐清然身上轻轻闭上了眼睛，让精神池稍作恢复。

夜晚清凉，鼻尖还能嗅到到徐清然身上那股，跟他本人气质很相衬的清淡香气。甚至每个呼吸间，都能感受到从他灵魂深处微微散发的精神力气息。

落在身上意外的挺舒服，没有预想中的讨厌与排斥。

也是奇怪。

明明挨得那么近，却在他们精神力交缠瞬间突然发现，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想把徐清然给杀掉。

气氛安静间，忽然又听怀靠着的人开口。

淡声问他：“所以呢？你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第25章 撒气

沈廷煜又微微睁开了眼睛。

几个呼吸后，才回答徐清然的疑问：“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的精神池确实有创伤，是我当年挣扎着从恶塔1号楼离开时留下的。”

精神池创伤，分为两种。

第一为先天性羸弱或损伤。

比如原来的徐清然就有类似的症状，但他还不至于严重得精神失常错乱，只情绪上比较脆弱敏感。这种先天性如果不是太严重，就不会被归类为残疾，需要小时候吃药调理配合，直到池子稳定。

第二为后天性创伤。

有可能是自身环境突然发生极大变故，精神与心理上无法接受，最终内创失常。又或是遭到袭击等外在因素，直击性伤害。这类型的创伤目前还没有完全治疗方策，要么就承受，受不住的都被流放到了恶塔。

徐清然听得皱眉：“恶塔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他之前进去时，接触下来觉得那里的工作人员包括监管和塔长都挺正常。但除此之外，整个环境都透着一种诡异和不合理，不管收押制度还是刑罚规则，以及那个充斥着血腥的斗场。

“恶塔。”

沈廷煜呢喃道，像是对这个词怀有许多复杂的情感。

许久，才接着说：“是一个控制罪恶，同时又放任罪恶的地方。”

恶塔早期创立，确实是为了关押与惩罚罪犯。

但时间一长，原本作为正义存在的地方，不自觉就变了味。在外的威胁慢慢被拔掉爪牙，铐上枷锁，手握权势的人就会开始松懈，然后觉得世界变得无聊。

于是，开始找寻新的乐趣。

用以惩罚罪犯的刑罚，成了王权贵族们宣泄心中恶念的借口。人前，他们是光鲜亮丽的绅士，道德礼仪的标杆。人后，他们是嗜血的恶魔，将压抑着的负面情绪，变成刀刃，扎在别人的血肉上。

后来能够让他们宣泄的罪犯不够了，恶塔又开始拓展。

除了E型重罪恶徒，其他轻重各不同的，也从各处小监狱被送往恶塔。再后来，已经无法自主思考的精神病患，也一律归入恶塔所管。

它位于天神系，主管权就在王室手中。

位置偏远，防卫森严，非一般人所能到达，更没有任何探监服务。被送进去的人所犯之罪多数都铁证如山，当然，那些作为献祭品被强权安名义带走的，不是孤身一人就是来自贫民窟的弱势者。

每天来去的人那么多，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能知道他们的冤枉？

沈廷煜说着勾嘴轻笑，声音听起来有些孤凉：“所谓恶塔的恶，指的不仅仅是罪恶的恶。”

——也代表着恶欲与恶念，人性的恶。

他曾经在那个地方，待过很长很长的时间。

徐清然听完，默默做了个总结。

这世界的王室，就现阶段来说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斗场，也是他们搞出来的娱乐活动？”徐清然又问。

“是。”沈廷煜回道，“斗场最开始甚至没有任何保护机制，是后来那些还未定型或没有任何犯罪记录的E型者死得多了，不小心传出去后惹来民怒，帝国才紧急研发出防御机制，用以保住无辜者性命。”

美名其曰历练。

“塔内工作人员无法看见斗场内部情况，但王室权贵可以。”沈廷煜提醒，“格兰蒂斯军学院也属王室底下，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斗场胜出的非犯罪者，入学程序完成得那么快。”

徐清然眼神凉凉地瞥了身上的人一眼：“哦，那我的审查官怎么还把我送到那么恶心的地方？”

又是半晌沉寂。

沈廷煜歇了会儿，总算慢慢恢复行动能力，在徐清然握紧的拳头又要往他身上锤之前，抬手按住。

“我承认，当时确实对你挺有意见。”他坦诚道。

“我之前一直把你视作准E型者看待，而你也很清楚，E型眼中容不下一颗沙子。所以把你送进去，主要想看是能挫掉你身上的锐气折断你的羽翼，还是把你变成我强大的对手。”

沈廷煜脸皮还是挺厚。

承认完自己恶劣的罪行，又微笑着邀功：“而且对当时的你来说，那是最快离开恶塔的方法，你其实应该感谢我的决定。”

徐清然面无表情把人用力从身上推开，冷笑一声：“靠够了吧，沈上将？”

沈廷煜身体微晃了一下站稳，点头回道：“够了，谢谢小侄媳。”

徐清然没有应话，转身就往沈廷煜来时的方向离开。

后者见状，便也跟上，只当他准备回家了。

熟料腿才迈了两步，面前人忽然回身抬脚对着他的腿就是一扫。他一时没有防备，被击中的腿痛得稍稍曲了曲，再回过神时，人已经被重重摔到了地面。

摔他的人长腿一跨，毫不避忌坐到他身上，揪着他衣领迫使他微微仰头与他对视。

“狗男人，想揍你很久了。”

徐清然柔软的棕色卷发被风凌乱拨弄着，低头垂视着他，尾音轻扬：“金翼营上将呢，没多少人有这样的机会。”

暗夜遮蔽周围的一切，把它们都变得黯淡模糊，唯独遮不住徐清然那双含光带笑的眼睛。仿佛还能透过眼底的清冽，见到与他这身皮囊有极大差异的灵魂。

沈廷煜静默不语。

身处弱势方，确实只能任人割宰，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今天就是他一时上头疏忽，没什么好说。

这笔账，等他正式入学，再跟他慢慢讨回也不迟。

徐清然欣赏羔羊般扫了他一眼，突然问：“你说之前把我视作准E型者看待，那现在呢？”

沈廷煜与他对视片刻，反问：“现在吗？”

想了想，忽的轻笑：“现在看你，只是徐清然。”

就是突然意识到，灵魂精神类型好像已经无法再用来定义他这个人。

徐清然眸光微顿，随即扬唇弯了弯眼睛，对着沈廷煜那张脸揍了一拳，力道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