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十三月 第111节

　　李道生一步步走出庭院，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说着也奇怪，也许是心理暗示的缘故，他对这世界，竟真的产生了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正厅里，李安风和李安云正在说话，李安风对视线的感觉很敏锐，立刻察觉到了李道生的注视。

　　她转过头去，打量了李道生一番轻轻点头。

　　李道生也以点头回应。

　　他知道李安风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昨晚的约定。

　　今日的桃花山，少不了乱子，这一大家子总有李安风力有不逮的时候，到时，还需要李道生来帮衬一二。

　　李安云倒是笑容温暖，兴致看上去很高。

　　她亲手做了糕点，让丫鬟们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门口的马车里，然后招呼着李安风与李道生，要出发前往桃花山。

　　李道生上了车，沉默不语，面对李安云递来的糕点也没有拒绝。

　　车夫一挥鞭，一大家子便晃晃悠悠地朝着城外去了。

　　两姐妹一直在说话，大部分时间，是李安云在说，李安风在听。

　　李安云聊的大多是家长里短，比如李家老爷子身体状况之类的琐事。

　　偶然说到近况，李安云谈到前些时日经年城来了许多异人，一看就不对劲。

　　她也聪明，猜到了那些异人应该与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身具仙术，此番来经年城定然是有变故。

　　不过每每想到这里，李安云的神情又不免有几分黯然。

　　尤其在前往桃花山的路上时，李安风偶尔会问李道生一些修行上的问题，李道生虽不知如何回答，却也有其他谈资。

　　比如，那位叫苏陌师的，来自太上离恨天的道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李安云下意识地捏住了白衣一角，目光投向了窗外。

　　经年城今日张灯结彩，但人却几乎空了。

　　一队长龙浩浩荡荡地朝着桃花山出发，队伍中还有官府衙门的老爷，久负盛名的才子，一掷千金的财主，一笑倾城的佳人……

　　今日是桃花节的第一天，明日便不会再去桃花山，但酒楼，茶肆，画舫，游船，灯会，花会，诗会便开始络绎不绝。

　　这场节庆会持续整整七日才会结束。

　　临出城之际，李安云好像忽然看到了什么，叫停了马车，下车进了一家店铺。

　　李道生瞧着她对掌柜模样的人吩咐着什么，便知道了这是自家的店铺。

　　她还是放心不下。

　　这时，李安风忽然说：“姐姐的天资，其实不比我差。”

　　李道生有些意外地侧过头，看向她。

　　李安风目光复杂地看向店铺里的李安云，言辞之中，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哀伤：“我自小体弱多病，大夫说，很难活到成年。”

　　“太浩上清宗的一位长老，与父亲有旧，父亲传讯求救，他便赶来经年城看了我一眼。”

　　“刚到时，他认错了人，以为姐姐就是我，当时便大喜过望，说姐姐灵台清明，中正平和，是难得一见的修道之才。”

　　“知道认错人后，他不免遗憾，见了我后，看出我是先天禀赋不足，自娘胎中便害了病，的确只能修道自医。”

　　李安风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李安云：“我与姐姐，虽都是修道之才，但五大仙门的天才弟子何其多？那位长老最多只能带一人回去。”

　　“后来，姐姐偷偷问父亲，修道能不能让我活过十八岁，父亲说可以。于是，她跪在那位长老面前，拒绝了求仙问道的机会，只言自己对此不感兴趣，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

　　李安风说得很平静，但眼里的情绪是藏不下的。

　　“我幼时体弱，睡得沉，直到被那位长老带走后都不曾醒来，”李安风看向李道生，说：“二哥，我欠姐姐很多。”

第128章 恍惚如昨

　　“姐姐的性子，其实比我要冷淡，她不喜欢与外人说话……更别说谈生意这些事。而且……姐姐是未出阁的女子，整日抛头露面各地奔波，许多人会说闲话。去了太浩上清宗后，我便不可随意下山了，虽时有书信，但姐姐从不问我修行事，但我知道……我是她妹妹，她心里的事，我都是知道的……”

　　李安风的声音越说越轻，李道生此番听下来，心中也觉遗憾。

　　李道生能感觉到，此时的李安风，在面对他时态度有些矛盾。

　　她明明找不出眼前之人有任何问题，偏偏李道生自己拒绝承认，他是李涯。

　　而经过昨日桃花山那一番生死，在李安风眼里，李道生至少不是个邪魔外道。

　　“求仙问道，只看资质与门派？”李道生忽然问。

　　李安风微微摇头：“自然不是，有人聪明早慧，便有人大器晚成。有人木秀于林，便有人被褐藏辉。修行之道，重在足下，其他皆是外物。”

　　李道生一笑：“既然如此，你将修行法门传给你姐姐不就行了？”

　　李安风连连摇头：“不行的，仙门典籍怎可外传？这不是害了姐姐吗……”

　　“谁让你传有主法门了？”李道生啧了一声，“天下之大，岁月之长，总有门派凋零，法门散落红尘，你给李安云寻些好的法门，实在不行，你让你的师尊掌掌眼，寻一个不错的修行法，教给你姐姐不就行了？”

　　“她既有天资，那在何处修炼不是炼？”

　　李道生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李安风被他这一番话说得顿时瞪大了眼睛，就算昨日那生死关头，李道生也没见她这般失态过。

　　好一阵后，她郑重地对李道生行了一礼，不再说话。

　　李道生也没多言，这人啊，最易被“胡思乱想”所伤。

　　一个心有遗憾，想求仙问道却开不了口。

　　一个心下亏欠，想弥补报答却不知该如何作为。

　　如今岁月还短，两人尚且还好。

　　可时光一长些，等李安云真的错过了年华，垂垂老矣，可李安风还是青丝满头，岁月悠长，那就难保不会出现姐妹离心的悲剧了。

　　这种事，外人看得最清楚，李道生就是这样的外人。

　　这两姐妹都是真心对他，李道生也不想最后留下遗憾。

　　这时，李安云重新上了马车，满脸歉意地看了一眼李道生与李安风：“交待了一些事，耽搁了。”

　　李安风开怀一笑，心事去了一半，她此刻心情极为舒畅。

　　将李安云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两人小声地说着话，马车又继续动了起来。

　　这经年城，听说已是在最东的角落了，翻过桃花山再往东走，就是青苍海，对了，沧水河的最终流向，便是一路向东，汇入青苍海。

　　车轮颠簸，人影摇晃，大队人马进入了桃花山脚下，李道生像是对马车外的飞禽鸣叫，灿烂山花感兴趣，其实，他已在寻找这些这些经年城的游客中，是否有修行之人了。

　　李道生有自己的办法，在游客中寻找修行之人。

　　昨日桃花山一战，杀了烟罗山的魔头，可第一轮的十八种能力还未用完。

　　这书上第四页的能力很奇怪，虽然看似是十八个，其实只能算一个。

　　在一次用光十八个能力前，必须按顺序使用的规则并不会消失。

　　所以，李道生此刻在用的，就是后面的能力。

　　白莲斩了魔头，失语控了灵寰。

　　再往后，便是心转身，虚眼，无踪，镇墓兽与禁法这五个能力了。

　　心转身今天一大早起床他就用过了，用的对象是路过他院子里的一个家丁。

　　只是刹那间，李道生的意识就进入了那家丁的体内，当时李道生感受了一下，以他的意志力，最多能短暂化身家丁两秒钟，若是转身到修行者身上，这个时间只怕更是要大大缩短。

　　不过，这个能力很显然有巨大的潜力可以开发。

　　而此时李道生用的，就是心转身之后的“虚眼”能力了。

　　这是个“侦查类”能力，可以看破虚妄，所以称虚眼。

　　李道生也是第一次用，意念一动，双目变成一片纯黑，外人看上去颇为骇人，但实则在李道生的“视角”下，所有人的状态都一目了然。

　　虚眼维持的时间很短，只有几息，但也足够李道生看清周遭的一切了。

　　人群中的确有几个修行者，甚至还有两只化了形的妖族。

　　但从虚眼的反馈来看，这几个修行者和妖怪，都远远不如近在咫尺的李安风。

　　也对，真正难缠的人物，只怕早就进山探寻了，怎么会混进经年城的百姓之中浪费时间。

　　还有三个能力……

　　李道生看了仍在聊天的两姐妹一眼，和失忆的他不同，此刻的他能主动感知到命书的状态。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使用第四页的能力。

　　昨日李涯感知到的，是原主的规则，只要精神承受得住，完全可以无限制循环使用十八种能力。

　　昨日李涯以为自己也可以。

　　可今天李道生清醒后仔细感知了一下，根本不是这样。

　　他只有一次机会。

　　十八个能力无法重复使用，用光后，在当前世界就再也无法使用了。

　　他只能翻开前三页的能力使用。

　　而且，一次只能使用其中一页的能力。

　　明明在夷则世界时，自己既能用斐再兴的剑，又能用风回的风。

　　可自从那巨钟虚影出现，吸纳了【第五季节】之人的这一页书之后，便出现了变化。

　　甚至……命书上的图像也在变化。

　　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斐再兴，此刻他的画像和一开始那模糊的样子比起来，简直要鲜活太多，再这样下去，斐再兴的画像会变得比真人还像真人。

　　这些变化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也许只有在找到命书主题之后，才能知道了。

　　李道生感受了一下，此刻还能用的，是无踪，镇墓兽，与禁法这三个能力。

　　其中，镇墓兽是攻杀之术，而且极为惊人，在这个灵气充裕的世界，威力只怕更加恐怖。

　　这时，进山的大队人马已经开始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