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十三月 第21节

　　“婆娘！快起来了，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他转身笑骂。

　　是了，今天可是好日子。

　　齐云山的神仙不仅给修了新房，发了银钱，每年还会赐下神水，用以消灾除病。

　　老张头这一嗓子，喊醒的不止有自家媳妇儿，还有街坊四邻。

　　街上越来越热闹，天光大亮，村东头的大空地上，早就搭好了高台，隐隐约约已经可以闻到奇异的香味。

　　升仙会开始了。

　　齐云山的道长会开坛授法，答疑解惑。

　　每年千里迢迢赶来的人，就算不为那一碗水，为了这些修行心得，也是颇为值得了。

　　今日阳光甚好，登台的好手也越来越多，不仅齐云山的道士可以上去，其他有自己修行法门，又愿意分享的人，也可以上去。

　　氛围倒是相当不错。

　　普通老百姓虽然听不懂，但也自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把广场挤得满满当当，因为他们知道，很快就要发神水了。

　　李道生抱着剑，站在远处。

　　楔子里提到的村子，就是这里，今天……应该就是“戏眼”所在了。

　　风回飞到了周遭的一处民居上，注视着下方。

　　至于那位拿枪的酷哥，李道生暂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因为李道生刚才问了问能不能摸他一把，差点被枪捅。

　　小姑娘铃铛被安顿在客栈里，现在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到村东头来了，她倒是安全。

　　李道生反倒有些担心那个大汉王典州。

　　昨夜他追着无当老母去寻自己的女儿，一夜都没消息，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那大汉是个耿直人，希望他没事吧……

　　忽然，场中一阵欢呼。

　　李道生凝神看去，来了……

　　“道长来了！”

　　压轴出来的，是齐云山的大弟子，面白无须的常净道人。

　　他面带微笑，对周遭的修行人和老百姓行了一礼。

　　“今年为大家讲的，是《太平经》。”

　　只听得一声钟响，一个个道人捧着玉瓶鱼贯而出。

　　常净道人盘腿坐下，字字经典从他嘴里颂出，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这《太平经》虽不是什么不外传的秘宝，但能这般大大方方，掰开嚼碎了给所有人讲解，也确实很不容易。

　　大家都听得认真，除了某些人。

　　比如李道生，还有……

　　一个年轻道士在人群里东张西望。

　　仔细一看，不是陈知安又是谁？

　　这个来自鹤鸣山的小道士，似乎也不爱听课。

　　一场讲经，直到日上当中。

　　这场升仙会，也终于到了最后的高潮。

　　“无量天尊……”

　　台上的道长们，忽然齐声颂念。

　　台下老百姓齐刷刷地匍匐一片，双手高举在头顶，个个捧着个碗，口中重复颂念着：“谢仙人赐福，谢仙人赐福……”

　　李道生看了一眼远处房顶上的风回，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

　　要来了……

　　“大劫在遇，日月无光，乾坤劫尽，无当大兴！”

　　突然间，匍匐在地的人群里，窜出一名无当教的信徒，高声大呼着冲向了高台。

　　左右护法身手不凡，但诡异的是，这次竟然没拦住他？

　　让这人径直冲到了盘腿的常净道人面前。

　　“无当教，邪魔外道，该杀。”

　　常净道人睁开眼，身后长剑竟自行飞出，一剑刺穿了这疯狂教徒的胸膛！

　　这一幕，倒是让李道生睁大了眼睛。

　　倒不是有多么惊人，实在是“驾驭飞剑”这手段，让他看着有些羡慕。

　　为什么斐再兴不会飞剑之术呢……

　　教徒死了一个。

　　然而，这只是一个序幕。

　　匍匐在地的人中，站起来了一大片！

　　齐云大弟子常净道人面色毫无波澜。

　　无当教的教众挟持了老百姓，刚才还热烈和谐的大会现场，眼下已是一片混乱。

　　哭喊，哀嚎，腥红的血，锃亮的刀。

　　常净道人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直到……

　　“大师兄，不要轻举妄动。”

　　忽然间，另一个声音自高台后出现。

　　一个身影，迈步台前，在常净道人身旁站定。

　　正是……常明道人。

　　齐云山二弟子。

　　“今日之事，你苦思良久了吧，师弟。”常净道人安静地注视着他。

　　常明道人脸上带笑，但言辞间，竟是咬牙切齿：“是啊……师兄，我无时无刻，不在盼望今天。”

　　“送你和师尊那老不死的，一起下去。”

　　“当年师尊的天盲大阵，果然是你动的手脚，”常净道人说到，他看向成群结队的无当教邪徒，问：“莫非师弟以为，就这些人，便足以颠覆我齐云山？”

　　常明道人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当然不会！师兄……我太清楚你的本事了，所以……”

　　“出来！”

　　一股冲天的妖气猛然自四面八方涌现，屋顶，街头，巷尾，各种各样的妖物浑身散发着浓郁的妖气，密密麻麻，不下数百！

　　而领头的，却是一个人形妖物，她漠视着人群，一言不发。

　　李道生远远瞧见，一怔。

　　那是……红云？

第24章 事有因果

　　这领头的妖女，正是昨日李道生初到客栈时，碰巧拼桌的那位红云！

　　虽说神情气质都不一样了，但那张脸，那体态，分明就是那个“以色娱人”的半妖。

　　是了……

　　李道生想起来，昨日红云临走之际，劝他今天不要来万寿村。

　　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难怪无当教可以藏在齐云山脉中，难怪万寿村专门开了两道供妖物出入的城门。

　　原来，都是这位齐云二弟子所为。

　　只是不知道，这位常明道人究竟许诺了什么，才能说动无当教和群妖过来助阵。

　　常净道人看向四周，飞剑围绕着他轻柔地绕着圈儿：“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长进……”

　　这句话，似乎彻底惹恼了常明道人。

　　但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使了个眼色。

　　女妖红云得见，二话不说，双手立刻结印。

　　除她之外，暗处布置的无当教众人也在结印。

　　地面忽然震颤。

　　方圆十里，大地如波涛般此起彼伏，震得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瞬间暗下了天色，滚滚墨云自天际涌现，仔细看去，哪里是什么云？

　　分明是肉眼可见的怨气！

　　恐怖的怨气自天际垂落，这高台处就成了怨气的中心，就像龙卷风的风眼。

　　“师兄，别怪师弟不给你机会，实话告诉你吧，除了这些妖物和无当教，外面还围着朝廷的黑鳞卫，把师尊的心脏交给我，还有……那个老和尚的遗骸，都交出来吧。”

　　常明道人看着自己的大师兄。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那些非常遥远，遥远到自己以为早就完全忘了的记忆。

　　他们一定以为我忘了……

　　一旁的齐云大弟子，常净道人看见自己这位师弟的神情，始终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别样的情绪。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