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愚戏 第809节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再磨叽也挽不回迦楼罗了。
你妈吃了迦楼罗之后也死了,这相当于迦楼罗死了两次,断绝了祂一切复生的希望。”
乐乐尔气息一滞,并未追究程实的亵渎之言,而是真的听从程实的意见将祂的子嗣全部驱散。
无数恐魔惊叫而起,展翼飞向了沉沦之地的天空,它们遮天蔽日瞬间便让整个沉沦之地进入了黑夜。
面对这世所罕见的恐惧奇景,程实甚至都没流一滴冷汗,他只是表情嫌弃的掏出了一支手电筒,将唯一的灯光如同舞台射灯一般照向了乐乐尔的树干。
“布景也有了,聚光灯也有了,现在肯说了吗,乐乐尔?”
“我要死了......”
“嗯,看出来了,有遗言吗,我可以作为遗言见证者为你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最后一抹痕迹。
当然,见证过程是要收费的,不过我做生意向来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在人类的世界,我们一般比较尊重逝者,所以哪怕是骗,也不骗太多。”
在毫无恐惧的情况下,程实谈判的语气都变了,他甚至无需去考虑骗人的后果,直白的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
乐乐尔再次沉默了,祂清醒的时间不多,直到现在濒死一刻才从那极致的恐惧愉悦中脱身而出,对于人类仅有的记忆还停留在雨林中与祂的子民们互动之时。
那时的凡人尊敬祂、拥护祂、崇拜祂,唯独不恐惧祂,所以祂才抽走了程实的恐惧,尽可能的让面前这位因机缘巧合靠近自己的凡人变得更像他们。
可事实证明,没有哪个信徒敢像程实一样直视神明,甚至是真呛神明。
当然,眼前这个人类也不是纯粹的凡人,至少他的身上有很多熟悉的味道,这让乐乐尔更加迷茫。
祂们的气息似乎在融合。
“一切终将走向【死亡】,这是生命的必经之路,也是寰宇的生命归处。
我本比其他人更靠近【死亡】,但迦楼罗却拒绝了我......”
“?”
不是,你等等!
程实眼神一凝,立刻质疑道:“乐乐尔,你可别学历史学派那些狗东西搞什么岁月史书,那位大人分明告诉我是你拒绝了迦楼罗!”
乐乐尔摇曳的枝桠瞬间凝滞,祂语气迷茫中略带不自信的说道:
“我明明剥离了我最脆嫩的枝桠与其神性融合,向迦楼罗发出了最欢喜的邀请,邀请祂与我在此共浴恐惧,可祂......
并未回应。”
“......”
程实愣住了,原来那所谓的“污染”迦楼罗之匕并非是拒绝而是邀请,可是谁家好人用【污堕】的神性做邀请啊?
你敢邀,别人敢接吗?
你不得想想【污堕】在诸神之间的口碑是什么样的吗?
哦对了,那时的你早已沉沦于恐惧的欢愉,没脑子去想这些了,但话又说回来,哪怕是嗨到了没脑子的程度,你居然都没忘记邀请迦楼罗来跟你一起嗨......
啧,难评。
这算什么?一段互相奔赴却错身而过彼此坠楼的纯真爱情?
爱纯不纯不知道,脑子是一定蠢的,两个都蠢。
想到这里,程实哭笑不得。
这么看来还是【祂们】的瓜好吃啊,人类的情爱纠葛哪有神明间的“死去胡来”更有趣呢,果然,寰宇的本质就该是吃瓜。
听着这些话,程实还在想要不要对乐乐尔澄清这个误会,可很快他就发现,对方根本就没觉得迦楼罗背弃了自己,而是将一切过错归咎到了祂母亲身上去。
乐乐尔觉得是【繁荣之母】吞掉了迦楼罗所以才让这段爱情无疾而终,而听着碎碎念一般的乐乐尔说出这些话,程实暗叹一声,终究是没为这位将死之树道出一切真相。
这样也好,至少迦楼罗在乐乐尔心里声名无碍。
不过自己也误会了,乐乐尔分明不是个婊子,她只是个傻子。
“果然年纪大了便总喜欢提起一些陈年旧事,所以乐乐尔,你与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随着漫天恐魔渐渐离去,沉沦之地再次明亮起来,恐惧母树摇曳着枝桠如同这孤绝之地唯一的“求生者”,语气迷茫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孤独太久了,总想说些什么。
我感受到了母亲的逝去,却不知在祂陨落之后,我的子民们还好吗?”
程实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为曾属于乐乐尔的子民们感到不值:
“呵,这个时候想起你的子民了?
当年你跳欲海的时候怎么不先考虑考虑他们?
神明不能只在需要信仰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信徒吧,乐乐尔,你该不会是想借信仰之力再次复苏吧?
【繁荣】有这种力量吗?
【污堕】大概是没有的,不然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程实的话句句都在阴阳怪气,可乐乐尔丝毫不以为意,或者说在彻底拥抱了恐惧后,祂便失去一些其他的情绪,浑噩的生长在这里,直到死前才渐渐清醒。
...
第935章 又活过了一天
见乐乐尔傻的可怜,程实叹了口气,还是多少透露了一些雨林被大审判庭庇佑的事情,不过他也没忘记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于是紧接着他又问道:
“【秩序】曾与【战争】一同踏入过欲海,祂们是否与你的恩主发生了冲突?”
乐乐尔的气息更加迷茫,祂甚至反问程实:
“祂们何时来过?”
“?”
程实气笑了,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如此“别致”的神明。
“好好好,祂们没来过,是我来过,我来过行了吧......”
到了这个时候,程实已经基本搞清楚状况了,与其说乐乐尔堕落成了【污堕】的令使,倒不如说祂变成了一个只知吞食恐惧取悦自己的傻子。
这一问三不知的样子简直能急死个人。
“后悔吗?”
在发现问不出其他答案后,程实只能又把注意力转回乐乐尔本身。
“为了弥补自身缺失的恐惧就跳入欲海,成为了寰宇人人厌弃的恐惧母树,失去了子民和迦楼罗,甚至失去了除了恐惧之外的一切,乐乐尔,现在的你后悔吗?
你还记得当时你纵身一跃的‘勇气’吗?”
“勇气......”乐乐尔的气息突然萎靡下来,通天巨树的枝桠也开始快速枯萎,“我没有勇气......
当年在欲海之前,我见识到了何为恐惧,本已非常满足,我并不想跳下来,是有人把我推了下来......”
“!!??”
程实瞳孔一缩,不敢置信道:“迦楼罗!?”
“不,不是迦楼罗,祂的气息我很熟悉,但那个推我的人......
我从未......感受过.......祂的气息......
祂像是......像是......”
说着说着,乐乐尔失语了,祂越发迷茫的呆滞下来,浑身的枝桠似乎想要指向哪里,可在刚刚指向程实的时候就再也没了动作。
祂仿佛受到了什么影响,枯萎加速了。
但祂并没有死去,而是在躯干内保留了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正在与这突如其来的外力角力。
当然这一切程实是不知道的,他只看到随着一位令使生机的渐散,眼前这通天的巨木仿佛失去了它原有的壮观,看上去变得极其普通和丑陋。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只麻雀似的小鸟不知从何处飞来,在程实的注视下慢慢落在了枯萎的树梢,东瞅西看,四处啃啄,似乎在以实际行动告诉程实,这棵树已然没有了威胁。
程实一时间愣住了,他都没去想眼下发生了什么,心中就突然升起了一股火热。
既然前路无阻,既然心中无惧,那为何......不去欲海之侧看上一眼?
哪怕就远远的看一眼!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远处的潮声就变得更加清晰起来,听着勾人心魄的呼唤之音,程实毫不犹豫的便朝着欲海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紧接着,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步伐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他生怕慢一步就会让自己失去这寰宇难得的亲眼目睹欲海的契机,于是他卯足了力气,闷头向前冲去。
眼见程实就要脱离恐惧母树的视线一头扎入欲海边缘,眼见小丑放纵着自我欲望即将拥抱寰宇欲念,刚刚落在枯萎巨木上的小鸟急忙扑腾着翅膀飞起,扬高脖颈似要引吭高歌唤醒这位迷途之人。
可就在小鸟还没鸣啼出第一个音节时,只听“嘭”的一声,程实的身形便突然如同钉子一般深深的扎止在了恐惧母树与欲海的中间。
他停下了。
满头冷汗,气喘如牛。
他的面色惨白,浑身颤栗,身体明明看上去僵硬至极,可嘴唇却好似在“活泼”的跳动。
“·嗤——恐惧回来了?”
愚戏之唇在这个时候难得主动的向程实发起了“问候”。
程实死死的握拳,紧咬牙关,不敢抬头去看前方的路,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来:“没有。”
“·那为什么停了?”
“因为......”他将狠狠踩进淤泥中的那只脚拔了出来,僵硬的转身,深吸几口气后果断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老甲教过我,做人要先学会克制欲望,没有恐惧并不是我放纵的原因。”
“·呵,见过给自己戴高帽的,倒是没见过给别人戴高帽的。
是不是他,你自己心里清楚,小丑。”
“......”
装逼失败,或者说表演失败。
确实不是什么老甲的教导唤回了程实,一段与凡人有关的记忆也无法抗衡这欲海边缘的潮汐呼唤。
【污堕】太可怕了,哪怕闯入这里的生灵只有一丝欲念,都能在这靠近欲海的泥滩上找到无数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