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当天师啊 第241节

　　中年司机眼神恍惚着，转过头看向了车厢前侧，临近着驾驶位的一个座位，脸上笑容愈多了些，

　　“一路，我们会说会儿话，聊会天，她会讲讲昨天在厂里的事情，我就听着，有时候也说说自己的事情……

　　慢慢地，我和她越来越熟。

　　我知道她家住在哪，知道她的名字，在厂里做什么工作，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她也对我渐渐了解……

　　慢慢地，我开始期待她每天出现在那儿，期待她每天能够在那站台上车，笑着和我打打招呼，和我说话……我开始觉得那仅仅六站的路程太短，总想着能让这六站路的时间过得慢一些，这样就能多看会儿她，多和她说会儿话……”

　　中年司机脸上笑着，说着，

　　“……就这样过了大概有一年吧，终于有天，我开着公交车，在那时间再次从那站台路过……但是那一次，她却没再像以前一样，正垫着脚，在站台上等着……她不在。

　　没看到她，当时我就忍不住愣住……在那之前，我似乎从来没想过，她会不在那儿……

　　我忍不住伸着头，朝着车门外，看了眼，但道路前后，也没她的身影……直到车上的乘客出声催促，我才重新启动了车。

　　那一天，我都有些心不在焉，明明只是没再那站台看到她，我就感觉那一整天缺了很多东西……

　　还感觉很害怕，害怕她就像那些熟悉的面孔一样，一次没看到过后，就再也看不到……”

　　“……第二天，我开着那班车，再次从那站台路过，车还没彻底停稳，我就忍不住转过头，朝着车窗外，那站台上看去……那天，站台上的人很多，很多人拥挤着……但幸好，她也在，她和往常一样，出现在了那站台上……等所有人都上了车，她最后走了上来，像之前一样，站到了我旁边。

　　迎着我的目光，她对着我露出了笑容……我看着她，心里很想问她为什么没来，但总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就忍住了，就和平常一样，我笑着，一边开着车，一边和她聊起了家常……只是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她，问了她昨天怎么没来……

　　她听到我的问题，似乎有些忍不住笑了，垫着脚，转了转后，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不问呢……

　　笑了过后，她跟我说，她前几个月工资攒着没怎么花，攒了些钱，买了辆自行车，以后上班下班就都骑车了，不坐公交车了，这样也能省下些车钱来，今天只是自行车坏了，怕来不及，才来坐得公交车。

　　听着她的话，我慌了，害怕了……我不想让她骑车，我就想让她坐我的车，这样，我才能每天看到她，我甚至想说，我愿意给她付车钱……但我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直到，距离她下车的站还仅剩下一个站，在那前一个站，我停下了车，我看着她，我怕她这次下车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她……

　　我忍不住还是对她说了，我说……她能不能不要骑车，还是每天坐公交车……

　　本以为，她听到我的话会很奇怪，会很疑惑，但是没想到她却笑了……”

　　中年司机说着话，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

　　“……她笑着，看着我，问我，为什么……那时候，可真是……我迎着她的目光，脸瞬间就憋得通红，但嘴里却支支吾吾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也没心思再开车，就把那公交车停在了前一站站台旁边，车上的乘客像是也看出来什么了，也没人催促……

　　她也不着急，就那么，眼里笑着，看着我……好半天，见我还是不说话，她才再笑着继续跟我说，说我要是再不说话，她可就直接下车了……

　　我更慌了……然后把心里的话给抖落了个干净，我跟她讲，我就是想每天看到她，每天听到她的声音……听着我的话，她脸上渐渐红了，但仍然看着我，眼睛也没挪开。

　　说完过后，我看着她，紧张着问她，能不能还是每天坐这趟公交车。

　　……然后，车上的乘客跟着开始起哄，她的脸上红得越来越厉害，但是却没离开，就站在原地，看着我……

　　好一会儿，她在背着手，红着脸故意装作生气地跟我说，

　　说我现在才知道急了。

　　然后脸更加红着问我，

　　她问我，问我是不是傻，就没发现，往常即便不是工作日的时候，她也还是会在那，在那时候上车吗？”

　　中年司机说着话，脸上笑容愈加浓了些，

　　“……我听着她的话，就忍不住笑了，感觉特别开心，好像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那一天，也是她休息日，她第一次没在六站之后下车，而是就坐在我旁边，陪着我，走完了整条路。

　　那一路，有她陪着，时间就像是过得很快，从来没那么快过……”

　　说着，中年司机重新沉默下来，眼神痴痴看着车厢前侧，脸上带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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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中年司机收回了视线，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沉默了下后，继续说了下去，

　　“……她就是我孩子的母亲，在那两年过后，我和她结了婚，生下了现在的孩子……但那过后不到没多少年，孩子才十岁的时候，她就去了……

　　她去了过后……再从那站台过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往那站台上看一眼……总忍不住的想，我在那停下车，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她就会在那站台上，

　　然后她会走上车，对我说一句：现在知道急了吧？”

　　中年司机说着，再次陷入沉默，一遍遍用粗糙的手掌拂拭着座椅椅背，

　　“……那之后，我就拉扯孩子长大，孩子还小得的时候，也和我一样，总喜欢跟着我出车，我坐在驾驶位上，他就坐在我旁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乘客，

　　有时候，几站下来，他还会自豪着跟我讲，他刚才数了，车上一共上上下下了多少乘客……”

　　中年司机顿下了手里的动作，重新抬起了头，

　　“……就在公交车上，他慢慢长大了，我也开始慢慢变老……不过他比我出息，用不着再开这车了。”

　　中年司机望着车厢里，看着眼前一排排座椅，看着那司机位，

　　“……慢慢的，我开始理解我父亲的话了……这要是在车外边啊，看这车，也是来来往往的……乘客有到站的时候，司机同样有。”

　　中年司机说着，出神地望着。

第273章 躲什么

　　公交车内，

　　中年司机出神地望着，沉默着，

　　廉歌看了眼中年司机，转过视线，看着车窗外，也没多说什么。

　　车窗外，面对着急诊楼的方向依旧灯火通明着，不时有步伐匆匆的病人涌入，

　　面对着医院之外道路的方向，则更显得嘈杂喧嚣，行人，车辆，或缓慢或匆忙地从道路旁掠过，路灯，车灯混杂交织着，流动着，繁华热闹。

　　而车厢内，车窗外的声音仿佛被隔绝，重新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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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大了过后，家里就重新剩下我一个人。”

　　望着车厢内，中年司机沉默良久，再次出声说道，

　　“我开着车的时候，总感觉差点什么……有时候恍然间才明白……她没在，孩子也没在……

　　不过总是比一个人在家要好些，至少还能看到些来来往往的乘客，看到些熟悉面孔的时候，还能和他们讲两句家长里短……

　　公司的人总是问我，怎么老是不休假……只是，休假除了去看看孩子，好像没个什么地方好去……而且，岁数慢慢大了，慢慢地就开始有点怕，怕等我休个假回来，那些个熟面孔就不见……

　　比起家里，至少，在这儿，有时候好像离她要近些……好像再到下一个站，她就会上车……”

　　看着车厢前侧，中年司机目光恍惚着，

　　“……就跟从前一样，有熟面孔消失，也有新面孔慢慢变成熟面孔……”

　　“……从总站出来，开过三个站过后，在那儿，会有个老太太上车，那老太太大概有六七十岁了，每天清晨第一班车的时候，就会坐我的车去菜市场买菜，然后正好坐我第二班回来的车，又回到那个站台。

　　老太太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动作有些慢，总是要将车门多开一会儿，她才能慢慢地上车……上了车过后，她就会坐在那儿……”

　　仿佛如数家珍般，中年司机一边指着车内的座椅，一边出声叙说着，

　　“……人老了，晚上觉少，白天又容易栽瞌睡，你要是不叫叫她，她可能就会坐过了站……所以她会坐在那儿，她知道我会叫她。”

　　“……晚上末班车的时候，有个年轻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会从我出站第三站的时候上车，一直要坐到终点站前一站，才会下车，他是三年多前搬到了那儿的，在上车那站台附近工作，地铁也没从他住得地方过，他只能够每天上下班都起大早，赶末班，坐公交车……

　　有时候末班车到最后几站的时候，他就会跟我聊聊……那小伙子不容易啊，有那么好几回，我都听到他和家里面打电话……他呢，就喜欢坐在那儿，靠着下车门边的位置。

　　还有个老先生，冬天的时候，每到下午一两点，夏天的时候就稍晚些，会坐这趟公交车，去公园……那老先生，也是老伴已经去世了，儿女都隔着远，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还有几个学生，在第五个站台的时候，那旁边有个学校，每到放学放假的时候，那几个小孩就会从那儿上……他们还小的那会儿，我就看到他们，从还被他们父母抱在怀里，到慢慢能坐到旁边座椅上，牵着他父母的手跑……再到他们独自一个人坐车。”

　　中年司机指着一个个座椅，说着一个个人，眼神恍惚着，似乎陷入了回忆，

　　“……还有个大姐，看起来比我大个几岁，每隔那么段时间，她就会背着个背篓，先是坐城乡公交车，到了总站之后，又改坐我的车。

　　每次她都背着那个背篓，背篓里装着个些菜，还有些米油，去看她儿子……背篓不小，重量也不清，每次她上车，都得扶着门边的把手，那么佝偻着身子，一点点挪上来。有时候车上人多的时候，车上其他乘客嫌她背着个背篓占位置，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她也不反驳，就红着脸，也不说话……我就让她把东西放我旁边，放在那司机位旁边……每次她都道谢个不停……”

　　说着话，中年司机渐渐重新沉默了下来。

　　旁侧，廉歌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看了眼中年司机，顿了顿后，却也没多说什么。

　　而中年司机沉默了下后，则重新抬起了头，望着车内，继续说了下去，

　　“……嘿，一个个乘客被我送到了站，现在我也到站了，也是到了该下车的时候了。

　　就是这临到头了，想想还真是放不下……

　　我在这车上从小慢慢长大，又慢慢地看着自己儿子慢慢长大，在这车上过了大半辈子。

　　……也不知道，下个开车的师傅会不会记得叫得那老太太下车，要是那老太太坐过了站怎么办……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让那大姐放背篓……那几个学生大了之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坐这趟公车……”

　　说着话，中年司机撑着座椅的椅背，费劲地重新站起了身，

　　望着车厢前侧，司机愣愣出神，

　　“该放下了。”

　　廉歌看着起身的司机，语气平静地说道。

　　“……是啊，该放下了，”

　　司机闻声，顿了顿动作，然后望着车厢前侧，

　　“……是该放下了。”

　　低声念叨着，中年司机望着车厢前的驾驶位，缓缓挪动着脚步，一步步走了过去。

　　廉歌见状，也重新从座椅上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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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

　　而就在中年司机望着车厢前侧，一步步走至驾驶位旁，正沉默着的时候，

　　公交车外，响起一阵轻声敲击声。

　　正沉默着的中年司机闻声顿了顿，紧随着，循着声，中年司机朝着前侧车门外望了过去，

　　只见，在车门外，站着个中年男人，约莫四五十来岁，

　　脸上神色有些急切，正一边敲着透明的车门，一边转着头，朝着四周张望着，似乎在警惕，躲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