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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黎明 第22节

  “推!”三毛大喝一声,前面三人长身而起,三支粪叉子有力地向前推出,卡住“感染者”的胸脯,两支弧形的杆头准确地插进“感染者”的腋下。

  “上!”三毛继续大吼,我们四人从推挡手身边的空隙里,顺着粪叉子挺身而上,用手里的三棱军刺在“感染者”的头上比画了一下,三个特警非常配合地倒了下去,队伍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正式进军食品厂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当天我们所有人都一致同意,要把道长留下的这套“小鸳鸯阵”多练习一番,所幸这套阵法并不复杂,对付感染者也不需要太多的变化,只需要推挡手和突击手之间默契配合,经过一整天的训练后,基本没有太大问题。我们便留在鬼市睡了一晚,并且享受了鬼市提供的一餐饱饭,第二天便开始向食品厂进发。

  这一天是这个秋冬之交第一个降温的日子,虽然没有下雨,但天一直很阴沉,大风吹过空旷的街道,带起阵阵尖锐的呼啸声,仿佛有什么幽灵正乘着风,向我们袭来,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食品厂离鬼市并不远,只有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沿途我们清理了一些零星的感染者,和刘国钧说的一样,特警队充当了主力,其余人根本不用出手,他们把盾牌排成盾墙,然后用三棱军刺在盾墙后面突刺的战术,让我想到了电影《斯巴达300勇士》里在温泉关大战波斯大军的斯巴达战士。这让所有人信心大增,觉得就和电影里大杀四方的勇士们一样,仅凭他们二十几个人扫荡食品厂的200多感染者完全没有问题。

  但我还是心神不宁!那个黄脸汉子偷偷塞给我的纸条,还有这阴沉的天气,以及到处嗷嗷嗥叫的感染者,都让我有一种冥冥之中要大难临头的恐惧感,这种感觉把我包围,让我产生逃跑的冲动,我想扔掉手里的武器,尖叫着跑回我们蜗居的工厂。

  这种恐惧在我们到达食品厂时达到了顶峰。

  “钱潮市伊佳乐食品有限公司”——几个斑驳剥落的烫金大字贴在外面白色面砖的矮墙上,旁边是一道伸缩门,里面是中国各种工业园区中最常见的建筑,一栋大概是行政办公用的六层楼,前面有三根旗杆子,上面光秃秃的早已没有旗帜飘扬,再里面应该就是厂房,都是四四方方,平庸又乏味。

  办公楼前的小广场上有几个感染者在游荡,看到我们,像是热恋中的情人见到分开的情侣一样向我们飞扑过来,但被特警们无情地隔着伸缩门戳死。这时有人提议弄点噪声,吸引厂子里面的感染者出来,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弄死,岂不是既省事又方便?

  但提议马上被老任否决了,他用异常严肃的语气告诫提议者,如果用这样的方法,不仅会把里面的感染者引出来,更会把附近所有工厂里的感染者全吸引过来,到时候方便省事的可就是感染者了。

  众人都沉默了,不再提什么异想天开的战术,特警们清完感染者,其中一人翻过伸缩门,从里面把传达室的小门打开来,特警们鱼贯而入,军士长在里面朝我们这些破衣烂衫的杂牌军招了招手,我们在一番你张我望的犹豫后,也终于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

  在气派的办公大楼后面,是巨大的厂区,一幢幢由门式轻钢结构和彩钢隔热板搭建成的低成本厂房整齐地分布在厂区主干道两侧,我们事先已经知道前面这几排厂房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厂房里面早已空无一物,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厂区深处真正从事生产的几幢厂房,而且重点是成品仓库和原材料仓库。

  厂区里十分安静,就像午夜的坟场,我们大气都不敢喘,我不时听到有人大口地吞咽口水,所有人都压低了自己的脚步声,像猫一样行走。推挡手们已经把粪叉子伸在胸前,我紧紧地跟在冯伯身后,透过他和杨宇凡之间的缝隙,眯着眼睛向前面张望。

  此时阴风怒号,铅灰色的云在天蓝色的玻璃钢瓦尖顶上翻滚,风吹起落叶和灰尘,一阵阵卷起又落下,道路两旁的厂房,有些大门紧闭,有些敞开着,黑洞洞的像是通往地狱的洞口,仿佛里面随时会有一群感染者号叫着狂奔出来。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肋骨下面疯狂地跳动,肾上腺素让我浑身都战栗起来,我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军刺,手心都是湿滑的冷汗。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听见旁边的老吕轻声念叨,我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额头上一片亮晶晶的汗水,双唇发白,两眼像两只灯泡瞪得滚圆。

  “注意!”最前面的军士长突然低吼一声。

  我翘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搬运长袍的身影,从前面的路口缓慢地走出来,我们都屏声静气。

  那感染者腿部受了伤,右腿从小腿处明显地向一侧折断,脚踝向内侧翻起,每走一步,它都先跨左脚,然后右脚向前拖行,用脚踝外侧落地来支撑身体,一截断骨从小腿处戳出来,白森森地露在外面。

  它双手垂在身侧,脑袋微低,一步步向前挪动,看起来悠然自得,如果不看它的腿脚,看起来就像是刚吃完早饭出来遛弯的老人。

  “别看我们……别看我们……”老吕继续他的祈祷。

  但祈祷似乎没起作用,那感染者走到路中央,突然顿住,然后缓缓地转身,在看见我们的一刹那,表情变得狰狞、扭曲,它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咧开嘴龇着牙号叫一声,然后伸出双手,就像是从空气抓住我们看不见的金子一样,十指张开向我们冲过来。

  仿佛是向遍布鲤鱼的池塘里投了一块石头一般,随着这个孤独的感染者向我们发起一个人的冲锋,几乎像是无数隐藏在暗处的人同时叹了口气,四面八方一起开始传来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号叫。

  那个孤独的冲锋者在我们阵前二十多米的距离摔倒在地,它那仅剩肌肉皮肤支撑的小腿终于不堪重负,完全断裂开来,它倒在地上,但仍双手向前,挣扎着,咧着嘴,不屈不挠地向我们爬来!在它身后,无数的感染者从洞开的厂房门里,从各个分岔路口跑出来,像河流一样在这条大路上汇聚在一起,向我们猛扑过来。

  “这绝对不止二百个!”有人大喊。

  “娘的老子不干了!”有人扔下粪叉子转身就跑。

  噗噗噗……咻咻咻……子弹冲出带着消声器的枪管划破空气,逃跑的两人惨叫着倒下。

  “后退者格杀勿论!”我扭头一看,看到后面不远处刘国钧带着两个特警,用装着消音器的MP5冲锋枪指着我们。

  “注意!接敌!”前面军士长大喊,特警们砰的一声把盾牌砸到地上,二十个特警呈两列横队,把十余米宽的马路堵得严严实实,这一下让我们悬起的心又暂时缓和了一下。后路已断,前路虽然危险,但好在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

  这群新加入的感染者虽然不算新尸,但比刚才那个摔倒在地的却要灵活得多,二十多米的距离转眼就到了眼前,特警们齐齐地低吼一声,把身子稍稍蹲低了一些,肩膀微微倾斜,后排的特警用他们的盾牌抵住了前排,做好了撞击的准备。

  砰砰砰砰!连续不断的肉体和盾牌相撞的巨响,丝毫没有令那些感染者减速,都硬生生地砸在特警的盾墙上。我看到两排盾墙被砸的微微向后一顿,所有人都身体向前倾,死死地顶住盾牌,根本腾不出手再发动攻击。

  “一二三,推!”军士长突然大吼。

  两排特警齐齐低吼一声,把手里的盾牌狠命往前一推,挤在盾牌前的感染者被猛地推出了一个空隙。

  “刺!”军士长再度大吼。

  一片雪亮的刀光闪耀,前排特警齐刷刷地从盾牌上方刺出手里的军刺,正好碰上被推出又反弹回来的感染者,军刺不费吹灰之力,就像刺入一大块果冻一样不受阻力地扎进了感染者的脑袋,发出像是斫木一般的咄咄声响,等军刺拔出时,几丛黑色的液体跟着飙射而出。

  “退!”军士长的命令又响起。

  阵型齐齐地向后退了一步,盾牌排成的墙壁没有丝毫散乱,仍然是笔直无比,首轮突刺中被刺死的几个感染者委顿在地,后排的感染者继续砸在盾墙上。

  “推!”

  盾墙再一次猛然用力,把感染者堆推出一个空隙。

  “刺!”

  刀光又闪,黑血继续飙出。

  “退!”

  盾墙后缩,感染者倒地。

  几轮之后,已经有三四十个感染者倒在军刺之下,但是盾墙向后倒退了十余米,盾墙线也渐渐开始凹凸不平起来,隔着感染者那恶心地号叫,我也能听到特警们重重的喘息声,这样高强度的推挤,体力流失得非常快。随着加入的感染者越来越多,盾墙前的感染者堆越来越大,我的视线透过特警们沾满黑色液体的玻璃盾牌,看到的只是密密麻麻、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青灰色的脸。

  “自由攻击!”军士长继续下命令。

  盾墙不再推挤着,而是伫立当场,特警们把军刺伸过盾墙向后面胡乱突刺,但只能刺死靠近盾墙的那一排感染者,再往后鞭长莫及。坚持了一会儿后,整个盾墙阵线越发的凹凸扭曲起来。

  我们所有人都焦急万分,也都知道一旦盾墙被突破一个缺口,阵线便会整体崩溃,完全失去屏障作用,这样的场景我们在城市保卫战的电视直播中早已看过了很多次,无论是坦克装甲车组成的钢铁洪流,还是机枪铁丝网的不败防线,无论看起来多么的无坚不摧,在这些无所畏惧,只知道向你的喉咙咬来的感染者面前最终都会被突破,然后溃散、奔逃……甚至为了逃命自相残杀。

  “第一组准备!”军士长对着我们大吼,昨天演练时我们这些人已经分好了组,而我们加上老任一家,就是第一组。

  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跟在冯伯后面走了上去。这一刻,我心里却没有了害怕,脑子是空洞和麻木的,耳边那些号叫声、撞击声和尖刃刺入颅骨的摩擦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推挡手!举杆!”军士长的吼叫声在我耳边炸响,我紧跟冯伯,前排的推挡手举起手里长长的粪叉,越过两排特警组成的盾墙,抵住盾墙后面的感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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