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妖 第1019节

参加会议的除了市政府常委和党组成员，还有市政府组成部门负责人以及各区镇，街道办的负责人，满满当当坐满了市政府一号会议室。很多人抽烟，有的刚睡醒，还有人中午喝了酒，一身酒气，会议室乌烟瘴气，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秦风让人打开窗户，然后宣布会议开始，点名由分管农业的副市长张志发先做总结，然后是其它四位副市长轮流发言。

会议进行得有条不紊，每个人都简明概要讲了自己上个月的例行工作。没什么新鲜的，都是日常工作，基本都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

轮到财政局长袁涛发言时，他看了眼秦风，见秦风目光很平静，又看了看坐在主位上默默用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的尤天亮，说道：“各位，我是这个月中到财政局上任的，到今天刚好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我的工作基本没有什么进展，但是却发现了财政局存在很严重的问题。首先是冗员问题，编制严重超编。市里给财政局的编制是38人，但是现在财政局有编制的人达到了76人。

我不明白，这超出来的编制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一个县级市，财政收入每年才多少？但是光一个财政局吃财政饭有编制的人员就达到了76人，这还不算聘用人员，更是达到了368人。以我们的财政收入，养活这么多人能不吃紧吗？”

说到这里，袁涛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在座这些人的反应。除了尤天亮的脸色微微变化之外，其他人都不吱声，装模作样拿着笔在记录书写着什么。其实党政机关冗员超编，人浮于事的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一直没有人捅破，这些年就一直这么干，潜移默化的每个人都觉得没毛病，本身就应该如此。

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冗员跟地方经济结构是有很大关系的，银城没有什么支柱产业，经济结构单一，以前主要靠农业，工商业基础薄弱，大量的劳动力没有就业机会，因此大家都喜欢往吃财政饭的地方挤，哪怕工资少得可怜，但是为了求稳定，吃上皇粮，打破头也要挤进去。好不容易吃上了皇粮，拥有一份貌似稳定的工作，但是工资太低，而且还经常拖欠发不出来，生活上入不敷出，又导致在职人员怨声载道。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一方面图稳定，一方面又想发财赚大钱，进而导致政府人员素质不高，工作效率低下。

这个问题大家都知道，但是谁都不去捅破，已经形成共识，达成了平衡，毕竟谁也不愿意去砸了别人的饭碗。在他们看来，断人财路，砸人饭碗都是十分缺德的事，反正吃的是国家，又不是自己私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袁局长，你反应的这个问题如果属实的话，那我们银城其他机关单位这种现象应该也十分的普遍，严重超编，人浮于事，光拿工资不干活，还有吃空饷的，这些问题都必须严肃查处。银城经济这么落后，还要养一群闲人，把政府当成冤大头了吗？中央很早就提出，要深化政府机构改革，坚持精简统一效能原则，推进机构和职责整合，规范机构设置，加强机构编制的刚性约束力，坚决查处机构编制违规违纪行为。”尤天亮一拍桌子说道。

事实上，超编和吃空饷的问题尤天亮不是不知道，这种问题在各地都不同程度存在，经济越落后地区问题越突出，越严重。以前上行下效，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中央开始严厉查处了，超编和冗员已经严重影响了政府机构运行，问题日益严重，因此中央才下定决心要解决这个问题。

袁涛继续说道：“不光是人员超编和吃空饷的问题，还有就是很多干部学历造假，文化素质低下，工作能力低下，对自己的业务居然一窍不通。做财务的不懂财务，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所以我向市委市政府提议，财政局重新组织一次全系统的考试，分笔试和面试，由市政府主导，财政局党组协助。通过考试的竞岗，重新安排岗位，没有通过考试的给一次补考机会，补考不通过直接下岗分流。

对那些学历造假，靠走后门进来，又没有任何工作能力，素质低下的冗员坚决裁员。政府机关不是慈善单位，更不是养闲人的冤大头。就是要让那些抱着宰冤大头心态的人明白，给钱干活天经地义，拿了钱就得认真工作。干得好提拔，干不好滚蛋！”

“袁局长，你这么干可是砸了很多人的饭碗，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搞这一套让那么多人下岗，就不怕别人报复你吗？我们政府机构是要改革，但是也要实事求是，循序渐进，不能搞一刀切。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被下岗的人联合起来抗议闹事怎么办？银城已经多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了，你还想再来一次吗？”分管农业的副市长张志发说道。

袁涛一下子来火了，正想发作的时候，秦风抬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自己开口道：“那按照张副市长的意思，我们继续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让大量冗员吃空饷，拿着工资不干活就对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反对搞一刀切，要因地制宜，实事求是，循序渐进。”张志发狡辩道。

第1801章 强势手腕

第1801章 强势手腕

秦风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你拿出个办法，怎么因地制宜实事求是，如何循序渐进？这都太空泛了，我们需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不是理论指导。”

“我？我没有办法。我只知道，这样大刀阔斧是要出事的。裁剪冗员如果伤筋动骨，大量人员下岗无法再就业，很容易激发民变，后果很严重。”张志发狡辩道。

张志发的意见很快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纷纷附和道：“还是张副市长考虑得周全，机构改革也需要个过程，要循序渐进，稳中求胜。无数次的历史教训证明，盲目冒进是要出问题的。如今银城大好的局面来之不易，我们不能自毁长城。”

听着这群人扯淡，尤天亮和秦风都有些火冒三丈，但凡说出这种话的，都安排过亲朋故旧在机关单位里混日子，拿钱不干活的有，吃空饷的有，学历造假的有，这在他们看来可能都是正常的，是可以允许的，所以才会在意见上发生严重分歧。

听完他们扯淡，尤天亮和秦风的脸都黑了，他们这才意识到，人只要一触及自己的利益，马上就没有原则了，什么党性，什么为人民服务在他们看来都是糊弄三岁小孩子的，他们当官就是为了自己方便，为了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

“大家都在谈实事求是，谈循序渐进，那我倒很想知道，什么叫实事求是？你们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听大家说了这么多，都是在谈利害，谈可能发生的矛盾冲突，没有听到任何人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出来。那么我想知道，既然明知道问题存在，我们因为害怕承担后果，就不作为了吗？市财政这么吃紧，还要养活这么多的闲杂人等，吃空饷成了理所应当，拿着错误当真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实事求是？明知道有问题，却视而不见，这就是所谓的循序渐进？”尤天亮真的火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怒视着全场说道。

大家又都不吭声了，用沉默来对抗。这种沉默比狡辩更可怕，狡辩你至少有迹可循，沉默就意味着我就这么干了，就是拿着错误当真理，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能拿我怎么样？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也没有人拿出可执行方案，那就将财政局作为试点单位，从下个月开始组织考核。这项工作由市政府牵头，财政局党组成员协助，由我担任考核小组组长，财政局局长袁涛担任副组长，其它党组成员作为组员，用一个月时间完成考核。”尤天亮十分强势地拍板做了决定。

袁涛见时机已经成熟，提议道：“尤市长，秦市长，我还有一个提议，尽快将已经通过市委常委会任命的副局长欧阳青调到财政局协助我工作。作为一个新调过去的一把手，财政局很多老同志都不买我的账，很多工作推进起来困难重重，阻力非常大。欧阳青的工作能力很强，而且是英国海归留学生，是高素质人才，我急需这样的副手帮衬，否则考核工作也很难推进。”

“袁局长，你作为财政局一把手，难道还不能掌控全局吗？如果是这样，那你这个局长的执行能力就值得怀疑了。”另外一名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说道。

袁涛冷笑一声，说道：“我当然能够掌控全局，但是需要具体的人去执行，局里这么多工作，难道都让我一个人做吗？作为一把手，我是负责决策层面的，不是执行层面。”

“好了，不用再争执了，市政府今天就下发任命文件和调令，把欧阳青调去财政局，协助袁局长工作。”尤天亮算是看出来了，要想执行一个政策，必须得拿出强势手段，根本就不需要发扬什么民主，发扬民主就是给他们有机可趁。指望这些大爷牺牲个人利益，维护集体利益是不靠谱的，只能乾坤独断了。

有人表示反对，反对的理由还是老生常谈，欧阳青一个搞教学的，到财政局当副局长恐怕不能胜任。这个理由真是要多荒唐有多荒唐，既然那些学历造假的人在重要岗位上都能混这么多年，为什么欧阳青这样的高学历高素质人才就不能胜任？

“这件事无需讨论，常委会上决定的事，大家就不要再发表意见了。你们现在反对这项任命，就是反对市委市政府决议，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秦风黑着脸说道。

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再次唱起了高调，说道：“市委常委会的决议并不代表绝对正确，我们仍然持有不同意见。既然是民主集中制，民主是放在首位的，一项错误的决议可能造成的危害不容小视。”

“闭嘴！”秦风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面几乎深陷出一个掌印，怒视着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说道：“够了。龚副市长，你现在要做的是闭嘴，要么滚蛋！市委的决议你不执行，你还执行什么？张口闭嘴民主，保护的不都是你那点个人利益吗？你还有没有一点党性原则？”

分管工业的副市长龚伟也是个老资格，当了快十年的副市长了，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一拍桌子站起来，手指着秦风怒目而视，嘴唇哆嗦着，想发飙，但是看着秦风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回想起方志敏的下场，强行把一口恶气咽了下去。

“龚副市长，现在我在这里表个态，这件事既然定下来了，就没有更改的余地。有谁不服的，可以散会后单独来找我，我们再掰扯掰扯。我还就不信了，这股歪风邪气就刹不住！”秦风咬着牙，黑头黑脸地说道。

其他人都不吱声了，秦风摆出了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大家都明白这里面的决心了。这个人最好不要去惹，惹了他就是给自己掘坟，这是银城人的共识。所以只要秦风下了狠心要干的事，每个人都会掂量一下分量，哪怕知道他马上要离开了。谁能保证在他离开之前，不会再拉下马几个人呢？

散会后尤天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没有秦风帮衬，他想做的事，大多都干不成。如今秦风很快就走了，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强援依靠了，他在银城的日子能好过吗？

第1802章 陌生人

第1802章 陌生人

其实散会后秦风回到办公室，心里也很堵，十分的烦躁。相同的问题永远都要出现，明明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却好像成了负担。一个个的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拿无耻当个性，已经成了普遍性。因此，每次要干点对大家都好的事，有长远利益考虑的好事总是要遭到大部分人的反对。反对的根据很简单，因为这损害了少部分人的利益，破坏了他们长期默许的平衡。

而这种所谓的平衡，其实是在窃取国有资源，本身就是错误的。在这些人的意识形态里，国家与他们是对立的，他们混在党员干部队伍里，主要目的是为了个人谋取福利，当官不过是他们捞取好处，获得政治资源的手段，至于自己的工作职责和职业操守，那是蒙外人的，只要自己的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发生冲突，集体利益应该为他们的个人利益让路。

这种观念越普遍，干部队伍的素质就越低下，行政效力就越差，政府职能都无法有效运转，谈何发展经济呢。因此越贫穷落后的地方，官员的思想觉悟就越低。经济落后虽然有客观因素的问题，但人的问题才是最主要的问题。正是因为观念上的落后，秦风总感觉特别吃力，十分的孤独无助，都有点心灰意冷，这也是他决定离开银城的一个因素。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想要改变和影响他人，是多么困难啊。

五点半的时候，秦风走出办公室，下楼开上自己的车，一路往秦家庄方向而去。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只想尽快回到秦家庄，吃一顿母亲做的饭菜，跟秦家庄的叔伯兄弟们喝喝酒，吹吹牛，欢聚一堂。这对秦风来说是最有效的休养，精神和身体完全放松，在家里待几天就像是给自己身体机器充电上油，有效调整后再继续干活，与天斗，与人斗。

一个半小时后，秦风的车开进了东桥镇。此时已经七点多了，夜幕低垂下来，田野里暮色四合，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行色匆匆，回家的回家，奔赴饭局酒局的奔赴指定地点，开始各自或精彩或平淡的夜生活。

这两年东桥镇的发展变化非常快，高楼拔地而起，街道的容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路面平坦，霓虹闪烁，变得干净整洁有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这种变化正是进驻的几家企业造成的，不仅带来了就业机会，也带来了大批外地人口和资金，有了刚性的消费需求，整个镇子就变得日益繁荣昌盛。

秦风开车穿街而过，放慢车速，观察着东桥镇的变化，心中充满了欣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起码自己在任这几年，为银城做出了贡献，这些好的变化里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回到秦家庄正好七点半，庄内的人家基本上都吃过了晚饭，三三两两拿着扇子坐在家门口纳凉闲聊，看到秦风的车开进庄内公路，纷纷跟秦风打招呼。秦风一路走，一路与街坊们打招呼，几百米的距离走了足有十分钟才来到自己家门口。

余昔的车停在门口，这说明她比秦风先回来。门口还停着另外几辆车，车牌都比较陌生，不知道是谁来家里做客了。秦风停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点东西，拎在手里进了家门。

院子里灯火通明，银杏树下摆着一张餐桌，餐桌上摆满了酒菜，家里人都在，正和余昔以及三个陌生人坐在餐桌旁说笑，一扭头看到秦风走进来，那三个陌生人站起身，冲着秦风友善地一笑，说道：“秦副市长回来啦。”

“嗯，回来了，各位请坐，不用这么拘谨。”秦风点点头，也客气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