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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首长(第一二三部) 第103节


文舒约唐小舟,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整个中午,也就是吃饭闲聊。唐小舟想,这大概也是一种官场投资,文舒之所以此前不约自己,自己还是省委书记秘书的时候,他自然是约不上,那时相约的人太多了。自己被闲笠以后,他自然可以立即约上,却没有行动,他需要判断,这个人是从此没戏了还是有机会东山再起?

如果判断是后者,那应该早就有行动了。没有立即行动施到现在的原因,显然是无法得出这一判断。虽然形势不明,却并非不能采取行动。这就像炒股票时,在低点买进,成本很小,就算是继续下跌,亏了,对自己影响也不大。相反,如果投中了一只黑马,那就大赚了。

文舒问,是不是喝点酒?

唐小舟说,我无所谓,反正没人管,你不同了。

文舒便说,无酒不成宴,那就喝点。春春有自制的米酒,我们就喝这个。

原来,这个春春竟然是少数民族,他们那个民族自制的米酒很有特点。

春春很快离席,不一会儿,抱来一只黑色的坛子,上面用红绸布包的盖子盖着,手中还抓着一挥黑色的粗陶碗。她将坛子放在桌子的一角,又将碗摆在桌上,打开红绸盖,里面有一只舀子,她便舀起酒,倒进三只碗里。做完后,她先端起酒,主动敬文舒和唐小舟。然后是文舒和唐小舟分别敬酒,一碗酒,恰好三口喝完了。

酒过三巡,春春便站起来告辞,她还有别的客人需要陪。想想,一个女人做生意还真是不容易,需要当三陪。利润往往是陪出来的。

文舒和唐小舟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唐小舟问文舒,最近忙些什么。

文舒竟然不对他保密,说刚刚做完一次组织考察。

唐小舟说,哦,又要动人事了吗?这次是哪些人?

文舒说,这可是组织机密,不过对你老弟,也算不上什么机密。还像以前一样,不是大调,还是微调。主要是几个部门出现了空缺需要补上。政协有一个处级职位,人大有一个副厅级职位,公安厅有一个副厅长退了。

文舒将此次需要递补的几个职位说了一遍。这些职位的缺员情况,唐小舟是清楚的。他最感兴趣的还是省公安厅,那是他住过好多年的地方。他问,省公安厅的副厅长,准备安排谁?

  文舒说,翁秋水。他是你老婆的顶头上司吧?他这一升,就给你老婆留出空间了,你应该去厅里走动走动。

唐小舟明白了,中午这餐饭,文舒其实是要给自己送份大礼。省公安厅要提一个副厅长,恰好被提的这个人,是宣传处长,随后,将增补一名处长。提拔处长的权力不在省里,而是在厅里。文舒这是暗示唐小舟,要提前找厅里活动,替谷瑞丹谋得这个职位。

翁秋水要提副厅?唐小舟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难怪自己一当上省委书记秘书,谷瑞丹就对自己好得出奇,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此前,自己还以为她有那种终于抓住一只黑马股的感觉。可自己一旦被闲置,她立即翻脸,坚决且迫不及待地和自己离婚了。现在看来,她当初和自己缓和目的在于这次提拔。谷瑞丹和翁秋水一定在担心一件事,唐小舟在赵德良面前使坏,令翁秋水的提拔成为泡影。他们一旦确定赵德良有可能离开江南政坛,唐小舟不可能影响到翁秋水的提拔,顿时变脸,快刀斩乱麻将婚离了。

从这一连串的事件,似乎可以看出,谷瑞丹对翁秋水是真的用情了。难道说,她不仅想接翁秋水的班成为宣传处长,还想和翁秋水结婚?

这个念头冒出来,唐小舟觉得荒唐,因为他始终不相信,谷瑞丹这种极端自恋的人,会真心实意去爱别人。可除了这一结论,又没有别的逻辑。这似乎说明,在谷瑞丹眼里,翁秋水是比唐小舟强很多倍的男人。

接踵而来的另一个问题是,翁秋水那个患抑郁症的老婆章红怎么办?翁秋水如果提出离婚,那等于逼她自杀吧?

唐小舟没料到,自己也算聪明一世,临了还是被那对狗男女摆了一道。他那伤痕累累的心,再次被重重地割了一刀,鲜血淋淋,痛不欲生。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是拼着前途不要,自己也要报这一箭之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对狗男女得意了。唐小舟暗暗对自己说。

接下来的时间,他自然不可能再思考彭清源的用意,而是考虑,到底怎样做,才能坏掉翁秋水谷瑞丹的如意关梦。去求彭清源,让他投反对票?感觉是一个办法。然而,彭清源会听自己的吗?就算他一个人投了反对票,又能真正起到作用吗?自己直接插手人事问题,别说赵德良知道了会有什么想法,彭清源也会对自己的看法来个大转变吧?为了这件事,他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想了整整一个下午。晚上,徐稚宫从上海回来了,约他见面,他拒绝了,独自又想了一个晚上。

次日一早,唐小舟从床上爬起来,直接赶去了火车站。赵德良从北京回来,他去接站。

唐小舟目前的位置十分尴尬,理论上,他仍然是省委书记秘书,没有任何正式文件改变过这一职位。可实际上,目前的省委书记秘书是侯正德,唐小舟只是省委办公厅里的一个闲人。既然秘书是侯正德,去车站接赵德良的工作,就应该让侯正德和冯彪去完成。余丹鸿作为秘书长,赵德良每次出行,他都要接送,真的没唐小舟什么事。此前,唐小舟有意拉开和赵德良的距离,凡事都离赵德良远一些。这次不同了,他得做点什么,便不顾别人的看法,自作主张了一次。

此次和赵德良一起进京的有一堆人,办公厅来了好几台车。赵德良的车固定是三个人,司机、秘书和赵德良,如果再多一个人,就得和赵德良同坐后面。没有赵德良发话,谁都无法享受这样的待遇。唐小舟是临时自己凑来的,他原想跟余秘书长他们挤一挤,没料到赵德良发话了,说,小舟,你坐到后面来吧。

唐小舟欢天喜地坐过去,原以为能够捞到说话的机会,不料赵德良显得异常沉默,路上除了问侯正德几个日常工作方面的问题,再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更没有主动向唐小舟问一句话。大家都以为,和一号首长坐在同一辆车上,是一种无尚荣耀,可哪里知道,更多的时候,其实是一种煎熬?

唐小舟不管这么多,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机会,就算将来的前途笠之不顾,也一定要达到目的。

唐小舟毕竟是闲人一个,几乎无事可干,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自己找些事来干。他又恢复了以前当秘书时的例行早课,将闹钟定在凌晨五点,早早地赶到赵德良的住处。他有这套房的钥匙,自己打开门,进入楼下的小房间,换了衣服,然后坐着等,听到有下楼的脚步声,他连忙跑出来。

赵德良见到他,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说,小舟来了?唐小舟也不答,小心地站在楼梯口。赵薇替赵德良开了门,唐小舟跟在赵德良后面,跨出门去。

接下来晨练的时间很长,可赵德良一直不说话,唐小舟也只好默默地陪着。晨练结束,唐小舟陪着赵德良回到住处,仍然没有找到机会,然后陪着他早餐,同样没有机会。侯正德过来,看到唐小舟和赵德良坐在一起吃早餐,明显愣了一下,既后脸色一变,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

赵德良去上班,有时乘车有时走路,如果乘车,唐小舟是不可能坐上去的,只有走路从侧门进入的时候,唐小舟才和侯正德一起陪着他。下午下班,唐小舟没法和赵德良一起走了,既不知道赵德良身在何处,也不清楚他何时回家。唐小舟只好在省委机关食堂吃了晚餐,然后直接去赵德良的住处,一直等到赵德良回来。

直到三天后,唐小舟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这天晨练,赵德良主动问他,小舟,你最近情绪不太好?

唐小舟心中大喜,暗叫,机会啊机会,你终于来了。他立即说,是的,有一件事,我想向首长汇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件事折磨我很长时间了。

赵德良愣了一下,问道,什么事?

一大早,唐小舟独自驱车去东涟。这是一次临时任务,是侯正德打电话通知他的。侯正德说,膜处长那里有重大突破,赵书记让你去看看。

唐小舟不太情愿跑这一趟,原因是今天开常委会,他心里悬着的那件事,今天会有结果。没想到,膜明果然搞出了名堂,对柳泉黑恶势力的审讯,昨天晚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将他一天的计划冲了。

扫黑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自己这个扫黑联络员的工作,应该也已经了结呀,赵德良为什么又给自己派了这个活?仔细一想,赵德良一直对自己没有交代,是不是表明,他并不想结束?这个念头冒出,唐小舟顿时认为无比的荒唐,怎么可能?赵德良本人因此受到了诫勉谈话,即使他不死心,也不可能有任何大动作了。更何况,有关赵德良要走的传言,还在江南省四处扩散呢。

走在路上,手机短信响了,拿起一看,是冷雅馨。短信内容是一个网上流传很广的故事: 有一天,柏拉图问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苏格拉底说,我请你穿越这片麦田,去摘一株最大的麦穗回来,但有个规则,你不能走回头路,而且只能摘一次。结果,柏拉图空着双手回来了。苏格拉底问,为什么空着双手?柏拉图说,我确实看到过几株特别大的麦穗,可总想着前面还有更大的,结果什么都没有摘到。苏格拉底说,这就是爱情。又一次,柏拉图问苏格拉底,什么是婚姻?苏格拉底说,我请你穿越这片树林,去砍一探最粗最直最高的树回来,但有个规则,你不能走回头路,而且只能砍一次。柏拉图很快就回来了,他杠回了一颗不算粗壮也不算最差的树。苏格拉底说,还有很多树比这探好,你为什么选了这探?柏拉图说,我担心又像上次一样,最终什么都没有选到,看到一探还算粗的树,我就砍了,杠着这探树离开的时候,我确实看到很多更粗更壮的树,可我不能砍第二次了。苏格拉底说,这就是婚姻。

这个故事,唐小舟早就读过,因此,并没有认真看完。尽管没有看完,他的心思,却被这条短信拉走了。他不知道柏拉图和他的老师苏格拉底之间,是否真的曾有过这样一则故事,但这则故事,确实很有容量。婚姻是什么?就是你可能随意地砍下的那探树。那探树对于你到底有什么意义,你可能花一辈子时间,也无法完全弄明白。既然婚姻是那探其实并不粗壮的树,那么,这探树,对于一个人来说,真的是不可或缺的,不可替代的,不可失去的?

唐小舟再一次想到了彭清源关于股票的比喻,市场上有很多股票,就像树林里有很多树一样,你大概永远都无法选到最牛的那只股票。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好股总被捏到了别人的手中,你注定要在这种错选的懊恼之中痛苦挣扎,以至于无法解脱。

不同年龄段的人,读这则故事,得到的东西,可能完全不同。比如冷雅馨,她得到的可能是感悟,唐小舟看到的却是沧桑。唐小舟没有回复这条短信,而是拨打了她的电话。接到电话,她显得非常兴奋,问,你在哪里?收到我的短信了吗?

他说,我在车上,很快就会到东涟。

她说,真的吗?你哄我高兴吧?

他问,你不会告诉我说,你在家里吧?署假不是结束了吗?

她说,我回来了,昨天刚回的,表姐结婚。

他说,这么巧呀,那我们晚上见个面吧。

她兴奋地说,真的?你可不许骗人。

他说,当然不骗你,我现在就动身。要我给你带什么礼物吗?

她说,把你带给我就是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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