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首长(第一二三部) 第192节
赵德良看了报道之后,写了一个批示,批转给雍州市委,要求彻查此案,务必严惩凶手。
下午,唐小舟陪同赵德良去北京,参加游杰的追悼会。省委常委中,只有陈运达还在国外没有回来,未能出席。
事情还真是凑巧,所有事都像赶热闹似的,公事私事全都堆在了一起。雍州新城的案子还在网上泛滥,翁秋水一案也上了报纸。引得诸多人侧目,似乎全省都在讨论这起谋杀案。之所以上报纸,也是因为这起案子第一次开庭。
追悼会安排在下午。游杰的父亲是重要领导人,他本人的职位也非常高,出席追悼会的,有很多重要官员。赵德良不得不将整个下午的时间全部用于此事,很早便到场,和一些官员们在一起活动。此时唐小舟反倒没有太多事,便和舒彦通电话,了解上午庭审的情况。
舒彦说,直到最后时刻,谷家才勉强同意作有罪辩护。开庭的时候,三家人都去了。翁秋水和谷瑞丹被押上法庭时,章红七十多岁的母亲难以控制情绪,一边哭一边骂,场面一度乱。后来,法庭不得不采取措施,将章母强行带出,庭审才得以继续。
这毕竟是一起公诉案而不是自诉案,章家人在此,意义不是太大。检察院的公诉书将翁秋水和谷瑞丹列为共同主谋,证据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出来,谷家人才意识到,当初如果作无罪抗辩,结局肯定很糟糕。
相比而言,翁家所请的律师就很失策,他们作的是无罪抗辩,把所有责任全部推给谷瑞丹。既然是作无罪抗辩,翁秋水和他的律师就需要做很多事情,比如说明翁秋水并不是事件的主谋,甚至完全不知道事件的后果。
翁秋水的律师说,整个计划的是谷瑞丹提出来的。此前,翁秋水曾向警方提供说,谷瑞丹之所以知道这个计划,是因为唐小舟曾买过一本外国的侦探小说,里面讲到类似的杀人方法。但这次出庭的时候,翁秋水的律师不仅没有提到那本侦探小说,甚至根本就没有提及这是一种杀人方法。按照翁秋水律师的说法,谷瑞丹提出这种方法的时候,翁秋水问过为什么要这样做,谷瑞丹说这样有利于章红病情的好转,只要章红尽快好了,就可以离婚了。翁秋水并没有考虑过多,同意了谷瑞丹的方案。至于后来谷瑞丹去医院开药以及将药换过来,翁秋水均未参与,全部是谷瑞丹干的。
对翁秋水,谷瑞丹还一直抱有幻想。女人就是如此,不管她对别人有没有感情,往往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男人的甜言蜜语就像官员的承诺,如果能信,这个世界就没有信誉危机了。
那些话,是由律师提问,翁秋水回答。话还没有完全问完,谷瑞丹便按捺不住,打断了翁秋水和律师,质问翁秋水,你想把责任往我一个人身上推,是这样?
翁秋水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事情本来就是你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舒彦提醒过谷瑞丹,说翁秋水为了逃避死刑,她还不肯相信,在相当一个时期里,她以沉默来保护翁秋水。现在,她完全看清了翁秋水的嘴脸,加上极度气愤,狂躁的脾气顿时发着,她也不管这里是法庭,当场大声地喊叫起来,分贝极高。
她说,他说谎,所有一切都是他做的,我根本不知道。
谷瑞丹这样做属于咆哮公堂,法官在数次警告,可谷瑞丹完全无法控制。不仅她没法控制自己,她的母亲、父亲、姐姐,也都被她的情绪影响,开始大声喊叫,指责翁秋水才是凶手。翁家人自然不甘落后,指责谷瑞丹才是真正的凶手。
如此一来,法庭秩序大乱,法官不得不采取措施,由法警分别将翁秋水和谷瑞丹带出法庭,又分别将两家人带出法庭。
法官随后和舒彦见了面,他要求代理律师做谷瑞丹的工作,要么保持法庭安静,要么法庭将采取措施,暂时剥夺她说话的机会。
谷瑞丹随后被带进一间小房子,在法警的监视下,和舒彦见面。
舒彦明确告诉她,现在的形势对她极为不利,法官已经明确表达意见,如果她继续闹下去,将采取手段禁止她出声,那将会对她有巨大影响。舒彦甚至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翁秋水的应诉策略,他很清楚谷瑞丹其人,就是想激怒她,以便自己取得主动。舒彦说,你大闹法庭,说不定恰好中了他的计。如果你再不控制自己,被法官限制你出声的机会,你就更进一步中了他的计。
谷瑞丹是那种情绪型的人,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沉默,是因为她相信他,深信不疑。直到站在庭上,听到翁秋水亲口说,事情本来就是你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谷瑞丹才彻底醒了。
谷瑞丹告诉舒彦,她是被翁秋水的甜言蜜语给骗了。后来,翁秋水让谷瑞丹相信,他对谷瑞丹是一见钟情,只可惜谷瑞丹大学毕业分配到公安厅宣传处时,翁秋水已经和章红结婚。翁秋水后来多次告诉谷瑞丹,当时的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和章红离婚然后追求谷瑞丹。只要有机会,他便对谷瑞丹甜言蜜语,谷瑞丹便在这种甜言蜜语中融化了,对他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
给章红换药,确实是翁秋水的主意,他努力说服谷瑞丹相信,只要换了药,章红就会同意离婚。谷瑞丹是那种只要相信一个人,就信到骨子里的人。她对翁秋水深信不疑。直到事情败露,翁秋水逃跑之前,才第一次向谷瑞丹说明真相。
翁秋水说,他之所以这样做,全都是为了她,他实在太爱她了,只想和她在一起。翁秋水希望谷瑞丹相信,此事不管结局如何,他都会承担全部责任,绝不连累谷瑞丹。
谷瑞丹一直都相信,翁秋水会承担一切,绝对不会连累她。既然如此,她也不能有任何对翁秋水不利的言词。这就是她被捕后一直不肯和警方配合的原因所在。后来,警方通过唐小舟以及舒彦向谷瑞丹透露了一个事实,即翁秋水为了保命,将所有罪错全部推给谷瑞丹。谷瑞丹动摇了,曾经一度和警方配合。但时间很短,随即翻供了。舒彦和唐小舟都猜到了原因,处理翁秋水和谷瑞丹共同拥有的那套房产时,翁秋水表示,他放弃产权,全部给谷瑞丹。谷瑞丹将此解读成翁秋水有赴死的决心。
舒彦希望谷瑞丹相信,这只不过是翁秋水的应诉策略,因为这笔财产,属于一笔有争议财产,并非他说拥有就能拥有,也并非他说放弃就能慷慨放弃。翁秋水说那句话,对于这笔财产意义其实不大,但对谷瑞丹情绪的影响却是巨大。无论舒彦怎样劝说,谷瑞丹就是信了翁秋水,完全不听。
舒彦开始意识到,法庭如何采信谷瑞丹所说的一切,就不是谷瑞丹罪行轻重的问题,而是有罪或者无罪的问题。谷瑞丹提出的这些需要周密的调查取证,然后靠翔实的证据来说明。问题是这样的证据,舒彦是无法取得的,一定得靠公安部门。问题在于公安部门曾经给过谷瑞丹机会,谷瑞丹自己放弃机会的情况下,他们才不得不改变调查方向,将翁秋水和谷瑞丹列为共同主谋进行调查。
现在整个调查已经终结,检察院复核也已经过关,舒彦作为其中一个被告的代理人提出被告之一无罪说,除非有强有力证据,否则,无论是公诉人还是法院,恐怕都不会接受。
果然,舒彦向法官提出后,法官当即表示,除非你能提出新的证据,否则,法庭只可能征求公诉方意见,看公诉方是否愿意将案件押压,重新调查取证。舒彦心里很清楚,这一要求不可能得到支持。公诉人只要向法庭证明,至于证明两人罪行轻重的细节,与他们的辩护律师有关,而与公诉人无关。果然,法官向公诉方征求意见时,公诉方当场拒绝。
下午继续庭审,轮到舒彦辩护的时候,舒彦先问谷瑞丹,庭上提到一本外国侦探小说,里面涉及将治抑郁症的药换成治狂躁症的药进行谋杀,你读过这本书吗}
谷瑞丹说,我没有。除了知音和读者,平常我很少看书。
舒彦又问,你知道有这么一本书吗?
谷瑞丹说,没有,从来没听说过,我不喜欢看侦探小说。
舒彦再问,你听说过与此内容相似的小说、故事或者其他类似知识吗?
谷瑞丹说,没有,从来没有听说过。
舒彦又转向公诉人,问道,那么我想问一问公诉人,你们在对我的当事人进行取证的时候,在她的家里或者她的亲属朋友以及其他相关人员那里,找到了这本小说吗?
有关这本小说一事,公诉人当庭作了说明。公诉人说,这本小说的出现,最初因为翁秋水的供词。警方因为花过很多时间和精力,试图找到这一证据,结果未能如愿。加上后来翁秋水自己否定了这一供词,所以,检方在公诉书中,没有将此列为证据。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尽管检方未将此列为证据,但实际工作中,检方仍然复核了这一证据。复核结果显示,所谓谷瑞丹看过一本外国小说一事,仅仅只是翁秋水的说法,并未得到更进一步证明。既没有查到这本书,也没有找到人证。
舒彦拿出了一本书,并且特别申明,这本书是她通过关系从出版社买到的。
出版社出具了一个说明,说明这本书出版时间很早,印数极少,后来也没有重印。她向法庭说明,自己之所以找到这本书,正是想说明,这本书是存在的,里面确实写到了相似的杀人细节。这说明什么?说明本案的杀人方法确实来自这本书。至于到底是谷瑞丹看过这本书后,将方法告诉了翁秋水,还是翁秋水看到并且运用了这种方法,却栽赃于谷瑞丹,需要法庭来判断。仅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翁秋水实际已经承认,他知道这本书的存在,也就是说,他知道这种杀人方法的存在。至于他所说的,方法来源于谷瑞丹,至少他未能提出更有力的证据。舒彦却提出了新的证据,她向法庭提交了几份书面证词,这些证词来自翁秋水的熟人,他们证实从翁秋水手里借阅过此书。至于此书是翁秋水买的,还是他从别人那里借的,不得而知。
这份证据显然打乱了翁秋水的阵脚,他并没有否认自己曾经读过这本书或者曾经拥有过这本书,而是狡辩说,这本书是谷瑞丹借给他的。
唐小舟喜欢买书而谷瑞丹喜欢向外借书,她将借书给别人看,当成了一种官场社交手段,有很多书被她借出之后,再没有回来。唐小舟因此和她争吵过很多次。翁秋水是谷瑞丹的顶头上司,谷瑞丹将很多书借给了翁秋水,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舒彦恰恰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反复问了一些借书的问题。翁秋水确实让人相信,谷瑞丹主动借了很多书给他。有些书谷瑞丹表示有印象,有些书谷瑞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但在最后时刻,舒彦却告诉大家,这本侦探小说,根本就不是谷瑞丹借给翁秋水的,因为那些证言中,有一个是翁秋水的高中同学,他提到看这本书的时间是在十几年前,当时谷瑞丹才高中毕业不久,根本不可能认识翁秋水。
让唐小舟略感安慰的是,庭审结束,谷家人改变了最初的态度,意识到唐小舟和舒彦制定的抗辩策略是对的。对于唐小舟来说,能做的,他都做了。只要谷家不认为他想置谷瑞丹于死地,不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加诸不好的影响,他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十三卷 第072章
追悼会结束,唐小舟将赵德良送回了家,然后返回驻京办。省里其他领导在北京并没有家,也不方便搞自由主义,大家一起住在驻京办。尽管在驻京办开了房间,来不来住又是另一回事,追悼会一散,各自活动去了,唐小舟独自一人进了房间。趁着这个机会,他给邝京萍打电话。通了却没有接。唐小舟想,过一会儿,她可能会打过来。等了几十分钟,电话一次又一次响起,都不是邝京萍。他于是想,或许是该和她分手的时候了。
第二天早晨,吉戎菲到了,唐小舟和雷主任一起去车站接她。
吉戎菲是独自一人来的,既没有带秘书,也没有带其他人。唐小舟还有些担心,怕这些高级领导出行做惯了的派头,前呼后拥,赵德良知道后心里会不爽。赵德良是一个低调的人,他曾经对唐小舟说过,有些领导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喜欢声势浩大,其实这是一种装作势,是一种内虚。至于是怎样的内虚,赵德良没有说明。
唐小舟暗自总结了一下,得出几点,主要是三怕:怕孤独,身边没有一帮人围着,便以为被这个权力场抛弃了。怕见民,当然不怕见官,见了大官,你正可以讨好巴结,见了小官,人家会讨好巴结你。可平民百性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不违法,你拿他没辙,或者找你上访告状,或者求你解决问题,或者把地方官的劣迹露给你看。不要以为地方官做表面功夫真能满得住领导,其实领导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下面官员的劣迹也是上面官员的污点,他们自然不愿看到。没有看到,终究有一天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只是失察之责。看了却不过问,终有一天出现麻烦,那就是领导责任。怕人言,所有官员都前呼后拥,你身边没有人,别人就说你身边没有群众,更甚至说你已经被官场边缘化。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很多的怕。
将吉戎菲接到驻京办,和省里参加游杰同志追悼会的领导一起吃早餐。省委这些领导,除了马昭武以及赵德良要留下来开组干工作会议,其他人会在今天陆续返回雍州,唐小舟想,如果今天没事的话,是不是应该去机场送行?他不喜欢余丹鸿,余丹鸿自然也不喜欢他,毕竟余丹鸿是他的直接领导,表面工作还是应该做的。官场之上谁不是如此?虽然势如仇敌,水火难容,表面上还亲热得像几十年的老情人。没有这点本事,那是很难在官场混下去的。至于罗先晖,平常的交往不算太多,表面上还算过得去。平常接触较多的常委,是马昭武和夏春和。马昭武和赵德良走得近,自然对唐小舟另眼相看。不过,马昭武要留下来开会,自己还有时间替他服务。夏春和需要回去,他是继续留下来当纪委书记,还是去人大政协,说法很多,似乎还没有一个定论。不管结局如何,在未来的江南官场,总还有一席之地。该在他身上做的工作,是一定要做的。
此外还有两个常委,彭清源和丁应平。彭清源初到雍州,千头万绪,昨天他是乘飞机来的,当晚就已经回去。丁应平在北京还有一些活动,暂时不回雍州。
正犹豫要不要去机场时,手机响了。赵德良问了一下吉戎菲到达的情况,然后说上午中组部领导接见,主要是谈江南省发言稿的修改意见,马昭武和吉戎菲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