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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首长(第一二三部) 第204节


  他强调,必须承认,麻阳集资案后来演变成了一起群体性事件,这起事件的社会影响是恶劣的,相关责任人必须为此承担后果,这一点勿庸置疑。但是,他们到底是应该承担行政责任还是刑事责任?这一点值得商榷。刑事责任中,到底是获取了非法利益,还是权力变现?同样值得商榷。而焦顺芝等人,通过这起集资案获得了巨额收益,这种收益明显存在违规之嫌,我个人同意责成他们退还违规收入。

  他这样一说,不仅定了调子,而且接近于结案陈词。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陈运达的,自然是彭清源。

  彭清源在陈运达发言结束后,立即接过了话头。他说,我不是很赞成运达同志的看法。麻阳集资案到底是合法还是非法由法院来判断,我同意运达同志的说法,可以暂且不论。但相关集资公司的回报方式到底是付息还是分红却可以探讨一下。运达同志说,集资公司的分红行为是一种公司行为,是一种你情我愿的合约行为。可是,我们千万别忘了,关于公司分红,大有公司法,小有公司章程。既然不是按照相关法律规定进行分红,要么这种分红是违法的,要么这不是分红而是派息。如果是派息,那么事情就更加明显了,第一,月息高达百分之二十,违反了很多法律比如银行法,比如国家与息口相关的法律法规。由此可见,焦顺芝等人所获得的利益是非法所得。其次,再来看看他们是否有利用职务之便牟取非法利益之嫌?如果是公司分红,所有股东权益相同分红标准就是统一的。事实上,这些集资公司的分红标准千差万别,最高的高达月息百分之二十,而且仅仅只有几个人享有,我们在这里讨论的三个人都享有这个最高利息回报。而普通民众参与获得的利息是多少?最高的百分之六,最低的百分之三。如果有同志说,这是公司行为,这是分红行为,那么我请你找出这样分红的法律依据。相反,我认为这根本不是分红,而是拿回扣。拿回扣,就违法。这一点,大概不需要深入讨论吧?为什么有人回扣很低而有人回扣高得出奇?越是职位高者,回扣率就越高,这是为什么?难道不是权力变现?

  唐小舟揣测陈运达此时的心理大概一方面为焦顺芝等人的不争气而恼怒,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为柳泉帮的生存而拼争。他之所以借麻阳事件说事,倒不一定要为焦顺芝强出头,只不过退无可退,希望借此机会向赵德良表达一种信号,你不要逼人太甚。

  彭清源说过之后,陈运达脸色极为难看,差不多有点拍案而起。他说,清源同志,我想我们这里不是法院的合议庭,也不是院长联席会议,恐怕无权定性为合法还是非法吧。

  彭清源自然不会后退,他正准备反驳陈运达,赵德良伸出一只手,向下压了压,制止了彭清源。

  赵德良说,我同意运达同志的意见,我们这里既不是合议庭,也不是法院的院长联席会议。我们无权认定某一行为合法与否。退一步说,我们在座诸位绝大多数不是研究法律问题的专家,在法律方面,发言权有限。有关法律的问题,必须依靠法律来解决。

  说到这里,赵德良话锋一转,看着陈运达说,怎么依靠法律来解决?那也就是依靠司法机关来解决。运达同志,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陈运达无法反驳。不仅陈运达,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反驳。依法治国治政,是国策,你能说不依法解决?如果依法解决,不由司法机关解决又能由谁来解决?陈运达回应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赵德良抓住了这句话说,看来大家的意见是统一的。我们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法律标准,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法律途径。先晖同志,你是政法委书记,你说说看,依法律途径走都有哪些办法?

  罗先晖说,三种途径,一是公安立案调查,二是检察院反贪局立案调查,三嘛,自然就是党内立案,即由纪委和监察厅立案调查。

  赵德良说,你的意思是说,要依法律程序解决就一定要三选一?既然如此,大家都说说,三种途径到底哪一种更适合这件案子?

  陈运达是希望引向三种途径之外,既然现在成了这么个结果,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最终还是决定双规。

  这一回合,陈运达显然输给了赵德良,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接下来讨论陵峒岩山矿难的时候,他终于爆发了。岩山矿难存在严重瞒报,这一点已经不需要再讨论,而且也不是常委会讨论的范围,毕竟相关部门已经立案。此次议论的是岩山矿难是否涉及行政腐败行为,是否应该针对可能的腐败行为立案。

  如果说麻阳是柳泉帮的最后一个堡垒的话,陵峒就是陈运达最大的一颗钉子。陵峒县是陈运达的家乡,县委书记卿志伍又曾是陈运达的秘书,由陈运达一手提拔起来。本来陈运达早就想将他提拔到更高的职务,只是这位老兄在陵峒干得不是太好,告状信满天飞,根本没有政绩可言,陈运达爱莫能助。据说,有一次卿志伍跑到陈运达那里痛哭,说自己被流放了,这么多年一直窝在那个穷地方,人都憋得发霉了。陈运达动了恻隐之心,想将他平级挪一个地方,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没有办成。

  是否针对相关官员的腐败问题立案调查的议题之所以提到常委会上,完全因为岩山矿难瞒报性质严重,影响恶劣,群众呼声太大。试想,一个私营矿老板,如果没有背后的权力支持,他怎么敢胆大妄为,又怎么可能让死人复活?民间传言称,这个矿老板背后的权力关系盘根错节,极为复杂,不仅在县里有强硬后台,在市里和省里都有人。他们所称在县里的人,显然是指县委书记卿志伍,至于在省里的人不用说,那一定是省委陈运达了。省纪委集体决定,对这起案件予以立案调查。

  就这一案件的立案问题,夏春和曾先后两次找过赵德良。夏春和的态度很坚决,赵德良似乎有点犹豫不定。唐小舟揣测,赵德良之所以犹豫,很可能考虑到换届在即,一切以稳定为主,最好不要触怒陈运达。尤其关键之处在于赵德良和陈运达是党政一把手,火无论怎么烧,都不宜烧到陈运达头上。一旦触动陈运达,赵德良在中央是不好交待的。何况,三年来,自己对柳泉帮的打击已经够严厉,现在或许是该喘口气的时候了。

  至于夏春和,唐小舟也有一种揣测,传说中这次换届,余丹鸿、罗先晖、夏春和三个人都要下来,而马昭武却可能上去。若依资历以及排名应该上去的人肯定应该是夏春和。现在,夏春和不仅上不去,反而可能下来,说明什么?在关键时刻,他并没有坚定地站在赵德良一边。通过这几年的观察,他或许得出了一个结论,赵德良对陈运达以及柳泉帮的打击是不遗余力的。而调查岩山矿难,恰恰可以打击陈运达以及陈运达的宠将卿志伍,这自然就是向赵德良表明态度了。

  可夏春和显然没有明白一点,权力之道在于平衡之道,而平衡之道绝对不是痛打落水狗,赶尽杀绝,而是借力打力以及张驰有度。如果调查陵峒官员,既有对陈运达势力穷追猛打之意,也有立案证据不充分之嫌。

  纪委方面既然坚持要立案,赵德良又要充分保护他们的积极性,便采取了一种缓和的策略,同意在常委会上讨论。

  让夏春和以及赵德良没料到的是,陈运达终于按捺不住了,这个议题刚一提出,他便迫不及待地发言。

  陈运达说,陵峒是我的家乡,有关陵峒的事,我原本不想插嘴。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有几个疑问想在这里问一问。第一,我刚才很认真听了纪委的同志报告,陵峒岩山矿难存在严重瞒报是事实,目前正有公安和安监部门的两个调查组在调查此事。至于这起严重的瞒报事件是否涉及个别领导腐败问题,纪委的报告中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有的只是道听途说,只是推理,只是合理想象。不错,有些案子是通过道听途说引起怀疑,深入调查后破案的。但是,因此我们就能经常地使用这种方法来办案?甚至根据道听途说来立案?案子一旦立了,查不到证据怎么办?是不是就要屈打成招?就要制造冤假错案?无论是纪委、检察院还是公安部门,立案是有严格程序的。我们江南省省委如果不严格遵守这一程序,又怎么能保证我们省的法律建设?保证我们的执法为公和执政为民?第二,即使陵峒县班子里的个别人可能存在贪污腐败问题,可我们不要忘了,我们实行的是严格的分级管理。陵峒县的案子为什么不是陵丘市纪委查办,不是陵丘市检察院反贪局查办,而要直接拿到省委常委会?为什么要越级立这个案子,能把桌子下面的原因摆出来吗?西方社会建立法律秩序有一个基本原则,坚持程序合法是一切合法的前提和根本。我们要不要程序合法?如果不要,那么我们的法律制度依凭的是什么?没有依凭,是不是人治?

  话说到这里,陈运达虽然带有很大的情绪,但总体来说还是合情合理的。接下来,他的话锋一转,攻击性就强了。他说,在这里,有些话我不能不说了。我们现在是搞经济建设,是依法治政。怎么叫依法治政,就是要程序行政,要高度重视程序正义。可实际上呢?我们现在有一种倾向,运动行政,不是按照既定的程序走,而是搞一个又一个运动。运动起到效果没有?肯定起到了效果。可是,这样的运动,置程序正义于何地?例行程序不走,寄希望于运动,结果如何?日常工作没人抓,出勤不出力,所有的问题全部堆积起来,等到运动来了的时候一并解决。这样的思路不是在建设,我说得难听点简直就是在破坏。老百姓说什么?老百姓说这是官员们在拍脑袋决策。你的脑袋就那么聪明?经历了多少代人集体摸索出来的程序,就没有你的那点小聪明高明吗?拍脑袋不是在做事,是在误党误国。

  当然,他后来也缓和了一下,说自己情绪有点激动,有些话可能说过头了。在这里说出来,只是希望引起大家的反思,提请大家共勉,好好思考一下,我们有没有拍脑袋行为,有没有违反程序正义的做法。好在党内的一贯原则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相信大家也理解他的良好用心。

  每个人都听出来了,他这是在对赵德良发泄不满,指责赵德良搞运动整人。

  赵德良搞了运动没有?搞了,他搞的惟一运动,就是全省大反黑。客观地说,那个运动该不该搞?绝对应该,全省黑恶势力太猖獗,就算搞了那样一次大行动,都差点功败垂成,何况不搞运动?

  第二十三卷 第083章

  而陈运达指责的搞运动显然不仅于此,还包括柳泉班子大地震,包括麻阳事件以及眼下的陵峒岩山矿难。这些指责,就言过其实了。

  当时好多人都担心赵德良会拍案而起。此时的赵德良完全有拍案而起的实力。只不过,一二把手一旦彻底翻脸,这个省的政治生态就彻底崩溃了。赵德良确实够冷静,在陈运达说完之后,会场上有一小段时间的沉寂,然后赵德良说,还有其他意见没有?见没有人应声,便说,我同意运达同志的意见,有关陵峒岩山矿难,如果涉及官员,由陵丘市委负责。其他同志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散会。

  赵德良宣布散会的声音显得有点大,大家都看得出来,他还是有点情绪的。

  早晨汇报完日程安排后,唐小舟正准备离去,赵德良突然问,兆平最近在做什么?

  唐小舟略愣了一下,老板怎么突然问起黎兆平了?有什么特别的事吗?他和黎兆平虽然是保持私人联络最多的一个,可也没有多到热线的程度,平均下来两个星期能够通上一次电话,一个月能够在一起吃上一餐饭就已经是相当频繁了。好在昨天,他刚刚和黎兆平通过电话。

  黎兆平所办的选秀节目雍城之星正处于紧张的竞争阶段,那些参选佳丽们整天忙于去这里拍外景去那里做慈善,黎兆平作为频道总监也没有闲着,总在这里飞那里飞。私下有传说,这些选秀的名次早就已经定了,要么被大老板拿钱定下了,要么被官员拿权定下了。自然也免不了会有一两个例外,会不会黎兆平这样的人潜规则了?昨天他和黎兆平通电话的时候,黎兆平刚从北京飞回来。倒没有谈到选秀的事,却谈到了目前的两大市场,股票市场和房地产市场。黎兆平说,中国股市走了几年的熊市,今年的大牛市到来了,你那笔钱至少可以赚三倍以上。能不能赚三倍,或者赚多少,唐小舟一点都不操心,在他看来,那笔钱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说过股票,黎兆平又说起了房地产。他说中国的房地产也像股票市场一样,经历了几年的低潮,现在已经启动了,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等地的房价涨得很快。雍州有点滞后,但也不是铁板一块,比如市政府那片区域涨得就很快,都已经突破四千了。唐小舟的那些房产,至少涨了百分之三十,部分紧俏区域,如门面涨幅更大。

  这个消息,倒是令唐小舟激动,如果真的涨了这么多,他是不是要考虑抛出去一点?房贷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老拖着不付按揭,心理上有些难受。

  当然,他不能对赵德良说起这些,只是说昨天我们通过电话,他刚从北京回来。赵德良似乎并不真的关心黎兆平,话题迅速转了,问他,池仁纲任职的文已经下了吧。

  池仁纲调省委党校任副校长,级别降到副厅,分管省委党校的学术刊物江南党建。那天的常委会后,余丹鸿三天两头催着组织部,文件自然就下得快。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池仁纲拿到了文件,当时就在办公室里大骂余丹鸿,骂了一个多小时。看来,他还算懂得点官场规则,没有跑到余丹鸿的办公室去骂,更没有采取过激行动。

  唐小舟说,昨天下午到的。

  赵德良说,这样吧,你约一下池仁纲吃个饭。到时候我也去一下。看看兆平有没有时间,让他去张罗。吃完饭你们可以娱乐一下。

  唐小舟简直有点不相信赵德良似的。池仁纲就是因为娱乐过了头,才栽了这么个大筋斗,现在还是风头火势呢,又去娱乐?池仁纲能有心情娱乐吗?就算有这个心情,敢和省委书记的秘书以及省委书记的大学同学一起娱乐吗?唐小舟没有完全明白赵德良的意思,又不好问,只是说,好的,我联系一下。

  赵德良说,你联系好了告诉我。

  回到办公室,唐小舟便给池仁纲打电话。

  池仁纲正闷在家里,独自生着暗气,接到这个电话就像下雨天见到了太阳。这种时候接到省委书记请吃饭的消息,能不乐昏头?当时就答应下来。

  唐小舟说,我约好了时间地点,再通知你。

  接着,给黎兆平打电话。黎兆平是大忙人,每天有很多事,晚餐往往是前几天就已经安排好了。但即使安排好了,也不可能完全不能改变,关键要看改变的动力是什么。省委书记约他一起吃饭,自然是最大的动力。他推了一个饭局,答应了这边的安排。

  唐小舟说,吃了晚饭,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要一起活动活动,你把电视台的美女带上几个吧。

  黎兆平迷惑了说,和老板吃饭还带美女?你想腐蚀领导?

  唐小舟说,腐蚀领导的事,我肯定不敢做。总之,挑选几个漂亮点的。

  一切妥当之后,唐小舟过来向赵德良汇报。

  赵德良说,晚上我会去一下,但时间不会太长。你和兆平要陪好池仁纲同志。另外,有机会的话,你和他谈谈。

  唐小舟还想知道跟池仁纲谈什么,可是赵德良没有说,唐小舟只好自己想。到底谈什么?向池仁纲承诺什么?不太可能。如果要承诺什么,那也是赵德良承诺。再说,池仁纲的年龄也不小了,似乎有五十四了吧。作为正厅提半级到副部,正当其时,而现在降到了副厅,承诺过几年恢复正厅?意义不大。过几年提副部?可能性太小。恐怕他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既然如此,也就没有谈此类事情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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