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风月 第254节

康师傅回答得很干脆：“钱主任，我们已经打过交道了，我相信你，也相信胡县长，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就是坐担架也要去现场。不是我吹牛，老程虽然在职工中也有威望，但和我相比，他那点威望简直不值一提！这个老东西，不听我的话，还挂断我的电话，看样子不吃点苦头不长记性！”

车子还未到青山县城，县信访办主任周友华根据现场临时指挥县委常委、县政法委书记陈敬的指示，给胡若曦打来电话紧急汇报最新动态。

周友华说，增援的县公安局各警种到位后，县治安大队大队长吴明见自己的父亲被上访职工扣押，情绪激动，不听从统一指挥，擅自行动，意欲从上访职工手中抢走吴德能，并抓了几个人。吴明的所作所为更加激怒了上访职工，他们情绪更为激动，也趁乱抓了两个警察，并扬言，如果公安部门不在规定的时间内放人，并承诺不秋后算账，他们将给予更为猛烈的报复措施。（读者可自行百度搜索：1999年江西丰城事件，此事件直接导致农业税的取消。）

正文 第425章

周友华还说，陈敬书记希望胡若曦能够尽快到达现场，领导处置此突发事件。

胡若曦的眉头凝成一个疙瘩，局势几乎濒临失控的边缘。前些年江西丰城发生的群体事件激烈程度超出人们的想象，这一事件也直接导致延续了千年之久的农业税政策被取消。青山县电器厂职工上访的领头人老程是个性格急躁、脾气暴躁的老头，加之群众情绪激动，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很难说不会导致第二个丰城事件的发生。

胡若曦说：“三运，我们到达现场后，如果群众激动的情绪不能平息，被扣押的吴德能和两名警察不能获释，那只有求助于康师傅了，毕竟他在电器厂广大职工心目中拥有很高的威望，他说话也许比我说话更管用。这样吧，你和康师傅取得联系，让他做好前往现场的准备。”

钱三运当即和康师傅取得了联系，让他做好前往闹事现场的准备，至于怎么去、何时去，等待通知。随后，他又与县卫生局局长胡业山取得了联系，让他立即安排县医院准备车辆、担架及必要的医护人员，随时准备将康师傅顺利送到现场。

县政府门前的大街已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交通实质上已经处于瘫痪状态。胡若曦只得提前下车，在钱三运的陪同下步行前往出事现场核心位置。

远远地，钱三运看见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陈敬站在一辆中巴车的车顶上，他的四周有很多手拿盾牌的警察，旨在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陈敬手里拿着高音喇叭，对着密密麻麻的上访职工喊话：“县电器厂的广大职工朋友们，请你们一定要通过合理合法的方式表达诉求，不能做违反法律法规的事。县长胡若曦正赶往这里，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直接和她说。你们一定要有耐心，再也不能采取过激的行为了！”

陈敬是吴德能的人，作为县政法委书记，他有责任处置此类突发事件。现在，他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胡若曦。处置突发群体性事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这种事很难处理得让各方满意，因为群众上访的最后处理，说到底还是政府和民众之间的利益博弈；可是，一旦处置不当，酿成更为严重的后果，作为现场指挥及拍板人无疑承担了更大的责任，后续的处分肯定是免不了的。

胡若曦赶往出事现场核心位置的地方时，她再一次接到县委书记王连全的电话。王连全已经接到事态最新进展的情况汇报，他中断了正常的工作，正动身从云川市赶回青山。

云川市距离青山县城有七十公里左右，但由于道路状况不好，最乐观的估计也要至少一个半小时才能赶到青山县城。鉴于事态的严重程度，王连全要求，在他赶回青山之前，由胡若曦全权负责处置此突发群体性事件。

王连全还说，他已经联系了驻青山的武警部队，必要时候采取强攻手段，从闹事职工手中抢回被扣押的人质，并抓捕带头的闹事分子。

对于王连全的这种想法，胡若曦从内心里是并不赞成的。现在，闹事群众的情绪就像被点燃的一团火，此时强攻抓人，无异于火上浇油。如果愤怒的闹事群众情绪失控，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街道上人群摩肩擦踵，钱三运与其说是陪同胡若曦，不如是是护卫她。他在前面开路，还要时刻提防她的人身安全。

好不容易才到了闹事现场核心地段，正在现场的县公安局局长叶青天发现胡若曦来了，忙指挥警察为其保驾护航，并将其引领到陈敬站立的那辆中巴车前。

陈敬见胡若曦来了，就像见到了大救星，他拿起了扩音喇叭，语气激动地说：“县电器厂的广大职工朋友们，胡县长来了，你们有任何诉求都可以和她谈。”

闹事职工见胡若曦来了，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她。很多职工并没有见过胡若曦，当他们见到这个女县长这么年轻、这么美貌时，都不由得呆了。

有职工私下里说：这个女县长真他妈的漂亮，旁边的一个职工立刻揶揄道：她漂亮关你屁事？又有一位素质不高的职工说：要是这漂亮的女县长陪我一夜，就是让我下岗而且没有任何补偿，我也心甘情愿。旁边又有职工讽刺他：天塌下来有可能，让漂亮的女县长陪你睡一觉绝无可能，能睡这种漂亮的女县长的人除了她老公外，估计只有市里、省里的大领导了。

陈敬在两名警察的搀扶下从车顶上下来了，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窃喜：终于将这根烫手山芋扔给胡若曦了，现在，哪怕死掉几个人也与我没有多大关系了。

陈敬下来了，并简要介绍了事态的发展过程。胡若曦在叶青天和钱三运的帮扶下上了车顶。为了确保胡若曦的绝对安全，也为了便于观察人群中有没有居心叵测的坏分子，钱三运也爬到了车顶。

胡若曦站在车顶，只见偌大的县政府广场及县政府大门前的大街上到处都是人群，其中有身穿工作服的电器厂职工、有警察、有看热闹的百姓。

胡若曦也注意到，在一大群电器厂职工中间，有几个职工控制住了吴德能和两个警察。与他们对峙的，是几十名警察。可以看出，在胡若曦未明确表态前，电器厂职工没有采取更为激烈的举动，警察们也没有采取使事态恶化的措施。

胡若曦手拿话筒，对着县电器厂闹事职工喊话：“广大电器厂的职工朋友们，不好意思，由于我在乡里调研，所以来晚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公民，今天集体来县政府反映问题也是你们的权力，希望你们理性、平和地表达诉求和愿望，不要采取任何让事态恶化的行为。县委县政府会认真考虑你们的诉求的，也会设身处地地帮你们解决生产生活上的困难。我在这里表个态，只要你们将吴县长和两位警察放出来，我保证让公安部门将你们电器厂的职工也放出来，事后也不再追究你们的任何责任。然后，你们可以派出代表，我们会认真听取你们的诉求的。你们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和我们谈。”

胡若曦的表态很真诚，也是秉着让紧张态势降温的态度的，在她看来，现在决不能火上浇油，而应该多泼冷水，让火焰熄灭。

不少电器厂的职工也对胡若曦前不久处理金色童年幼儿园事件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县长是个说话算话、雷厉风行的人，而且，她今天的态度很谦和，完全没有吴德能的盛气凌人。他们纷纷小声议论起来，认为今天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过激了，再发展下去，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触犯法律。有的人甚至开始质疑老程的领导能力，认为最适合领导他们上访维权的是康师傅。

正文 第426章

胡若曦又接着说：“广大电器厂的职工朋友们，据我了解，领导你们今天上访的是一位姓程的老师傅。程师傅现在能不能出来一下，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谈嘛，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老程当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就是胡若曦不承诺保证他的安全，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走出来的。今天作为领头人，而且被女县长点名，他觉得面子十足，于是，他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老程是个五十多岁的头发花白的干瘪老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就是他组织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群体上访。

胡若曦在众人的扶助下，下了中巴车。正准备下车的钱三运忽然发现人群不远处有小小的异动。在一个角落，有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拼命地往人群中间挤。这些青年要么是平头，要么是长发，要么是头发染了五颜六色，一看就不是那种正常人。

钱三运一惊，这些混进人群的青年会不会是不良青年？在很多群体性事件中，总能看到一些居心叵测的社会流氓的身影，他们唯恐天下不乱，混杂在人群中浑水摸鱼，甚至打砸抢。钱三运四处张望，发现情况似乎很不妙，几乎在同一时间，在不同的方向，有不少装束相同的青年拼命往人群中间挤。

钱三运忽然发现其中的一个平头青年有些面熟，不错，他就是那天晚上在新时代娱乐城欺负江倩的小混混。钱三运大惊：这个平头青年是龙虎帮的人，大批龙虎帮的人掺和此事，究竟意欲何为？

钱三运左顾右盼，终于发现了端倪，一个龙虎帮的人正与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吴明窃窃私语。他顿时猜出了七八分，这吴明应该是想通过龙虎帮抢回被扣押为人质的吴德能。

除了抢回吴德能，吴明应该还想通过黑帮闹事，将事态进一步激化，反正只要吴德能能够平安无事，事态闹得越大，只会对王连全和胡若曦越不利，吴德能说不定还能坐收渔翁之利。上面要追责下来，板子肯定要打在书记县长身上，吴德能虽然是分管企业改制的县领导，但是，他只是个副县长，而且，还当了一回人质，即使承担责任，也是很小的责任。

由于现场人群太多，龙虎帮成员又是从不同的角落分头往中间挤，人多拥挤本来就很正常，加之人们的关注焦点集中在胡若曦及老程等人身上，所以，除了站在车顶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钱三运，几乎没有人发现周围有些异样。

钱三运从中巴车顶上爬了下来，走到县公安局局长叶青天的身旁，轻声将发现的异常情况告诉了他。叶青天也很惊讶，但是，他相信自己准侄女婿钱三运的眼力和观察力，便吩咐手下做好应对措施，密切关注这伙人的所作所为，一旦他们混在人群中闹事，立刻抓人。

“县长大人，我就是老程。”老程虽然身材干瘪，但嗓音洪亮。

胡若曦说：“程师傅，你好。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你将吴县长和两位警察放了，我也会让县公安局将你们的人放了，并保证不秋后算账。然后，我们可以就任何问题展开商谈，不过前提是你让你们的人散了。你看周围都是人群，这不仅阻断交通，影响人民群众正常的生产生活和县政府的正常工作秩序，还可能会被社会上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老程据理力争：“县长大人，我觉得这不公平，为什么要让我们先放人？你们先放人，还能让我们看到你们的诚意。我私下里听说，你是个为民做主的女青天，我相信你。我暂且表个态，只要你们先放人，我立即放人，而且，我会让我们厂职工先行撤退，我和几个代表与你们展开对话。”

事态明显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至于谁先放人，其实并不重要，胡若曦笑着说：“程师傅，你很会讨价还价嘛。好的，我相信你。”

胡若曦转而对站在一旁的县公安局局长叶青天说：“叶局长，将电器厂的几个职工放了吧，他们也许情绪激动，做了些过分的事，对他们的处理应以批评教育为主。”

叶青天点点头，着手吩咐手下立即放人。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人群中出现了很大的骚动。原来是龙虎帮的人动手了，他们对电器厂的职工拳打脚踢。这些黑帮成员经常打打杀杀，而且身强体壮，电器厂的职工大多是中老年人，他们哪是黑帮成员的对手？虽然黑帮成员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在气势上他们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其中有几个职工看到了身穿警服的吴明与黑帮分子交头接耳的一幕，他们想当然地认为，这些动手打人的混混是警察叫来的，便大声嚷嚷：“同志们，动手打我们的这些人是警察叫来的，他们是一伙的，我们都亲眼看到了！可能是警察不便出手，才叫他们动手的。政府部门没有诚信，而且殴打我们，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

老程听职工们这么一说，顿时气愤地说：“胡县长，真的想不到你们政府部门这么没有诚信，不仅动手抢人，还殴打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实在是无法谈下去了！”

老程转而对广大的电器厂职工大声说：“同志们，警察和坏人沆瀣一气，殴打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决不能退让，要以暴制暴！”

形势的急剧变化打了胡若曦个措手不及，她焦急地问叶青天：“叶局长，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动手打人的流氓真是你们叫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