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官途(上) 第117节
“余震来的时候,本来医疗队已经开始转移了,可是我爸却让她留到最后照顾伤员……”晶莹的泪水顺着楚嫣然的俏脸缓缓滑落,张扬伸出大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珠,楚嫣然抓住张扬的手臂,枕在头下:“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是县长,他想要以身作则,他要在别人的面前树立起一个大公无私的形象,做官难道就不可以有亲情,做官难道就要牺牲自己亲人的生命,一个连自己身边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做官……”
张扬充满怜惜地看着楚嫣然,虽然他并不明白做官的真谛,可是这样大公无私的行为,他自问做不出来。
楚嫣然坐起身,抽出纸巾擦去脸上的泪痕,呼了一口气道:“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平心而论,我并不恨他,可是我也不想见他,这样对我和他都好!”
张扬也坐了起来,用肩膀碰了碰楚嫣然:“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面对现实,总不能在痛苦中过一辈子。”
楚嫣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我不喜欢约束,其实他去年已经帮我安排去英国读书,我不想去,我不想跟他再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张扬叹了口气拍了拍座椅道:“你心情不好不喜欢约束,就可无所事事吃喝玩乐,那是你有靠山,你有基础,向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就算心情不好,也得老老实实去干活,否则就得饿肚子,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楚嫣然道:“我外婆是美籍华人,建国不久就跟我外公离了婚,后来去了美国,现在在美国拥有不小的产业,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她给我的。”她看了张扬一眼道:“所以不要把我跟贪污腐败联系在一起。”
张扬呵呵笑了起来。
楚嫣然咬了咬嘴唇道:“现在轮到你说说自己了……”
两人躺在车中漫谈着,一直聊到深夜,不知何时他们依偎在一起悄然睡去。
周一上班的时候,张大官人回忆起和楚嫣然同居的三个夜晚,他们之间就那么清汤寡水,居然没做出任何越轨的举动,张扬不禁感叹,我真是一个正人君子,新时代的柳下惠,我他妈怎么就这么纯洁,我他妈意志咋就那么坚定。
敲门声打断了张扬的懊悔,却是吴宏进走了进来,他是来汇报红旗小学通过验收的事情,张扬点了点头,想起最近也没顾得上去红旗小学看看,他下楼开了吉普车直接来到红旗小学看看竣工以后的情况。
小学大门也重修完毕,上面镶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红旗小学,这四个字是安志远老先生88年过来的时候亲笔题写,小学两旁的黄色墙壁上分别用红漆刷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
因为小学还没有正式交付使用,院子里只有一个老头儿负责看门,大门还没有来得及安装,不过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过来。张扬没有开车进去,而是把吉普车停在校门外,步行进入校区,这次乡里花大力气重建红旗小学,为的就是迎接安老的返乡之旅,让他看到自己的钱花在了实处,感受到家乡人对他的那种尊敬,说穿了还是想哄安老高兴,让他老人家大发慈悲在春阳投资。
张扬检查了一下外墙粉刷和道路铺设的情况还算十分满意的,想想他和红旗小学也算有缘,刚刚来到黑山子乡的第一天,就发生了红旗小学失火的事件,这件事也直接造成了黑山子乡领导层的剧烈震动,先是胡爱民因为这件事下台,李建民也因为这件事的牵累而病休,郭达亮的大起大落,于秋玲的悄然杀出,无一不是从红旗小学失火开始,对他而言,没有红旗小学的失火,就没有他现在亮眼的政绩,这场火灾对他个人而言却是一个吉祥的兆头,一个在仕途中更上一步的良好契机。
张扬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看到前方一个身穿褐色夹克的老头背着手慢慢从教学楼中走了出来,张扬看得真切,那老头分明是他在青云峰上遇到的安老,想不到这老头儿行踪如此神秘,不吭不哈的又跑到了黑山子乡,过去可能是做谍报工作的吧?
想起上次在他面前讽刺安大胡子的事情,张扬头皮不禁有些发麻,可迎面碰上了总不能视而不见,再说了他现在是春阳招商办副主任,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跟安老的交道早晚都得打,自从海兰给张扬详细分析过利害关系之后,张扬也不像过去那般心虚,毕竟自己也算得上毁誉参半,虽然骂了安大胡子,可毕竟也帮安老找到了他爹的埋骨之地,相比较而言好像功劳更大一些。
张扬露出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迎上前去道:“安老,怎么来黑山子乡也不通知一声啊?”
安志远自然认出了张扬,他乐呵呵道:“张主任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他热情的伸出手去和张扬握了握,张扬看到他亲切的样子,心中原本存在的顾虑也减轻了不少。从安老对他的称呼可以看出安老已经知道了张扬的身份。
张扬笑道:“安老好像特别喜欢微服私访,我们只知道您老这几天要过来,乡里连欢迎仪式都彩排过无数次了,可您偏偏不给我们表演的机会。”
安志远的笑声十分洪亮,他压低声音道:“我最讨厌别人搞那些表面功夫,这样过来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一面,否则上次我也不可能领教到张主任的率直和坦诚啊!”
提起上次的事情张扬也不禁有些脸热,干咳了一声道:“我这人平时就喜欢胡说八道,安老不要跟我一般计较才好。”
安志远神神秘秘道:“那你可要答应替我保密,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张扬点了点头,指了指前面的教学楼道:“安老对乡里的重建工程还满意吗?”
安志远叹了口气道:“当初我捐资修建红旗小学的初衷,不仅仅让这些山里的孩子能够有个地方念书,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我想用我的行动引起当地领导对山区教育的重视,不过现在看来,他们显然没有领会到我的意思。”
张扬心中暗笑,安志远恐怕并不知道因为红旗小学的事情已经让多位领导下马,黑山子乡领导层短短的时间内就上演出多场人间的悲喜剧,安老虽然没有插手政治的意思,可是他的一个电话却引起了黑山子乡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
两人沿着校国内的道路向前漫步,安志远道:“听说不久前这座小学失火了?”
在这件事上张扬并没有隐瞒他的必要,如果不是红旗小学失火的事情惊动了安志远,也不会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思乡情怀。安志远是一个更喜欢把自己返乡单纯化的老人,他不想在其中掺杂入太多的政治因素和经济因素,所以他才会选择这种低调方式两度来到黑山子乡。他和张扬的相见纯粹是机缘巧合,虽说张扬当着他的面骂了他的父亲,甚至挖苦了他这个德高望重的港商,可安志远却觉着张扬真诚坦率,在春阳乃至江城的干部群体中很少能够见到这样的年轻人,在安志远的印象中,过去接触过的内地官员,哪个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看惯了这种程序化的客气和礼貌反倒让老头儿产生了一种距离感和陌生感,他甚至难以在春阳,在黑山子乡找到故土的味道,难以找到那份浓浓的乡情,这次回来他最大愿望就是找到父亲的埋骨之地,想不到在遇到张扬后居然顺利的实现了这个愿望。
张扬微笑道:“这次红旗小学的重建工程乡里十分重视,所用的建筑材料全都是最好的,我是这次重建工程的总指挥,可以保证工程质量绝对没有任何的问题。”
安志远对重建工程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这让张扬多少有些失望,看来这次县里十有八九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太在乎安老的感受了,其实人家对这红旗小学的事件并没有多上心。这段日子张扬真切感受到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的真正含义。
安志远道:“表面的功夫谁都会做,想要彻底改变黑山子乡落后的教育状况并不是修几间小学就能够解决的,这需要做领导的提高认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张扬笑了起来:“安老,现在什么事情都是经济挂帅,黑山子乡经济落后,老百姓最关心的就是如何才能尽快富起来,有了钱才能让孩子们上更好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
安志远马上意识到张扬在有意识的把他往经济的路上领,轻声道:“听说小张主任是县招商办的副主任,你和我说这番话该不是打起了我荷包的主意了吧?”看来安老对张扬做过一番深入的了解,连他成为招商办副主任都知道,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啊。
安志远的坦率让张扬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发现安老虽然年逾古稀,可是头脑却异常清晰,面对这样一个纵横商场多年的老将,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似乎没有任何的必要,张扬道:“安老,其实县里很想你投资,帮助家乡搞活经济。”
安志远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88年我回来的时候,江城于副市长陪了我好几天,在江城,在春阳我都受到了极其隆重的接待,我很感动,可是感动过后,心中又产生了一种陌生感,离家四十多年,回来的时候家乡人还记得我是好事,可是家乡人的过度尊重却让我感觉到,他们已经不再把我当成春阳人,当成黑山子乡人,而是把我当成一名香港商人,那一次我没有产生任何的归属感。”
安志远停下脚步,拍了拍身边的杨树,继续道:“我并非是不想投资于家乡,可是作为一个商人,我必须从商业的角度来考虑,既然投资就要见到效益,就算见不到眼前的利益也要看到长远的效益,我是不是有些太市侩了?”
张扬摇了摇头,商人追逐利益原本就无可厚非。
安志远道:“我的父亲安大胡子,他本来就是一个马匪,在黑山子乡的名声谁都知道,你们上次说,到现在女人哄孩子还拿出安大胡子来吓他们,那是实话,那是真心话。”
张扬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安志远有些无奈道:“88年我来这里的时候,几乎所有人跟我谈论这段历史的时候,都说我父亲是个抗日英雄,在我的印象中,我那位老爷子的形象从没有那么光辉伟大。”
张扬呵呵笑了起来,安志远也笑了:“我爹的确杀过日本鬼子,可是他也抢过老百姓,他做过好事,可做的坏事更多,把他神化成抗日英雄,那是因为这些干部想要讨好我,换句话来说他们根本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他们的心里并不是真心欢迎我这个离乡多年的老头子,而是欢迎我的钱,假如我现在一名不文的话,我看整个江城,甚至连春阳也不会有人搭理我。”
张扬听出这老头儿有些偏激,感觉到不能老顺着他的话说,微笑道:“常言道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假如安老要是一名不文,我看您老自己也不好意思回来。”
安志远微微一怔,随即又呵呵笑了起来,张扬的直率让他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很好的印象,他并不知道人家张大官人那是看出他是个不喜欢听奉承话的主儿,给他对症下压,故意用话来刺激他呢。
张扬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安志远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张扬道:“无论男女老少古今中外,只要是人都想获得一种满足感获得一种尊重,我看您老也未能免俗,您老来黑山子乡寻根固然是一个理由,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想自己的成就获得家乡人的认同。”
安志远笑道:“我已经是古稀之年了,哪里还有那么大的虚荣心啊!”
张扬认准了安老头在装逼,他继续道:“虚荣心可不分年龄大小,很多老头子明明不能人道了吧,偏偏还要娶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你说为啥?为的就是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他旁敲侧击的影射了一下老头儿,新近在娱乐杂志上看到安志远和某位港姐的绯闻尘嚣而上,这可不是张扬冒失,而是他发现这位老爷子好像特别喜欢别人刺激他,这就是受虐心态,大概平时捧着他的人多了,遇到一个对他讽刺挖苦的他反倒来了兴致,你不是喜欢受虐吗?今儿巧了,我张大官人最喜欢虐待别人,你算碰着了。
安老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
张扬道:“就拿您老举例子,你在香港混的风生水起,大钱也赚了,名声也有了,香港什么条件都比咱们春阳好,怎么你还不辞辛苦风尘仆仆的跑到这山沟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