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115节
完美。
作为臣子,尤其是兴安这种宦官,首先考虑的自然是皇帝的英名了。
当然,兴安还是没有将两本敕谕归档,一直要等到朱祁镇真的殡天了,他才会下定决心,到底是归档还是销毁。
此事极为机密,朝中只有王直和于谦知晓,汉使岳谦、季铎知道,再有就是袁彬了。
“陛下,那日太常寺内唱曲,大宴赐席上唱天命有德的女子,臣寻到了,是锦衣卫都指挥唐兴之女。”兴安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朱祁钰当然记得那颇有穿透力的歌声,也记得唱帝姬怨时那种铿锵,原来是锦衣卫都指挥的女儿,那有铿锵之音,倒也是说得通了。
“小名唤作唐云燕,取意燕云十六州之燕云,出自建昌府南丰人藕塘村,其父一身好胆,锦衣卫遴选,成为锦衣卫校尉,随后凭功升为都指挥。”
“德胜门前,随陛下冲锋陷阵,斩首一级,获头功牌。”
“唐云燕其人,年方二九(十八岁),体态轻盈,身材袅娜,皮肤白皙,丹凤眼、柳叶眉,唇红齿白,婉丽优雅,性情容止皆称得上贤良淑德。”兴安将一份写好的详细资料,递给了朱祁钰。
朱祁钰之前在大宴赐席上,看了那女子一眼,兴安知晓后,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唐云燕和唐兴的老底儿都给翻出来了。
尤其是唐兴的背景,也是查的一清二楚。
朱祁钰看了看奏疏,十分严肃的说道:“朕又不是山匪强盗,哪有强抢民女之事?尤其是锦衣卫!”
“你这调查可曾惊动其家人?若是仗势恃宠,朕决不轻饶!”
朱祁钰当然要严肃,锦衣卫是他除了宦官以外,他的第二道护城河。
他作为皇帝,为锦衣卫殿后,才换来的忠诚,要是被这下半身的事儿给误了,那朱祁钰也只能将兴安拿去祭旗了。
兴安是个很知道轻重的人,陛下交待清宫,他连那块提督宫禁的牌子,都不敢摸一下,怎么会做出仗势恃宠之事呢?
他俯首说道:“这奏疏是礼部递上来的遴选秀女的奏疏,里面就有唐指挥的女儿。”
“臣乃陛下走狗,怎敢擅动扰民,一切皆是天意,唐指挥接女儿入京,也是因为礼部说要遴选秀女了。”
朱祁钰这才拿起了奏疏,果然是礼部改元前,就递过的秀女图。
兴安做事,朱祁钰自然是放心的,但是也要时不时的警告,作为近侍大珰,兴安所作所为,都是代表皇帝。
兴安不是王振,陛下也不是北狩迤北的废帝,兴安自然不会胡来。
“这样啊。”朱祁钰点头说道:“此事不急。”
“报!迤北送来密奏!”一个锦衣卫快跑进来,将岳谦的奏疏递到了御前。
朱祁钰看完,振声说道:“好!来得好啊!”
“将此密奏送与于谦,召集大将群臣,共议退敌之策!”
“立刻停止休沐,明日早朝,奉天殿议事!”
于谦一直在说,瓦剌人狼子野心,还会南下犯边,但是朝臣们其实是抱着一定的侥幸心理,包括让岳谦去和瓦剌人谈谈,都是抱着一点点的议和的心态。
胡濙在奏疏了也说道了【韦后因其讲和而来归】,其实也抱着一点点讲和的心态。
但是,瓦剌人还是来了。
人家在土木堡之战役中,连战连胜,大明边镇极度空虚,京营无力出击,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瓦剌人怎么会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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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剪除羽翼
瓦剌人要南下的消息,再次传遍了整个京师,大明皇帝下旨停止休沐,立刻朝议之事,立刻就在京师喧嚣尘上。
大家都议论纷纷,有些人担忧,有些人磨刀霍霍,有些人则是哀叹准备收拾离开,有些人则是抱着一丝侥幸。
各个诗社立刻再次开始了类似于布仁行惠议类似的社论,但是这次的社论,至少已经没有投降派,大肆鼓动割地、赔款讨瓦剌人欢心的社论了。
投降的呼声,会被杀头。
次日起清晨,九天宫阙的宫门,缓缓打开,朱祁钰依旧是骑着白马到了奉天殿下马。
朝臣们点卯,大汉将军检查携带之物,才放朝臣入了奉天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俯首行稽首礼。
这是新年之后第一礼,自然要三呼万岁,平日里都是陛下圣躬安。
“平身。”朱祁钰深吸了口气说道:“前方发来急报,瓦剌贼心不死逞凶,意欲犯边,今日召集诸臣,商议退敌之策。”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今天朝议就是此事。
之前就已经传下去了。
于谦率先出列,俯首说道:“陛下,臣以为京营兹事体大,实力未复,不可擅动。宣府总兵、昌平侯杨洪,可堪重任。”
“大同也有郭登坐镇,若是陛下不放心,可让京师总兵、武清侯石亨前往大同镇守。”
于谦还以为陛下要亲征,率先提议。
大明京营一旦出动,必然是皇帝亲征,比如朱棣五次北伐、朱瞻基平定汉王之乱,朱祁镇跑去迤北送菜,都是皇帝亲征。
于谦不认为大明京营此时出京,是个好事。
大阅上,操演军士,都能被火门枪的火药迷了眼,要是出征,前途未卜,这陛下要是此时亲征,怕是又要出大事。
于谦不反对皇帝亲征,但是那要做完全的准备。
尤其是京师讲武堂已然设立,陛下整饬军备之心,势不可挡,但是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朱祁钰对于此时京营的实力,心中有数,攻守之势,依旧是瓦剌攻击,大明防守的状态。
他点头说道:“瓦剌此次前来,朕以为瓦剌抱有试探之心,逼迫朕达成城下之盟之意,更甚于破城掠地。”
宣府那么好拿下,也先抓到朱叫门,八月十五到十月份这一个半月,就先拿宣府了。
“至于大同府,朕以为郭登可堪重用,无须调任石总兵前往。”
“石总兵在京师,整饬操练十团营军马,也是头等大事,耽误不得。”
石亨原来以为自己有仗可以打了,结果陛下让他练兵,他也知道,边军守城有余,进攻不足。
想要灭国之战,还是得靠京师的十团营。
于谦也是松了口气,在他看来,陛下有点急于求成,这次没有火急火燎的要亲征瓦剌,他也是放下了心里的一颗大石头。
自知之明这四个字,看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何其困难?
于谦振声说道:“臣以为,应该传诏鞑靼、兀良哈两部,不得助纣为孽,若是此次鞑靼不思悔改,为虎作伥,协同瓦剌,进攻我山外九州!”
“臣以为,待有一日,扫庭犁穴,鞑靼部也在其中!”
分而划之,从这次开始,于谦已经开始了他的灭虏三策的下策。
“臣听闻,近日瓦剌部与鞑靼部争大汗世子之位,可以此为契机。”
于谦从来不是一个提出问题,而不给方案的人,他早就想好了,怎么让瓦剌人和鞑靼人兵戎相见。
于谦的上中下三策,最次的一策,也是要不战而屈人之兵,让瓦剌失去进攻大明的能力。
“四夷馆脱古今天在殿外候着吗?”朱祁钰点头问道。
礼部右侍郎储懋出列说道:“四夷馆鞑靼台吉脱古思猛可,在殿外恭候多时。”
朱祁钰点头说道:“宣。”
脱古也请求朝见好几次了,脱脱不花准备的贺礼,一千匹种马五千匹四岁战马,已经到了长城下,正在盘点入关了。
脱古并没有批左衽,散发上殿,而是穿着使臣朝服,正衣冠走入了殿内。
他的母亲是兀良哈部酋长沙不丹的女儿,兀良哈部对大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脱古尚汉学,也懂礼数,若非他耳上有耳洞,大家根本看不出来他是鞑靼人。
脱古从殿外拾级而上,走进了殿内之后,行三拜九叩之礼,俯首说道:“臣脱脱不花子脱古,四夷馆通事,拜见四海一统之大君,大明大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脱古是四夷馆八品通事,礼节上倒是挑不出毛病来。
“平身。”朱祁钰点头说道。
这个打扮才对嘛,披头散发,坦胸露乳,还批左衽,一副我就是蛮夷的模样,别说朝臣不待见,朱祁钰也不待见。
教化了这么多年,就教化出一个蛮夷来?
“陛下,容臣启奏,父亲准备的种马和战马已经至长城下,此乃臣等部族贺陛下登基的微薄献礼,还请陛下容臣等贺喜之意,与陛下同庆。”脱古站起身来后,俯首说道。
“这事朕已经派御马监前去查点了。”朱祁钰回了一句,这千匹种马,可算不上薄礼了。
脱古见陛下收了礼,赶忙俯首说道:“陛下,容臣陈情,父亲久被瓦剌马奴掣肘,而动弹不得,往昔不闻王化,多有胁迫,今日今时,瓦剌新败式弱,父亲欲立世子,还请陛下降旨册封。”
脱古说话是很看地方的,这里是大明奉天殿!说是太子,那是想干什么?
元朝已经灭亡了!北元都灭了!
他们现在只是元裔,最高也只敢称可汗,只能称世子,称太子,那是准备表明自己的不臣之心,然后引得大明跑去杀的血流成河吗?
脱古从来不认为抱着祖宗荣光活着,是什么好事,反而是让百姓走卒们,时常处于担惊受怕的境遇下。
朱祁钰颇为玩味的看了一眼脱古,问道:“可有人选?”
“臣弟小王子马可。”脱古大喜过望,赶忙俯首说道。
他在京师,就是为了达成父亲和大明皇帝的盟约,确切的说,是求的陛下请印信封爵,这件事陛下终于愿意说了。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他笑着问道:“你这小王子,可能到四夷馆来做译字生员?待到成年再回草原便是。”
于谦顿时眼睛一亮。
四夷馆负责通译语言文字,设有译字生员学班,教化之后,再回草原,不能说绝无不臣之心,但是熟夷总比生蛮强就是了。
朱祁钰也是想到了美利坚的CIA培养了那么多,诸如阿明、马西埃、杜瓦利埃这种独裁者,利用这些独裁者,进行后殖民时代的殖民。
他觉得这种法子很好。
当然他不认为CIA把阿片类的罂粟种植方法,印制成册,满世界捣鼓罂粟种植园是好事。
这种罄竹难书的罪行,朱祁钰是不会学的。
“谢陛下教化之恩!”脱古立刻再次长揖在地,颤抖不已的说道。
汉学,是这片大地上的显学,能进四夷馆读书,那是福分。
塞外苦寒,笔墨纸砚何其金贵,小王子马可也不是不爱读书,只是塞外贫寒,读书实在是奢侈。
“平身吧。”朱祁钰看着脱古这个激动的样子,也知道这对双方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