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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123节

他现在穿上了那件带来的袈裟,大明朝廷送他们走的时候,每人只让带了几件衣服,其余之物全都留在了寺庙。

那尊大铜佛,也被重锻成了火铳。

瓦剌人逼着杨禅师干一件事,做法事,除了祈福南下顺利之外,还要镇压真武大帝。

京师盛传,陛下乃是真武大帝转世,瓦剌人借着法事,寻求一个心理慰藉,也算合情合理。

杨禅师虽然反复强调,真武大帝乃是道门尊神,他们佛门管不着,但还是被架着,把这法事给办了。

也先乐呵呵的看完了这场水陆法会,他看不懂,但是不妨碍热闹热闹。

春暖花开,草原上又刮起了东风,风不再刺骨凛冽,青草吐出了嫩芽,成群的牛羊从圈内被赶了出来,草原上再次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虽然还有倒春寒,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又挺过了一个冬天。

“大石,脱脱不花和沙不丹送信过来,他们说去岁南下大明京师,损失惨重,此次大石相邀共伐宣府,鞑靼和兀良哈…都不去了。”伯颜帖木儿靠着也先,面色沉重,低声说道。

也先本来笑容满面的脸,立刻变得面若寒霜,他愤愤不平的说道:“一群比草原上的豚鼠还要胆小的家伙!他们有什么损失?!”

伯颜帖木儿忧心忡忡的说道:“大石,大明大皇帝陛下,向宣府调去了四百万石米粱,数万斤火药、火炮、火铳繁多,盔甲等物,更是一眼看不到头。”

“大石,要不别去了?”

也先重重的吐了口浊气说道:“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即便是没有鞑靼部,没有兀良哈部,我们就不去了吗?”

“草原上的雄鹰,难道会因为没有风,而放弃在天空飞翔吗?”

伯颜看了眼朱祁镇的方向,他们手中唯一可以用的棋子也失去了作用。

伯颜帖木儿继续小声的说道:“大石,大明大皇帝陛下,削太上皇帝号了,眼下…这位是稽王了。”

也先一瞬间就呆滞住了,他转过头,看着伯颜帖木儿,愣愣的问道:“此话当真吗?”

“当真。”伯颜帖木儿无奈的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封黄榜,这是从东胜卫乘人不备,冒险摘下来的,这么大的事,不是胡诌两句就可以的。

也先打开看了两眼,看懂了,因为这圣旨,用的是俗字,而且有句读,并不难读。

也先母亲是汉人,他也有学汉学,不喜欢反而学得越好,越了解对手,才能越容易的击败对手。

若是比书写汉字,脱脱不花不见得,能比得过他。

“可恶。”也先将那张黄榜给攥成了一团,看着杨禅师咿咿呀呀,反而更觉得心烦意乱,他大声的说道:“停停停!”

“升帐议事。”也先恼火的站了起来,春暖花开的时候,没有一个好消息。

瓦剌留着朱祁镇,不就是为了太上皇的名头,打着送太上皇回京的旗子吗?

现在这仅有的旗子的作用,也消失了。

也先怎么能不恼怒,师出无名,不仅对己方的士气是一种很大的影响,还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后果。

现在朱祁镇被削了帝号,已经完全失去了打着送回京师的旗号了。

但是也先不得不南下,他有自己必须南下的理由!

第一百五十章 国运之争

(本章出现的所有地名,本章说和章节末尾都有标注。)

也先深吸了口气,站在了中军大帐之中。

他的面前放着一份巨大的堪舆图,这份堪舆图极其的精细,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着大明山外九州的各地军堡,还有水文、山脉等等信息。

这份堪舆图,乃是大明的军事地图,而且是极为精确的那种,瓦剌原来是没有的,这是朱祁镇被俘的时候,一起缴获的。

他看着堪舆图上的营堡,沉默不语。

此时的局势,已经超出了也先的预料。

鞑靼人和兀良哈人,已经不再遵循他的命令,连表面联盟都不再维持了。

相比较给瓦剌当狗,他们更愿意给大明当狗,因为给大明当狗,能挨过白毛风,给瓦剌人当狗,天天都得打仗。

而大明方面积极准备,火药、火炮、火铳,不计其数的运往了宣府边镇,积极组织百姓,修缮城防,挖掘堑壕。

这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就没有一个消息,能让也先笑那么一下。

“大石,我们要不要试着劝降宣府总兵官杨洪?”伯颜帖木儿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可以劝降杨洪,那么大明皇帝送去宣府的所有东西,都可以为瓦剌所用!

若果可以劝降杨洪,那么全面铺开,攻击居庸关,甚至攻陷大明京师,逼迫大明皇帝播迁,也未尝不是一种可能!

如果可以劝降杨洪,那大事可成!

伯都听闻伯颜帖木儿说法,兴高采烈的说道:“着呀!如果真的可以劝降杨王!那僭主就得灰头土脸的南下了。”

“我们手中还有一张太上皇的牌,到时候,在汗八里立正统合罕为天子,号令天下,岂不美哉!”

也先却摇头说道:“即便是能够劝降杨洪,还有督抚文臣,提督军务,还有镇守太监,那都得劝降,你们去劝降镇守太监?”

“好主意是好主意啊,但是不可能啊。”

也先对大明边镇的权力是非常清楚的。

杨洪善战,在塞外搏杀出了杨王威名。

杨洪贵边为镇总兵官,昌平侯,虽地位尊崇,却受镇守太监、督抚文臣的节制。

这种文、武、宦共操兵柄,相互制衡的权力框架,是边镇稳定的一种保障,既不让边镇做大,也不会让边镇战斗力,变成大宋朝那般模样。

大明的公侯伯乃是超品,按品秩是超过所有文臣的。

权力上,却是三权分立,互相制衡。

伯都依旧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大同府镇守太监郭敬,以前不都跟我们买卖钢羽火铳吗?还送了不少的军队调度情报,还有独石镇守韩政,不也是宦官吗?大明的镇守太监,也可以劝降的嘛。”

也先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颇为无奈的说道:“你当谁都是咱们营寨里的那位正统合罕?把太监当成自己的手脚,而非耳目?”

“郭敬被砍头,剥皮揎草,现在还在朝阳门上挂着呢,一共五十余人。来往告诫商贾走卒,做奸细的下场。”

“喜宁的两个徒子徒孙、韩政的家人刘玉、韩陵都被凌迟处死了,甚至连个皮都没留下。”

大明大皇帝陛下,嗜杀啊。

也先摇头,不是谁都跟朱祁镇一样,做皇帝可以那么昏聩,纵容自己的大珰向草原走私钢锭火铳箭矢等物,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这样。”伯都不再说话,似乎大明朝对于叛徒,最好的待遇就是杀头了,几乎全是凌迟处死。

“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我们的对手足够的愚蠢,足够的弱小,足够的昏聩。而是寄托于我们自身足够的聪慧,足够的强大,足够的清醒。”也先转过身来说道:“我们必须南下。”

“大明新君,革故鼎新,他现在做这么多,就是为了大明中兴,此消彼长,若是大明兴盛了,我们的日子不是不好过,而是没得过!”

也先清楚的知道,如果再不打断这大明皇帝施展新政,他们将会面临怎么样的下场。

就以今天这位皇帝的性子,把他们赶出草原都是轻的,追杀到天涯海角都有可能。

逃到哪里,追杀到哪里。

“所以南下宣府,势在必行!我们要用一场大胜,打断大明兴盛的势头!否则再等几年,我们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也先深知大明国力强盛,此时依旧是大明最虚弱的时候,必须要想尽办法的阻拦敌人的强大。

否则,大明再起的那一天,就是瓦剌覆灭之日。

他同样也深知自己这一方面的困局,瓦剌人和北元汗廷的鞑靼、兀良哈部,关系极差,在也先的估计里,过不了几年,就得打起来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也先要南下宣府,并不是喜宁说百姓狡猾奸诈,就被哄的晕头转向,而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宣府,打下来,所有的问题,都消散一空。

鞑靼人会再次蛰伏起来。

大明输了,门户丢了,大明就得顾头不顾腚。

阿噶多尔济看着堪舆图,愣愣的不说话。

宣府,哪有那么好拿下来的。

自从宣府建镇至今,打了多少年了,宣府都是固若金汤,从未失陷,这怎么打?

“济农啊。”也先先点名了阿噶多尔济,作为脱脱不花的弟弟,阿噶多尔济是副汗。

“你领本部兵马,为前驱,直扑贾家营,占据宣府东侧。”也先下了南下的决心之后,点了点贾家营的地方,让阿噶多尔济去攻打。

阿噶多尔济面色悲苦,贾家营两面环山,背靠宣府,正面高墙硬寨,这要吃下来,那至少要上万人的死伤才有可能。

阿噶多尔济只觉得心口一阵憋闷,这种先锋军,为何要自己去做?

不过他看着那副堪舆图说道:“好。”

阿噶多尔济为何会如此爽快的答应?

因为贾家营打不下来,只要后退一步,就是鞑靼人的地盘,即便是打不下来,他也可以跑回去找脱脱不花。

以阿噶多尔济对脱脱不花的了解,只要他肯低头认个错,京师城下,分道扬镳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脱脱不花做傀儡已久,本就不是什么强势之人,要是脱脱不花强势,早就被瓦剌人给废了,之所以不废,就是脱脱不花一直很听话。

还没开打,阿噶多尔济就准备逃跑了。

自元末王保保之后,鞑靼人就极其擅长逃跑,徐达来了,跑,李文忠来了,跑,常遇春来了,跑,蓝玉来了,跑。朱棣来了,接着跑。

逃跑这种事,对于阿噶多尔济来说,是没有负担的。

也先继续说道:“伯颜帖木儿,你带领土尔扈特部本部兵马,直扑顺圣川(今阳原县),此地地多美刍,绵延二百余里,乃是大明牧马之地,同样也是大同驰援宣府必经之路。”

“务必扼守,否则此战必危。”

“伯都,你带领杜尔伯特部本部兵马,奔怀安一代布防,防备大同府卫军驰援宣府。”

“策应我军主力后方,随时驰援顺圣川,防止我军被两面绞杀。”

“我带领准噶尔部,直扑宣府城下!”

也先这个部署,属于三面合围,只留下了京师至宣府一条路。

他只要要地,若是杨洪带领宣府军逃向京师,他是不会阻拦的。

打狗,不能把狗逼到墙角里,否则狗急了会咬人的。

也先当然知道杨洪不是狗,杨洪是杨王。

这一仗,很不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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