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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2节

吏部尚书王直闻言,面色不愉,嗤笑的说道:“徐御史,你安排妻儿南下,此时怕已经过了临清了吧?”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早有逃难之举,还是觉得这佥都御史不做也罢?要是不想做,有的是人想做!”

“你!”徐有贞万万没想到他安排妻儿南下之事,早已经被人知晓,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偷偷做和被人讲出来,完全是两回事。

徐有贞倒是言行合一,说跑,连自己的妻女都送走了,无骨鼠辈也。

司礼监提督太监金英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徐有贞的眼神非常凶狠,他厉声说道:“你欲迁都,社稷南迁!咱家问你,皇上怎么办?”

“一旦南迁,皇上陷阵敌营,可还有还朝之时?!”

朱祁钰心里瞬间了然,这是叫门天子朱祁镇的嫡系的嫡系,走狗中的走狗,这人得抽个冷子给杀了,否则朱叫门回来之后,这就是他的拥趸。

徐有贞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他退了两步,他也就是这么一说,结果差点落了个谋反的罪名。

整个顺天府的商贾缙绅们,在土木之变的消息传来之后,已经开始拖家带口的南迁了!

整个运河已经被船拥堵,直道上都是各种驴马车,是他一个人跑了吗?!

是整个京师,整个顺天府、整个河北都在向南逃跑!!

怎么责难时,却只责难他一人?!

这朝堂上,不说话的朝臣里,又有多少的妻儿早就在去南直隶的路上了?!

他只是把这件事挑明了罢了。

“殿下…”他擦着额头的汗水,看着台上的朱祁钰。

朱祁钰调整了下坐姿,这四方凳,真的有点硌得慌,他挥了挥手,示意徐有贞归列,大声的说道:“可还有附议南迁之策的人吗?”

零零散散只有三四个人站了出来,赞同了徐有贞的南迁之议。

大明的法统有个说法叫:山河焉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宋廷南迁,置淮河以北军民于不顾,直把杭州作汴州,这是大明朝臣乃至黎民百姓所不齿的行径。

大明朝也老是拿大宋出来做反面教材。

“臣兵部侍郎于谦有本启奏。”

“如今局势危如累卵,当速召天下兵马勤王,固守京师,再言南迁者、议和者,斩!”

“京师是天下根本,平日稍动也是大动干戈,此诚危难之秋,一动便大事去矣。诸公,难道看不见大宋南渡的后果吗?”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朝堂里回荡着,一个浑身正气的男子,站在庙堂中央,振振有词,中气十足。

于谦,于少保,一首《石灰吟》绝唱天下,正如他那首诗一样。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朱祁钰穿越而来内心那股郁气和狂躁,都在于谦开口讲话之后,消散一空。

“于侍郎可有退敌良策?”朱祁钰略微有些激动,但还是稳定住了心神。

于谦俯首说道:“殿下,奉天殿人多眼杂,此乃军机之事,臣以为还是等庙算、廷议再议不迟。”

成敬作为十王府郕王典薄,现在的内官监太监,对规章制度门清,他移步在朱祁钰身边小声的说了几句,稍微解释了一下廷议。

朱祁钰点头,朝会其实更多的是宣布,而廷议才是真正庙算的地方。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成敬再次大声的喊道。

成敬话音未落,立刻有人站了出来大声的喊道:“臣右都御史陈镒有本启奏,王振倾危国家,陷皇上于险地!请诛王振之族,以安军民之心!”

“臣等附议!”

“请诛国贼!”

陈镒话音刚落,朝中一百多位官员已经哗啦啦的跪下了一大片,高声疾呼请诛国贼,甚至有的已经泣不成声,痛哭不已。

土木堡之变,明英宗朱祁镇亲自率领京营二十万精锐,出宣府作战,全军覆没。

几乎所有人都将土木堡之变的罪恶,归咎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振的身上。

是王振蛊惑英宗皇帝朱祁镇出兵,是王振执意回家乡耀武扬威,才让大军迟滞,是王振怕大军踩坏了他们家乡蔚州的田地,才改变了路线,是王振让大军,驻扎到了土木堡,酿成惨祸。

反正什么锅都是王振的,他朱祁镇朱叫门,就是一朵妖艳的白莲花,啥错没有。

朱祁钰看着满朝文武跪地,只有少数几个人站着一句话不说,他认真的记下了这些人的面庞。

“王振乃是皇兄近侍,需待皇上旨意,本王只是监国,无权处置。”他一推四五六。

王振乃是阉党党魁,整个大明皇宫里都是王振的子子孙孙,朝中也有王振的党羽。

朝臣们想让他这个监国,诛杀王振满门九族,他一个住在奉藩京师的郕王,何德何能?

想让他当这把枪,门儿都没有。

陈镒痛心疾首的高声呼和:“王振罪不容赦,殿下若不立即正典刑,灭其族类,我等今日皆死于此廷中。”

“臣等今日皆死于此廷之中!”

锦衣卫指挥同知马顺就是阉党,他大声怒斥道:“裹挟上意,大殿喧闹,乃是…”

马顺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旁边突然窜出两道人影,一左一右,一把抓住了马顺的头发,用力一扯,扯下了不少血肉。

“你过去助王振作恶!倚其擅作威福!今天事已至此,你竟还敢如此!看某取你命来!”

“纳命来!”

说完整个大殿乱做了一团,大汉将军鱼贯而入,却从两侧绕到了月台之上,护卫着月台之上的朱祁钰和珠帘之后的孙太后。

朱祁钰通过人墙看到了大殿的惨状,眼神直跳,好大的胆子!

瓦剌人还没到,这朝堂倒是先打了起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大汉将军冲进了奉天殿,朝堂才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一股铁锈味在大殿之上弥漫着。

三具尸体已经躺在地上,倒在血泊之中,王振亲眷王长、锦衣卫指挥同知马顺、指挥使毛贵。

司礼监太监金英也是浑身是血,胳膊无力的耷拉着,脸上被挠出了不少伤口。

锦衣卫将几个人反压在地上,这都是行凶之人。

“好!很好!”朱祁钰终于站了起来,不断的鼓掌,慢慢走下了月台,来到了尸体旁边站定。

一片血肉模糊。

第三章 待明日,权在手

“殿下。”于谦只觉得头晕目眩,甚至有些干呕,他用力的咳嗽了数声。

他最近一直忙于京师防务和武库调配,日夜不辍,昨日就没有休息,今天直接上殿,结果出了这档子事。

“孤无碍。”朱祁钰没有让于谦搀扶,站在了三具尸体之前,又看着群情激奋的朝臣们。

他饶有兴趣的巡视了一圈,朝臣们的表情颇为有趣,有的看着三具尸体恨得咬牙切齿,有的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则是面色凝重,忧虑重重。

当殿打死的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是天子亲卫的指挥!

他负手站定,因为手有点抖,他不愿意露怯给朝臣们看。

朱祁钰环视了一周后,看着刑部侍郎俞士悦问道:“杀人者,何罪?”

“杀人者诛。”俞士悦俯首说道:“郕王殿下,事出有因…”

朱祁钰打断了俞士悦求情的话说道:“杀人者诛,压下去,立刻将一干人犯,送往北镇抚司。”

“殿下!几位大臣也是拳拳之心,为国赤胆忠心!”王直大声说道。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厉声说道:“赤胆忠心不上阵杀敌,马顺等人即便是有罪,未加审讯,当殿打死,又该当何罪?”

于谦有些恍惚的站了出来,俯首说道:“殿下,臣以为,马顺等人罪该当死,不杀不足以泄众愤。”

“况且群臣心为社稷,没有其他想法,一时激动,还请殿下,不要追罪于各位大臣,还请殿下三思。”

朱祁钰眼睛一眯,大声的说道:“大汉将军何在!”

“末将在!”一众大汉将军左看看右看看,一个缇骑猛地出列,带着十余人,拿走了人犯。

朱祁钰有些惊讶,他其实在试探自己到底有没有权力,这一试探,居然还真的有人站了出来。

他点头说道:“拿人送往北镇抚司!”

“末将领命!”

于谦惊讶的看着朱祁钰,这个郕王府里奉藩京师的王爷,平日里哪里有这份果决?他俯首说道:“殿下!”

但是一时间之间,可是一时间却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劝谏。

杀人者死。

朱祁钰扶手走出了奉天殿,身后跟着成敬和兴安两个太监,都是十王府的旧人,他甩了甩手,当时那种群情激奋的状态,的确是有点吓人,他也是吓了一身冷汗。

强撑着走出奉天殿的他,一阵阵的恶心,血肉模糊他是第一次见到。

杀掉马顺、王长、毛贵三人的朝臣共计有六个人。

马顺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这些朝臣们既然敢当殿击杀,绝非一时冲动,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但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被如此羞辱般的杀死,那锦衣卫们,又该如何想?

“刚才那个缇骑姓甚名谁?”朱祁钰问着身边的两个太监。

兴安俯首说道:“那人叫卢忠,乃是指挥使。”

“孤记得他了。”朱祁钰点了点头说道。

甭管这次能不能把人犯给杀了,但至少是给拿了,甭管什么博弈,至少在京师之战打完之前,这帮人当殿杀人的家伙,甭想出来!

等打完了京师之战,权在手之时,这帮人还不是予取予夺?!

朱祁钰站在巨大的堪舆图上,看着密密麻麻的标准线,等了小半茶的时间,才等到了六部尚书等人来到文华殿。

他看了眼躲在珠帘后的孙太后,对着于谦说道:“于侍郎,兵部尚书邝埜,已经确定在土木堡殉国了,你准备下,接过他的担子,总领京师防务。”

“臣领旨。”于谦俯首说道,他是左侍郎,兵部尚书战死殉国,他自然要接过兵部尚书的职位。

“于侍郎,现在有何退敌良策,可以说了吧。”朱祁钰的声音依旧非常平静,虽然他还是稍微有点紧张,但至少没有让朝臣们看出来。

于谦听到朱祁钰的询问,赶忙说道:“我大明拥兵一百五十余万,下勤王诏,号令全国军户驰援,京师坚守三月,敌军不战而退!”

朱祁钰让成敬和兴安两个小宦官搬了凳子过来,示意诸位尚书坐下叙事,他摇头说道:“孤不通军事,但是还是对于逃户侵占军屯之事,略有耳闻。”

“孤记得去年时候,于老师父,上了道奏疏说,天下军户,亡者十之八九,可是在京师酿出了轩然大波,这是实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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