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228节
但是正统年间,贪腐和朋党才是主流。
胡濙写了什么,他说久道化成,风移俗易,必天下和乐,克致太平盛世。
社会风气的整体务虚,舍本逐末,比谁的家财更厚,比谁的人脉更广,比谁更善于长袖善舞,比谁更会忽悠皇帝,大明能好得了?
“陛下乃万民表率,一言一行,万民瞻行。”于谦终于合围了朱祁钰的大龙,将明军悉数包围,鄱阳湖水战,于谦手中的汉军,大获全胜。
六十五万对二十万,优势自然在陈友谅之手。
朱祁钰挠了挠头,开始拔旗,这输得心服口服。
他知道于谦在说什么,劝仁恕,翻译翻译就是朝堂,不是打打杀杀。
但这能怪朱祁钰吗?怪大皇帝不够宽仁吗?
不能够啊。
但有些人,就是好日子过得浑身不舒坦,非要有人拦在大明前进的道路上,螳臂当车。
赵缙、赵辉、万观、赵全、孔彦缙等等,不止一个,反复主动申请做那只杀鸡儆猴的鸡。
这么奇怪的要求,朱祁钰不满足他们,哪里算得上大明慈祥的君父呢?
自然要满足他们迫切的取死之道。
于谦感慨万千的说道:“臣只希望这天底下,少点让陛下糟心的事儿。”
朱祁钰揭过了这一话题,满是平静的说道:“于少保,可有会试主考人选举荐?”
于谦一听这话,摇头说道:“陛下心中早有人选,何必问臣呢?”
大明皇帝这钩子挂的饵很是肥美。
天下应考士子看似是天子门生,每次会试的主考官却才是坐师,同榜、乡党、坐师门生,算是大明三大朋党源头。
朱祁钰在给于谦经营自己势力的机会,比如安排自己人,主持景泰二年的会试殿试。
这样一来,即便是主考官持节守正,中了进士的学子,也要对于谦见弟子礼。
但是于谦却是滴水不漏,他才不咬饵儿呢。
就陛下这种钓法,能钓的上鱼,才有鬼呢!
于谦深知,他现在的地位,多一分权力,就多一分危险,就离权臣更进一步,离粉身碎骨就更进一步。
粉身碎骨全不怕,就怕碎的不值。
于谦在等一个天下皆反的机会。
朱祁钰也在等一个天下皆反的机会。
朱祁钰笑着说道:“朕以为,江渊任主考,最为合适。”
江渊何许人也?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于谦不咬饵
朱祁钰有份观察名单,这份名单之上,都是朱祁钰精心挑选的人。
大明的朝臣始终处于一种贤与不贤的状态,在朱祁钰观察的时候,他们就会坍塌臣贤明或者不贤两种状态,方便大皇帝选择。
比如刘吉、尹昱、裴纶都在朱祁钰的观察名单之上,事实上,这份名单也在随时更新。
有的时候,臣子贤或者不贤,也不由他们说了算。
江渊曾经和徐有贞发生了冲突,徐有贞当初提议南迁,出门的时候和江渊走了个迎面。
心思重重的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但当时朱叫门北狩,瓦剌是否南下,京师是否会播迁,都是朝廷的大事,两个人长吁短叹了一番。
江渊对徐有贞说,南迁之议不合吾意,遂加入了于谦为首的保京师一派,积极建言献策。
并且在瓦剌南下的时候,参赞孙镗军事,结果孙镗被打到了西直门城墙下,江渊也差点被瓦剌人给杀了。
江渊还负了伤,修养了两个月后,挂户部右侍郎衔,巡视紫荆关、倒马关和白羊关。
被瓦剌人捣毁的紫荆关,就是在江渊等人的主持下,征调民夫、调配粮银、与工部沟通等,最终复建了紫荆关。
“陛下江渊可用。”于谦一听陛下说江渊的名字,就知道陛下那个夹袋的小本本上,肯定记下了不少可用的人。
这些都是需要花费心力的事儿。
显而易见,陛下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大皇帝了。
于谦有些疑惑的说道:“陛下定好了会试题目了吗?这眼看着马上就要春闱了。”
朱祁钰点头理所应当的说道:“定好了,于少保要不要看看?”
会试,兹事体大。
朱祁钰按照历年的开科取士的会试金殿殿试甲朱卷,圈定了题目,这也算是老本行了。
大明的八股文,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会试尤其像国考的笔试,内容像极了行策加申论,殿试则像极了面试。
朱祁钰还不是大皇帝的时候,参加国考、省考,考过一段时间的公务员,但是面试老是过不去,没能成功上岸,最后考了个国办教师。
流程大同小异。
而且这东西出题,完全随皇帝心意,尤其是在大明朝,比如洪武年间的会试就从不出孟子;有些皇帝比较懒,就会交给翰林院编修去出题,就会非常严格。
有的皇帝则是自己出策问,比如崇祯七年,二十三岁的崇祯皇帝就搞出了策问十问,问策天下。
崇祯这十问,问的好不好?很好!
崇祯七年、十年、十三年的殿试策问,可谓是道尽了明末的所有问题。
但是从现象里剥离问题,并不是难事。
这些问题的原因在哪里呢?又应该如何解决呢?
问一帮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人,靠嘴炮能解决问题吗?
崇祯在崇祯十年又问了一件很有意思的问题:为什么唐朝时任用刘宴、李抱真,不到三年就可以富国强兵?咱大明朝,咋就不行呢?
其实答案大明太祖高皇帝早就说过了,元以纵失天下。
大明除了洪武、永乐年间,对肉食者,依旧是太过于宽宥了。
朱祁钰是从论语、孟子、礼记里面选了随便选择了三句倡议节俭、勤勉的词句,让学子们自由发挥,策问也比较简单的主要从道、德、功,三个方面去入手。
“臣不看。”于谦头皮发麻,皇帝又在下饵。
科举本来不管他的事儿,这要是出个科举舞弊案,他不是凭白受牵连,多看一眼,算他输。
朱祁钰叹息,于谦他不咬饵儿。
自从李宾言离京之后,朱祁钰又陷入了长期的空军的状态,水猴子不挂鱼,他钓鱼又钓不上来,大计抽水计划,又得等到会试、殿试之后才能展开。
于谦要是如同胡濙那般,能够不遮不拦的在朝堂上,大声的喊出,臣诚无德也,拿出那股子「楚曰:我蛮夷也」自保的架势,还需要朱祁钰费这么大劲儿?
于谦太过于君子了,一些小人要对付他,实在是太过于容易了。
自古以来,君子都比小人好对付的多。
比如京师之战后,那么多御史弹劾于谦,朱祁钰杀了以顾耀为首的三个御史、外放了陈镒和贺章,这些人其实当初都攻讦过于谦。
但是于谦从来不想着对他们进行报复,更不申辩,端着一股子大丈夫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劲儿,就那么矗在朝堂上,做道德标杆。
这样的人,会成为众矢之的。
只要能够离间皇帝和于谦的关系,于谦这样的官员,就很容易被孤立,最终只能迫不得已致仕,或者称病不视事儿自保。
不过好在,现在朝堂上又多了个水泼不进的胡濙。
想倒于?得先跨过胡濙这道坎儿。
跟胡濙斗,那得至少从建文朝开始积累四十年经验,否则想斗翻胡濙?
大明需要于谦这样的刚正臣子,也需要胡濙这样的富有弹性的官僚。
朱祁钰和于谦继续聊了聊关于农庄法的种种,最主要的是关于甲首、里正、掌令官三级乡野管理农庄的管理吏员的培养之事上。
乡野之事,一点都不比朝堂上的轻松。
于谦就陛下关于清汰老弱,老弱回乡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比如为了防止乡野出现新的缙绅,不应该让退伍军卒回自己的家乡。
于谦认为京营老弱回乡,还是不要回自己的乡的比较好,可以在临近的乡挂职。
掌令官掌乡,里长掌村落,甲首管十一户。
京营里的老弱,到了乡野,那可不就是老弱了,京营精悍,回自己乡里,难免会出现军卒恃恩自恣,纠集亲朋,让里正、掌令官难做,也当大皇帝难做。
但是换个乡,不再自己的本乡任职,就可以很好的解决这种问题。
于谦犹豫了一下,试探的着问道:“陛下是准备打算对户籍进行梳理吗?”
“陛下对京营进行了清汰,是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
“但是臣以为,眼下并非良机。”
于谦是有担忧的,就像陈镒所说,陛下的步伐一旦开始盲目,没有了章法,大明这艘船真的有可能会沉的。
大明万世不移的户籍制度,的确是需要改变,但那不是一道诏书的事情,就可以解决问题。
即便是下了诏书,但是这种制度的存在土壤还在,那他就不可能被执行。
就像是陛下所言,制定零利钱的律法,根本不可能执行,反而会滋生青稻钱的泛滥成灾。
朱祁钰摇头说道:“暂时试行一下,一步一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于谦重重的松了口气,他就怕陛下性子急,反而把善政变成了苛政,要知道那些个被压得抬不起头的官僚,都在等着大皇帝犯错,然后疯狂反攻倒算。
什么时候天下罪之?皇帝犯错的时候。
朱祁钰和于谦关于农庄法的一些改良,深入而充分的交换了意见,双方达成了诸多广泛共识,对分歧,保留了彼此的意见。
比如朱祁钰对【被俘的土匪】的意见是,有血债的直接杀死,没有血债的土匪,直接送进大明的古拉格大酒店,扔到煤井司去挖煤到死。
但是于谦对这些土匪主张区分对待,对于手上没沾着百姓鲜血的土匪,以改造为主。
朱祁钰完全不认为吃过生肉的野兽,还能还素。
即便是他们的双手没有沾过百姓的血,难道就没有为虎作伥、以壮声势吗?难道就没分享过劫掠的好处吗?
他们即便是没有杀过人,那也吃过人血满头,送他们去煤井司,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