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263节
离弦之箭,在王复身上扎了一个血口,王复猛地一个激灵,但是又马上趴在了背上。
他太累了。
嗖。
又一枚箭矢落在了王复的左肩上,鲜红色立刻浸透了王复的背。
但是王复一动不动的趴在马上,像是死了一样。
瓦剌斥候终于放心打马上前,还用力的吹了一个响哨。
这斥候满心满意的打算收获自己的猎物,刚走到近前五六步的距离,他看到了王复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一个黑洞洞的火铳,从王复的身下伸出,王复惨淡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他立刻扣动了扳机。
火药催动着铅子,急速的飞向了瓦剌人的眼睛。
这个年轻的斥候,终究是着了道,王复的确是中了两箭,但是他还有铳…
王复之所以要中这两箭,是因为火铳的命中率在二十步的时候,实在是太低了。
直到对方靠近了五步之内,他才露出铳口,对着斥候的胸膛射了一枪。
若是这火铳失手也没关系。
王复打算摘到背上的箭,击杀对方,彼此的马速已经降了下来,他相信即便是负伤,这年纪轻轻的斥候,依旧不是对手。
幸运的是火铳打中了。
王复走了过去,用撬骨刀撬开了对方脖颈,才安心。
“跟爷斗,毛长齐了没?”王复活动下身体。
战场上,面对敌人,只要没死透,依旧要全力以赴,显然这个瓦剌斥候,没有这种觉悟。
所以这小斥候死了。
王复摘下了对方的水袋,用了的灌了两口,身形晃动了两下,但依旧爬上了马匹,奔着集宁府的方向而去。
兴和所,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到了。
王复将已经被血染红的情报,递给了门卫,虚弱至极的说道:“送,官山议事台前军指挥都司,夜不收信牌。”
王复从马匹上翻滚了下来,瘫在了路边,他看着正当空的太阳,露出了一个傻笑。
他想起了之前跟于谦说自己要当夜不收的时候,于谦那个惊讶的眼神,他想起了进入墩台远侯时候,那些年轻人的面孔。
他们那么的朴实,那么的善良,甚至有些稚嫩,在草原上,他们打马远行,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葬身何处,尸体会不会被野狼拖走。
但是所有参加墩台远侯的军卒们,没有畏惧,笑容那么灿烂。
这次死掉了,大皇帝必须把他的名字,写到英烈祠和英烈册上,必须把他的老婆孩子,接到大兴南河子夜不收家属府邸去!
大皇帝你革职归革职!
但是这次,就是死了,大皇帝也得把功赏牌,给挂在尸体上!
必须是亲手!
他想证明,他不是个孬种,以前只是走错路了而已。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为大明尽忠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石,于少保下来战书!
王复所在的三人夜不收小队,三个人的情报都送到兴和所,王复并不是唯一一个回到兴和所,带回军报的人。
驿卒们用最快的速度,将情报送去了集宁,这座过去围不过十里的小城,正在急速的扩建着。
欣克敬带着大明的太医乘坐车驾,向着兴和所而去,王复所在的三人夜不收小队,全都负伤了,其中王复伤得最重。
情报伴随着驿卒的马蹄,送到了官山,而急促的奔跑声,正响彻了整个官山议事台,此时的大军正在准备调动,准备着向河套进军。
整个前军指挥都司非常的忙碌,他们要移到归化城,在归化城开始新的征程。
石亨和于谦正在点检物资准备前往归化城,展开对河套的进攻,但是突然收到了急报。
石亨拿起了手中的情报,一拍桌子,对着于谦说道:“也先带领大军到了开平卫之外,他们在曼陀罗山下集结,已经有半月有余!”
“意图在大军移营之后,再次攻占集宁,断我军后路!”
“来得好!”
石亨认真的看着堪舆图,看了许久说道:“于少保,我决定,四武团营和四勇团营,维持原有计划,负责迂回的四威团营,防守集宁地区。”
石亨的这个决定,并不冒险,而且非常的稳妥,既保证了大明的进攻节奏,又保证了大明对新辟之地的统治。
攻守之间,绝对不是绝对的,在战斗过程中,进退有据,才是一个大将之风。
但是这个决定,受苦的是谁?
是那些刚刚有了自己新家的集宁百姓。
他们刚刚用双手创造了自己的新家,开垦了土地,他们刚刚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但是这些希望,伴随着瓦剌人进攻,都将化为一团泡影。
要知道,集宁地区,可没有那么多的营堡,给他们提供保护。
坚壁清野之后,他们进入集宁城内,等到瓦剌人退的时候,他们的新家、他们的田亩,又变成了满目疮痍。
但是对于十二团营、对于大明而言,他们依旧是生民。
不负责任?
那是瓦剌人不负责任。
政治胜利,从来不是无限责任制的,大明军队没有义务为了这些生民,耽误自己的战略规划。
这一点,大皇帝在和于谦讨论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很多次。
每个人都需要学会利用自己的双手,来保护自己的家园,这也是生民教化的一部分。
于谦认真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吧,我留在集宁,为你稳定后方的阵线,保证大军进退有据。”
于谦留在集宁,不仅仅是要保证大明的军事胜利和政治胜利的果实,更多的是做一个托底,防止大明军队被两面包夹,最终陷入绝境。
他看着堪舆图,满是笑意的说道:“不得不承认,也先是一个有勇有谋的统帅,他进军威胁我部后方,形成了包夹之势。”
“如果没有京师之战的战败,我相信,他会成为草原上新一代的雄主。”
“但是他败了。”
防御战,于谦向来不是很畏惧,而且还是手下败将的也先。
“这样吧,我给也先太师,下封战书,激怒他前来攻打集宁,你们在河套地区,速战速决。”于谦信心十足的说道。
他不是个将领,但是他不是不会打仗,他很擅长打防御战,而且还都是旧部,刘安、孙镗等人。
四威团营经过了二十个月枕戈待旦的训练,其战力,也早就有了突飞猛进。
他可不相信也先有天火地陷海啸这些天象帮忙,那是大皇帝在棋盘上的特权。
石亨点头认同了于谦的安排。
石亨和于谦两个人水火不容,却可以在战场上配合默契,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彼此。
他们从不是敌人,但更不是朋友,他们是大明的武清侯和少保,他们在为国尽忠。
两人分道扬镳,石亨带领四武团营和四勇团营,向预定战场而去,而四威团营将从宣府转战至集宁地区。
于谦积极组织防御,散出去了一些掌令官,准备迁民等诸多事宜,一旦也先从应昌府的曼陀罗山南下,于谦就会让百姓入城。
这是一次防守战。
于谦见到了刘安和孙镗,他们集中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如何防守集宁的相关事宜。
孙镗深吸了口气说道:“于少保,京师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所有将领的脊背都蒙上了一层冷汗,四威团营离开了宣府,那京师怎么办?
于谦眨了眨眼,疑惑的说道:“什么怎么办?”
“四威团营已经离开了京师,若是有歹人直入京师,那京师岂不是要遭?”孙镗呆滞的继续问道。
什么怎么办?他问的当然是大皇帝的安危。
这是大明天大的事,为什么于少保如此的淡然处之!
于谦笑着说道:“京师城坚炮利,百姓过百万,谁能打的下来?就是现在十二团营扑回去,让你指挥你能打的下来吗?”
“咱们在塞外只要未有大败,京师不是人心汹汹,何来危险之说?”
孙镗是忠心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们一动弹,首先想到的就是大皇帝的安危。
但其实于谦深切的知道,京师并不危险。
顶多龟缩几天罢了,按着皇帝的性子,你让皇帝缩几天,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只要能够承受皇帝的怒火,可以去试试。
孙镗虽然依旧有些茫然,但是既然于少保说没事,那自然是没事。
京师危险吗?
并不。
这一点,襄王朱瞻墡有话说。
襄王说,京畿那么多农庄,那么多的义勇团练,人心向背,造反找死。
襄王朱瞻墡始终是个大明白,他两次监国,三次与皇位一步之遥,这么个人物,能安稳的活到现在,不是蠢人。
朱瞻墡比多数人都看得明白,他知道皇帝在钓鱼,他也知道皇帝的基本盘是什么,那就是京畿、山外九州,那些得益于农庄法的百姓。
有人将枪口对准皇帝的时候,这些百姓的锄头就会对准他们。
跟皇帝比人多?比手段?比意志?都是在找死。
襄王两次监国,他清楚的知道,皇帝是有许多道的护城河在保护。
只要不是像朱祁镇那么稀里糊涂的亲征,稀里糊涂的让几十万大军葬送,稀里糊涂的把在廷文武六十六人殉难。等闲情况下,只要朱祁钰坐在京师里,那皇位就稳如泰山。
实在不行,大皇帝还有一手勤王令握在手里,罪己诏一下,勤王诏书一下,天下有的是人想要建功立业。
大明人心,并没有散。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大糊涂虫朱允炆那个样儿的,也会丢掉天下。
曼陀罗山,属于北平行都司的应昌府,宁府内迁,北平行都司撤军,应昌府虽然还保留着府衙,但是大明军队已经离开了五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