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295节
而徐有贞找到了石亨,十分急切的说道:“大河冰排凌汛将至,武清侯不给火药,我如何炸开冰面,减缓凌汛?”
石亨、江渊、李永昌,眉头紧皱的看着徐有贞。
这家伙又在给大军出难题了。
江渊是文臣,他十分明确的说道:“这火药乃是军伍之用,安能随便给你?而且你这一开口就是五十万斤,你知道这五十万斤是陛下给银币十万方才营造?”
大同府一石粮一两银子,等于半枚银币。
一两银子大约等于二百斤盐,大约等同于半枚银币。
但是一枚银币只能造五斤火药,何其昂贵?
徐有贞好大的口气,一张口就是五十万斤火药!
徐有贞叹息的说道:“凌汛冰排最为害人,若是此时不炸毁冰面,冰凌至下游淤结,致使地方防汛要务疲于奔命,一旦决口,那就不是五十万银币可以解决的事儿了!”
“过去咱大明未治河套,自然无法炸散冰面,现如今,既然以控制河套,这炸毁冰面,减少凌汛,岂非安民之策?”
“大军已准备班师,火药尚有留余,唉。”
徐有贞是一步一个脚印在河套地区走遍了水利,他首先提出了爆冰破排的想法,并且想让大军未曾用完的火药,帮助他破开黄河冰排。
江渊犹豫了下说道:“这冰凌是何种灾害?你不讲明白,我们如何给你火药?”
徐有贞十分无奈,左右看了半天,抓起了一张纸画了黄河的大概图形说道:“黄河上游在南,解冻早,解冻后水流加大,但河套地区的黄河段在被,此时依旧未曾解冻,就会让冰排堆积,酿成凌汛。”
“冰排若是靖虏府和朔方府解决,可有效缓解自花园口至入海口的凌汛。”
江渊看了许久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犹豫的说道:“防汛之事不是多夏秋之季吗?怎么春冬亦要防汛?”
“这样吧,你写道奏疏入京,若是陛下准许,十二团营的工兵营可帮你炸毁冰面。”
“陛下不准,我们就没办法了。”
徐有贞又是一阵焦虑,他叹息的说道:“从这里至京师,再等陛下回旨,那凌汛已至,万事休矣!”
江渊非常不满意的说道:“那你早点说啊,现在才提,这是逼迫我们不成?”
徐有贞无奈的说道:“我也是焦虑凌汛,最近才想到的解决之法啊!大明火药威力强劲,否则我也不会为难三位了。”
李永昌看着僵持不下,才坐直了身子,稍微犹豫了下说道:“咱家来讲两句吧。”
“请旨还是要请的,既然徐御史说兹事体大,不如这样,我军先动炸毁冰面,河套打下来不易。”
“将士们死不旋踵,掌令官们不辞辛苦,御史奔走河谷,人人尽心竭力,我们每个人都想要守住它。”
“试试也无妨不是?”
李永昌了解陛下秉性,民为邦本,既然是安民之策,若是有效自然要做。
哪怕是试试呢。
虽然他们这些京营军官镇守太监,都不知道凌汛是何物,但是河套地区的百姓知道,他们深知其害。
有民谣云:十月曰伏槽,二月曰蹙凌,小雪流凌,大雪封,初六服霜坚冰至,凌汛决口,河官无罪。
就是凌汛来了若是河堤决口了,也不能怪河官,那是老天爷在为难百姓。
这是岁灾,一年一次。
石亨坐直了身子说道:“干吧,若是陛下怪罪,那石某担责便是。”
三日后,石亨带着十二团营的工兵营,来到了黄河之上,开始凿开冰层,这冰层每十步就会凿出一个大坑来,数万大军在黄河的冰面上,挥舞着手中铁镐,卖力的凿着。
这个活儿一共十数日,徐有贞并没有在靖虏府,而是去了宁夏中卫,当河面开始解冻的时候,徐有贞才通知了石亨在大坑中填装火药。
大明的工兵营用竹筒将火捻连接,防止被浸湿无法引爆。
徐有贞一直在观察宁夏中卫的河面变化,看到黄河之水开始增长,水流加大,宁夏中卫的河面上的冰层,被增长的水流撑破,有一点点淤堵之后,立刻让石亨点火。
掌令官的快马在黄河沿岸奔走,马蹄声阵阵,传递着武清侯的点火的命令,无数的掌令官,点燃了面前的火捻。
火捻延着竹筒传到了所有的埋在大坑之中的火药碓,轰鸣声开始在河道之上爆鸣!
一声闷雷似的轰响,隆隆的声响,向着东北方向移动,硝烟阵阵升起。
一时间,地动山摇。
轰隆隆响声从靖虏府一直传递到了朔方府,火药爆炸之后,炸起了冲天的水柱,水柱此起彼伏,如同一条长龙一样在黄河之上翻腾奔涌。
黄河之上的冰面并未被完全炸开,但是水涨之后,这些冰层全都吱吱呀呀的发出了响声,最终如同乌龟壳一样皲裂,向着下游而去。
河套地区的百姓听到了爆鸣声之后,就抱头蹲下,房子在颤动,小孩在哭啼。
他们呆滞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从未想过,每年都横冲直撞的冰凌居然如此被爆开,随后冲向了下游。
石亨拍着凭栏看着这颇为壮观的一幕,十分的心疼。
这可是五十万斤火药!就这么扔在了河面之上。
但是他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的河套百姓,又觉得这很值得。
石亨看着那些百姓,颇为感慨的说道:“岁不能灾,还以为是你们文人鼓吹的事儿,但是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有岁不能灾吧。”
天灾真的有可能不会危害百姓吗?
石亨似乎从欢呼的百姓身上看到了答案。
“若是陛下怪罪,石某担这份责,也算值了。”石亨看着那些百姓,眼神不停的流转。
陛下会怪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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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也先大悦!
“天寒地冻,水鼓冰则开,冰水齐下,冰摧浪滔涌;冲堤又溃坝,势不可挡啊。”
“总算是给他炸了。”
“备预不虞,古之善政。”
徐有贞十分确信的说道:“想要治理凌汛之事,就必然要加修堤防,整治河道,修建引水渠,探查冰情、府州县乡防汛,尤其是组织百姓群防方为上策。”
“仅仅是炸毁冰面,是远远不够的,武清侯且忙,我先去看一看是否会有河堤决堤之事。”
徐有贞在张秋治水,学会了第一件事就是骑马,不论车驾还是轿子,还是太慢了些。
石亨陷入了沉思之中。
河套地区轰轰烈烈的爆鸣开河之事,让河套地区受灾了千年的凌汛,有了遏制的可能。
掌令官动了起来,组织百姓们,若是有凌汛,立刻撤至高处;
军卒们也动了起来,若是有河段依旧需要开河,他们将采用抛投火药碓的方法,炸毁较大的冰面;
官吏也动了起来,积极宣讲冰排凌汛之成因,还有解释这是火药碓,不是真武大帝的法术。
老百姓当然知道爆竹,但是火药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还是真武大帝的法术才对。
黄河防汛热火朝天,整个引水渠的规划已经定型,待到春耕之后,京师来的饷银,就会到达,三年之期,完成那条三百六十里的景泰安民渠。
而石亨收拾着行囊,准备归京了,江渊作为总督军务,也会回京。
他们离开的时候,河套的积雪终于开始消融,在行至卓资山之时,石亨最后看了一眼繁茂的河套平原。
他在这里打了十几年的秋风,从未想过河套会有如此蒸蒸日上的一天。
石亨站在官山议事台,可以看到大明夜不收放火的痕迹,那是冰雪消融之后,草原上也有了些许的青草。
“草色遥看近却无。”江渊看着那些绿色也是感慨。
草原上有了一抹抹的绿色,但是那些绿色若是走近前,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苍茫的草原上的绿色,似乎是被画家们涂抹一样。
太阳慢慢升起,和煦东风开始压到了凌厉的西北风,阵阵暖意。
当春风吹起之时,夜不收再次拍马向着草原而去,他们的笑容依旧那么的灿烂。
而王复作为夜不收的一名总旗,在去岁能起身之后,就消失在了草原上。
大皇帝说他也不知道王复在哪里。
王复在哪里?
王复在和林。
“这鬼地方这么冷的吗?”杨瀚领着两个墩台远侯,搓着手,这都已经快三月份了,和林还是冰天雪地。
王复带着三名夜不收来到了和林,打探敌情,他目光流转的说道:“这就是蒙古人的龙庭啊,岭北之战太祖高皇帝意欲捣毁之地,断其庙庭苗裔之地。”
杨瀚下马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脚下有异物,退了两步,一看脚下是个冻死的人…
这些夜不收早就见惯了生死,并未将这小小尸体放在心上。
王复搓了搓手说道:“二位,回到宣府之后,将我的书信面呈大皇帝陛下,省的陛下误会,把我家人给杀了。”
“此事极为机密,王某及家人的身家性命,全仰赖两位了。”
杨瀚知道王复要做什么,他有些呆滞的说道:“王总旗,这样太冒险了吧。我们已然深入虏营,何必如此呢?”
王复摇头说道:“王总旗,你且回吧。”
他搓着手,撕扯了下自己的衣物,拉着一匹马说道:“回吧。”
王复要投敌,确切的说,真正的深入虏营,打入瓦剌的内部,探明瓦剌人的虚实,为大明军前进做准备。
但是他怕大明误会此事,所以便让夜不收把自己的书信从宣府发到京师,防止大皇帝误解,把他的家人的脑袋铲去。
大皇帝爱杀人这事儿,王复自然知晓。
他牵着马,走入了风雪之中,遇到了瓦剌人的斥候,随后就被带到了王庭之内。
“大石,抓到了一个读书人。”斥候走进了龙庭之中,俯首禀报。
草原上没有读书人,确切的说,即便是识字的都没几个,斥候发现是个文弱书生的时候,就将其带了过来。
也先很需要官僚,他点头说道:“带上来。”
也先一看来人,直接就乐了,他们见过。
“你不是那个在德胜门外,带大皇帝旨意去土城的那个谁来着?”也先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
当时喜宁给大皇帝下套,城中散播狗脚朕的传言,城外在土城设套,然后王复和赵荣去了土城,带去了大皇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