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299节
战胜后的家属,虽然悲怆,但是毕竟军士们做的有意义,战败之后,军士们做的事儿,还有意义吗?
而且大皇帝对待军卒宽厚,抚恤一应也会发放到位。
毕竟发死人财喝兵血的,会被大皇帝无情的吊死在大旗之下,绝不原谅。
掌令官在行动,大军休整之后,向着德胜门而去。
今天是大皇帝再次授勋的日子。
德胜门外的人山人海,观礼的人数众多,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刑部、顺天府都在维持着秩序。
无数人都在翘首以盼的等待着这一天,这里面有军士的家属,有大明的百姓,旌旗在春风中阵阵。
朱祁钰的辂车缓缓的驶出了德胜门,他站在车前,看到了大明军民脸上的笑容,那是胜利的喜悦。
石亨一直在德胜门外等候着,等到陛下的车驾至德胜门之时,他便扛着仪刀骑着战马,再次做了先导。
为陛下牵马坠蹬,乃是武将本职工作。
石亨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志得意满。
朱祁钰的辂车来到了德胜门外的小城,悠扬的号角声悠远而雄壮,响彻了整个京师。
而随着辂车的到来,一声声升帐的喊声,朱祁钰的龙旗大纛在点将台前缓缓升起,在春风之中猎猎作响。
随后是四武团营、四勇团营、四威团营、宣府三卫、大同两卫的牙旗竖起,一门门的大将军炮,在德胜门的城头空响,轰隆隆的响声不断的传来。
在二十四响之后,硝烟弥漫城头。
陛下今年二十四岁,军队要在方方面面体现他们的忠诚,否则这兴文匽武再至,他们无法接受。
三军随之肃静。
朱祁钰缓缓走下了辂车,无数的军士行半礼,百姓们行全礼,声震云霄的声音,在德胜门外的土城下响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山人海,旌旗招展。
朱祁钰十分平静的走到了点将台之上,两个手前伸大声的说道:“平身。”
掌令官们高举着手中小旗,大声疾呼,传递着大皇帝的天语纶音。
朱祁钰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在春日之下精神抖擞的大明军阵,大声的喊道:“明军威武!”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陛下威武!”
军士们炸裂的声音在德胜门前,如同一阵阵的滔天巨浪。
赛因不花说石亨为何不效仿香孩儿的陈桥驿,若是他此时在德胜门,定然不会这个疑问了。
石亨又不蠢。
第三百一十章 战前有动员、战后要总结
朱祁钰伸出了手,示意大明的将士们肃静。
大明的军将们都是值得称赞的,他们勇于作战而且作风优良,在集宁河套一战中,不仅展示了大明的军威,沉重的打击了瓦剌、渠家的嚣张气焰,而且还为大明开疆辟土。
这都是功勋。
朱祁钰满是笑意的说道:“武清侯。”
他先拿出的是世券,上面写着武清侯石亨的战功,这是石亨一直想要的功赏。
朱祁钰将瓦状的世券交给了武清侯,振声说道:“今日朕赐下世券,许你武清侯世袭罔替,戒骄戒躁,为大明再立战功。”
而后朱祁钰又拿出了一枚奇功牌挂在了石亨的胸前,笑着说道:“屡立奇功。”
石亨行了个半礼,高声说道:“臣定不辱君命!”
这是陛下的规矩,陛下不太喜欢人跪,确切的说是不喜欢动不动就下跪,臣万死,臣有罪这类的话,也不喜欢大明军队动不动就下跪。
大明军队是大明的压舱石,天天跪着,皇帝的脊梁骨怎么能撑得起来?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说道:“于少保,从今以后,该叫你文安侯了。”
印绶、朝服、世券、奇功牌,都是功赏,朱祁钰将一样又一样的递给了于谦。
“臣谢陛下隆恩。”于谦俯首领取了文安侯的印绶,他没有选择拒绝,尤其是昌平侯杨洪离世,于谦更不能谦让了。
“右都督杨俊。”朱祁钰拿出了另外一套印绶和朝服,笑意盎然的说道:“生于行伍,长在边陲,有机变用诡道,累立边功,历升将帅都督,能用奇兵,遇敌必捣其虚,或出其不意。善于强胜,胡人畏之,人皆称勇。”
“朕今日授你太平伯,奇功牌,日后当为我大明,再立奇功。”
朱祁钰将奇功牌别在乐杨俊的身前,十分欣慰的说道:“当世之勇也。”
“臣必当以死报君恩!”杨俊行礼受勋,颇为激动。
他的父亲杨洪将昌平侯给了嫡子杨杰,而他作为庶子只能自己去争军功了。
朱祁钰将其扶起,笑着说道:“好了,平身。”
授勋之中,共放赏五枚奇功牌,石亨、于谦、杨俊、刘安、孙镗,其余皆为头功牌和齐力牌。
范广授头功牌,授宁远伯。
这是之前朱祁钰就和杨洪说好的事儿。
在杨洪看来,他的庶子杨俊抢了范广的军功,但是在朱祁钰看来,他们都有功勋。
鞑靼人哪有那么容易老实,若非范广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从广宁卫直扑大宁卫,鞑靼人未必不生歹意。
集宁河套之战,又会多一些变数。
朱祁钰不想把军事行动变成赌运气,而是用尽手段,来取得胜利。
授勋正式开始,无数的缇骑们将一枚枚的功赏牌,挂在了军卒们的胸前,有功者有赏,无功者亦有犒劳。
这次的授勋,朱祁钰并没有让军士们大阅,天明节刚刚阅过,无需再阅,而且一直折腾疲兵也不是好事。
朱祁钰对着于谦说道:“待会儿让军将们都到讲武堂,进行战后总结。”
战前动员,战后总结,是大明军队的一个新常态。
不能打了一场大战,却没有总结和收获,手段和意志两个方面,都有可以总结的地方。
朱祁钰看了一眼大明军队,坐上了辂车,准备回泰安宫换掉自己的冕服,换成常服,再参加战后总结会。
而此时刚刚授勋的杨俊,策马扬鞭,直奔西山陵寝而去,金山陵园,他的父亲,已故颖国公杨洪,埋在这里。
杨俊来到了墓前,从马匹的背上取下了祭祀之物和酒袋,跪在了墓碑之前。
“爹,孩儿不孝。”杨俊点燃了香烛,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从未想过自己出战河套,父亲就这么离开了人世,他甚至没做好准备,还打算回京之后,和父亲炫耀自己的战功。
杨俊和杨洪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他们经常爆发争吵,偶尔吵得厉害,杨俊就会离家几日,省的让父亲动怒。
杨洪很顽固,总是认为自己决定才是对的,杨俊又是杨洪最出息的儿子。
杨俊能征善战,也最像杨洪。
子类父,不应该是杨洪最欣慰的事儿吗?
但是杨洪眼看着大明不断的弃地,眼看着大明兴文匽武,眼看着就连英国公张辅都得避着朝臣们走。
这种大环境下,一个很像自己很能打的军将,就不是杨洪希望看到的了。
所以他们经常爆发争吵,这种争吵贯穿着杨俊的一生。
“爹啊,儿给咱家又挣了一个太平伯来,虽然没有世券,但过段时间就给打出来了。”
“现在做武将比之前爹在的时候,要轻松许多,不用想那么多,只要好好打仗,陛下必然不会亏待。”
“我还是那句话,大好儿郎当封侯。”杨俊将酒洒在了地上,擦掉了眼泪。
这个铁打的汉子,十七创重伤刚刚康复,就跟着于谦去了山外九州巡边,在东胜卫火药库爆炸的时候,连眉都不皱一下的军将,终于是哭了出来。
子欲孝而亲不在。
这可能是人间最大的悲哀,杨俊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出征之日,就是最后的诀别之事。
杨俊擦掉了眼泪,看着香烛燃尽,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爹,孩儿定给咱家挣个国公回来!”
杨俊收拾了心情,掸掉了腿上的灰尘,走出了神道,张望了一眼稽戾王的墓地。
那边只有一块石碑,刻着稽戾王的一生。其规制只是民礼,只有一抔黄土。
春风吹绿了整个西山,绿荫匆匆,杨俊翻身上马,奔着讲武堂而去。
朱祁钰刚回到了泰安宫,换掉了繁琐的十二旒冕和冕服,随后换了身常服,就准备去讲武堂参加战后总结会。
他临走的时候,又去看了眼朱见济读书,朱见济在努力的识字读书,手里拿着一个算尺,艰难的将20以内的数字分成两个数。
朱见济偶尔眉头紧蹙,同样也有脾气不好的时候,但是一闹脾气,胡濙就让他伸出手来,用戒尺打他一下,虽然不是很重,但是每次都让朱见济龇牙咧嘴。
胡濙是一个很严格的老师,朱祁钰眉头紧皱,日后这小家伙会不会因为挨着两下,而怀恨在心?
此时的朱见济还是个孩子,每次都十分恭敬的认错,然后继续读书。
细细想来,在这个讲天地君亲师的年代里,老师是一个仅次于父母双亲的长辈。
朱祁钰又转悠到了后宫,看到了汪皇后带着后宫四人,在一辆轧车上忙忙碌碌。
轧车,是一种农桑车,确切的说,一种很原始的辊式扎花机,乃是由元时农学家王祯,写在了《王祯农书》中一种农桑工具。
这种轧车,用于棉花生产之中,把子棉中分离出皮棉的机械,就是将棉籽从棉花之中脱离出来,而不伤及棉纤维的工具。
朱见澄已经一岁了,他坐在旁边,玩着已经扎好的棉花,被汪美麟抱了起来放到了一边,可是朱见澄老实坐了一会儿,又开始歪歪斜斜的向棉花堆走去。
汪美麟无奈,只好将其交给了宫人,送到太后院里。
大明的皇后出身并不显贵,是会做农事的,只不过母仪天下,就是象征性的做一下,意思意思,表示参与农桑之事,也表示大明重农桑之本。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朱由检的皇后周皇后,就在宫里有二十四架纺车,而且还时常跟着宫人们一起亲事女红纺纱之事。
朱由检需要七十万两银子调动辽东铁骑的时候,周皇后将攒下了两万两银子,给了她父亲周奎,让周奎献上。
不料到这国丈周奎,直接贪了女儿周皇后的一万两,只献出了一万两出去。
在之后,李自成就进京了,把周奎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抄家抄出了一百万两的金花银。
朱祁钰走了过去,看着有些土和脏的棉花,疑惑的说道:“这纺如何变成棉线的?”
汪美麟看着朱祁钰好奇的目光,满是笑意的说道:“见过夫君。”
“这纺得先弹成絮,需要先用木棉弹弓,就是这个,竹为身牛筋为弦,用木棰敲击,将土、脏弹掉,最后弹成絮,无论是填充还是编线,都是简单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