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310节
那个时候,徐有贞是极为失望的,甚至和孙家勾勾搭搭了几天,可是后来徐有贞也回过味儿来了。
黄河清则圣人出。
他还是适合治水,对于徐有贞而言,搞工程可比搞政治简单多了,搞工程并不复杂,而且得心应手。
徐有贞穿上了厚重的草鞋,在水塘里洗了洗手说道:“人呢,总要有点自知之明,我老徐,不擅长治政,但是擅长治水。”
“这么些年了,我终究是发现了,人还是得干点自己擅长的事儿,否则不是凭白来这世上走一遭吗?”
“而且,只要我还能治水,大皇帝就不会杀我,大皇帝很实用啊,任何一个人,他都想榨干了,为大明做贡献,连我这个反贼,他都不放过。”
陈镒没搭话,洗过手之后,愣愣的说道:“其实皇帝给你头功牌,算是把之前的事儿揭过去了,回京只要不乱说话,也不是不能回。”
徐有贞却叉着腰,似乎在幻想着景泰安民渠建成的那一天,这里的土地变迁万顷良田的那一刻,他伸出手来说道:“陈御史!回京时,有水可以治吗?就一条通惠河,陛下还治了。”
“但是在这里!”
“在千秋万古之后!老子徐有贞建的这条渠!所有在这条河周围生活的人,都得谢谢我!”
“景泰三年上敕谕巡河御史徐有贞督建此渠,安数万民生,乃生民之功!”
“老子一个景泰年间的大反贼,也能在景泰年间,彪炳青史,大皇帝也得认!”
陈镒嗤笑了一声,徐有贞是兴奋。
景泰安民渠,徐有贞下了不知道多少心血,这要是建成了,河套的百姓得给他立个生人祠才是。
徐有贞挺直了腰杆说道:“哪怕有一天,陛下把我的脑袋铲去了!民间至少还会流传,大皇帝大河服妖蛟,徐有贞安民平水患的美谈!”
陈镒笑着说道:“反正你都画好了图纸,陛下一纸诏书,让别人修一样,你还彪炳青史吗?”
徐有贞瞬间就呆滞了,愣愣的说道:“不能够啊,大皇帝怎么可以是小心眼呢,陛下胸襟宽广有百纳海川之容,你别瞎胡说啊。”
陈镒哈哈大笑,徐有贞很在意这条渠。
徐有贞自己也知道了自己不擅长政治,既然不擅长,那就好好治水,在四威团营的帮助下,把这条景安渠建好,大功德一件。
这高低也得有个奇功牌傍身,否则说不过去。
大皇帝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公该赏恩赏,私底下不喜欢徐有贞,那就是不喜欢。
徐有贞眉头紧皱的问道:“不对啊,陈御史你提到了会昌伯的事儿,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你跟他们联系了?”
陈镒惊怒的站起身来说道:“我整天跟着你骑着马四处跑,你没工夫搭理他们,我就有功夫了?天地良心!”
“他们要是造反,老子也跟着他们去?我跟你一样傻啊。”
“不能掺和的事儿胡乱掺和吗?”
陈镒在京师那是酒后失言,差点爬到总宪位置上的陈镒,能力和才情,以及政治觉悟都是有的。
喝大了又要升官,才迷了心窍,这都受了几年罪了,早就醒悟了。
改悔,不是到皇帝面前,磕个头说我有罪,得办实事,去证明,论迹不论心,他要做出改悔的事儿,才能证明自己改悔了。
徐有贞愣了一下说道:“他们不会真的要造反吧。”
陈镒眉头紧皱呆滞的问道:“不会吧,不会吧,他们不会真的要造反吧,不会真的有人以为,大皇帝好欺负?”
徐有贞将方巾搭在了肩上嗤笑的说道:“管他们呢,反正陛下春秋鼎盛,咱们干咱们的就是,只要朝廷的银币按时到河套,那就没啥问题。”
“有啥事,让大皇帝头疼去吧,咱们啊,别咸吃萝卜淡操心,该干嘛干嘛。”
陈镒点头说道:“其实也好,有人给大皇帝捣捣乱,省的天天没事干,天天盯着我们,你说都是人精,能上皇帝的当?有意思吗?还天天给朝臣下套。”
徐有贞想了许久说道:“陈御史钓鱼吗?”
“钓,但是老钓不到,还老想去。”陈镒疑惑的回答着,然后恍然大悟!
大皇帝才不管你上不上钩,有事没事甩两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像模像样的造反
来自河南南阳府的奏疏、兖州府的奏疏和河套的奏疏,在驿卒的加急之中,飞速的奔向了京师。
而朱祁钰在讲武堂收到了这三份奏疏,他正在和于谦下棋,依旧玩的是投鞭断流的淝水之战。
他并没有过于生气,其实他多少有点心里准备。
为何元儒对元忠贞不二,其实归根到底不过是利益二字罢了。
因为元朝足够的宽纵,包税制或者叫扑买制下,只要交够朝廷的,他们随便折腾。
宽纵的危害,就会逼着百姓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
如果说元朝是宽纵直接导致了灭国,那大明就是因为宽纵导致了湖广、福建等地的百姓民不聊生,最终导致了两地百姓的大规模造反。
不逊于黄巢起义的两次造反。
朱祁钰看了许久的奏疏,然后递给了于谦说道:“于少保看看。”
于谦拿过来看了许久,也便放下了,继续下棋。
朱祁钰叹了口气说道:“朕还说襄王府在湖广可镇湖广呢,他倒是跑得快。”
于谦差点笑出来,陛下那是让襄王镇湖广?
那是把襄王当饵下,可惜襄王见势不妙溜之大吉,以极快的速度奔向了京师。
朱瞻墡要是个糊涂人,早死了。
算算日子,襄王车队,已经快到北直隶地界了。
于谦笑着问道:“陛下准备打算怎么应对三省总兵官联合起来造反的事儿?”
朱祁钰笑着说道:“李宾言去了山东,山东两年重建了按察司,布政司裴纶虽然能力才情略差,但是却知道该怎么选。”
“山西和陕西现在都等着河套地区安稳下来,粮价稍平,松口气呢,这北方,大部分都乱不起来。”
朱祁钰这点还是有信心的,河套地区是有大利益的,陕西苦寒,三边军士都仰仗河套的粮食,他们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如果选择跟着南边那群人闹起来,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是有人想跟着闹起来,三边的军士也不会同意的,会把他们扔进囚车里送进京师。
于谦继续说道:“云南也不会,即便新的黔国公沐璘是旁支,但依旧是黔宁王沐英曾孙,沐璘和云南不会反叛。”
“臣信黔国公府上下之忠心。”
王国用为李善长陈情的奏疏说的很明白,以黔国公现在的地位,即便是跟着造反,最后也不过是个黔国公罢了,顶多是个黔宁王,能捞到什么好处?
于谦继续说道:“福建也不会,宁阳侯专门弄了个月港,目的就是绕过这帮人,现在看来,宁阳侯的确是有长远的目光。”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臣为陛下贺。”
陈懋的很多举动,在当时看起来,的确是有点问题,但是稍微停一停,这事儿就容易理解了。
比如月港之事,营建之时,可是没少花钱,但是现在有了月港在,留在福建的大明京营进可攻退可守。
比如时至今日陈懋不班师,就是在南方心腹的地方,维持一只朝廷的部队,防止有变。
朱祁钰叹息的说道:“所以说,这是一次,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四川、广东、广西、贵州波及一京七省的叛乱啊。”
朱祁钰说的完全是料敌从宽。
这里面只有湖广、两广、贵州以及南直隶是确定了要造反了。
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福建、云南以及靖安,正正好也是一京七省,这些是朱祁钰的基本盘。
于谦有些疑惑的问道:“陛下似乎并不是很着急。”
“朕急也没办法,他们选的时机是极好的。”朱祁钰笑着说道:“四威团营还在河套,四武团营、四勇团营刚刚回京,朕只能看着,等待京营攒足了力气再平叛。”
“一群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卢忠噔噔噔的跑了上来,气急败坏的说道:“陛下,中军都督府的右都督张輗,前军都督府右都督张軏,还有彭城伯和惠安伯,昨天离开了小时雍坊未归,算算行程,已经行至山东地界了。”
朱祁钰笑着说道:“朕知道了。”
彭城伯和惠安伯是谁?
仁宗皇帝诚孝张皇后的两个哥哥,在朱祁钰看来,这是外戚未以军功封爵的开始。
朱祁钰在这里是有一些误解的,其实彭城伯和惠安伯,并不是外戚未曾以军功封爵的开始。
这里面涉及到了陈年旧案,甚至是永乐初年之旧事秘闻,甚至不见史书之中。
礼部尚书胡濙,早就察觉到了陛下要对外戚封爵之事动手,已经准备好了洗地的工作。
陛下啥时候推进,胡濙啥时候洗地,万事俱备。
这彭城伯和惠安伯为什么会南下?
这就要说道,孙太后到底是怎么入宫的,她又凭什么入宫扳倒了胡氏做了皇后。
这就说起了一段旧事。
仁宗皇帝的诚孝张皇后、彭城伯、惠安伯的母亲,宣宗朱瞻基的姥姥,彭城伯夫人,是永城人。
彭城伯夫人回老家的时候,会昌伯孙忠,正好是永城县主簿。
孙忠好生接待了彭城伯夫人,哄的老夫人极为开心。
然后孙忠把自己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孙太后,介绍给了彭城伯夫人。
彭城伯夫人,便把现在的孙太后,许给了还是太孙的朱瞻基,当时已经有太孙妃胡氏了,所以孙太后也不是正室。
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所以孙太后其实是孝诚张皇后的人,所以孙太后当年才能扳倒皇后胡氏。
所以最后才有了朱祁镇的登基。
彭城伯和惠安伯和会昌伯同为外戚,自然是沆瀣一气,这不例外,会昌伯都跑了,这俩跟着跑不奇怪。
除了徐有贞和石亨以及杨善以外,会昌伯府这次集齐了所有夺门之变的人物。
“陛下要不要派出缇骑追杀?”卢忠脸色凶狠,暴怒的说道。
这帮人居然敢私自离开小时雍坊不归家,还跑向了应天府,这是要造反啊!
朱祁钰十分平静的说道:“彭城伯、惠安伯、张輗、张軏一出京师,如同游鱼入海,他们不走官道,你如何追查?”
卢忠呆滞了一下说道:“这…陛下,就这么放跑他们吗?”
朱祁钰看着有些迷茫的卢忠说道:“没事,他们跑就跑了,朕把他们的爵位废了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要造反,总要聚集在一起。”
“比朕一个一个去抓简单多了,稍安勿躁。”
卢忠想了想俯首说道:“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