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331节
“如半空之木,复被之霜雪!如久病之夫,益中以沴疠!”
“举国相视,咸儳然(不庄重)若不可终日。”
“志弱者,袖手待尽,识简者,铤而走险;”
“自余忠义之士,亦彷徨歧路,莫审所适。”
“问当由何道而可以必免于亡,遍国中几罔知所以为对也。”
李贤开始从现象出发讨论南朝如何避免灭亡,导致失纲。
李贤叹息的说道:“夫此恶证亦何难解决之与有?今日之恶果,皆因南衙无纲。”
这个现象的问题在哪里呢?在于南衙无朝纲。
这帮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叫做朝纲!
陛下扯的第一巴掌,就是他们没规矩,造反都是瞎胡闹,以为写一篇战书檄文,就是造反了?
“何为朝纲?”李贤转过头来,又抛出一个问题,他看向了那个刘昇,刘昇是景泰二年的新科榜眼,结果在京城,天子脚下胡闹。
这家伙先在京城搞那些人妖物怪的曹姓男伶,后来被骗了钱,求到了同乡同书院而出的于少保头上,最后又仗着自己有钱,搞了个千人遴选家人,最后被陛下革除了功名。
大明是有规定什么人才能用多少奴仆。
现在刘昇来到了南衙出仕。
“刘昇,你来回答。”李贤点名让这个新科榜眼回答,希望他能说出一点来,哪怕是一条!
刘昇稍微思忖了下说道:“斗斛、权衡、符玺、仁义。”
李贤点了点头,刘昇说了四条。
不是学问出问题了,也不是科举出问题了,还是刘昇这个人有问题。
刘昇可是主动在南衙出仕,非常积极,而且还献了不少钱粮。
袁彬已经盯上了刘昇,因为刘昇家里世代海贸为生,颇为富足,去的地方和孔府是相同的,倭国石见。
刘昇学的学问没差,但是那都是春秋战国时候的东西了,以此延伸了很多,就不是他这个还未出仕的文林郎,能够领悟的了。
他开口说道:“一曰行制、二曰厘法、三曰确权、四曰量度,以上所举,虽寥寥四纲,窃谓前途之安危存亡,盖系于是也。”
“我这里有六十四条文,诸位且看后,再议。”
李贤将早就写好的三份递给了众人,其中有一份是玉娘誊抄的,昨天他写到了深夜,最后一份再誊抄一下,写不动了,玉娘代劳了。
王骥拿了一份,孙忠拿了一份,谢琏拿了一份。
军勋、诸王外戚、势要豪右,一方一份。
李贤站在了朱文圭正中央,等待着他们讨论结束,他看着外面的天日昭昭,叹了口气,这份东西,就是他的命。
孙忠首先疑惑的说道:“御前咨政院主政,是为何意?”
李贤没说话,看向了孙继宗,又看向了朱文圭,再看向了诸王,又看向了孙忠。
孙忠的眼神跟着李贤的目光看了一圈,也领悟了他的意思。
这诸王外戚里,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只有他孙忠,但是孙忠岁数大了,精力不济。
其他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人。
孙忠颓然的说道:“按你说的来吧。”
李贤高声说道:“御前咨政院共有二十五人,设文渊阁大学士一人,东阁大学士一人,左都督一人,咨政大夫一人,四人廷推咨政大臣二十一人,共计二十五人。”
“为此李某不揣鄙陋,尊古之毛遂自荐,任文渊阁大学士正官,推介会昌伯子孙继宗为东阁大学士,李某推举靖远伯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谢琏为咨政大夫。”
咨政院就是给三方势力找个吵架的地方,在院子里吵翻天都可以,出了院子,既定方针,必须执行。
王骥摇头说道:“同为文进士出身,吾不如汝远也。李尚书有定国安邦之才也。”
王骥对于行制一事没什么意见,咨政院一共三方势力,李贤却是文渊阁大学士首辅之位,负责居中调和三方势力的矛盾。
王骥是这里握刀的那一个,他的表态至关重要。
李贤松了口气,王骥不蠢,知道这个烂摊子,无论如何也要维持下去,王骥就是坏。
谢琏摇头说道:“我没啥意见。”
谢琏代表的势要豪右之家,有钱、有粮,没有兵,也没大义体统,他能咋办?
出钱出力最多,不想交税纳赋,结果却是要交三份税,他们是受伤最重的那个。
孙忠看着还在发愣的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事不应该是孙继宗第一个站出来,代表外戚、诸王表态吗?
孙忠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示意孙继宗表态,孙继宗还不说话,孙忠又故意咳嗽了两声。
孙继宗主要是不知道他爹啥意见,这两次咳嗽,他依旧不知道,思考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我不同意!”
王骥满是疑惑的问道:“你为何不同意啊,这不挺好的吗?行制总是要有的吧。”
孙继宗看了一眼他爹,他爹正仰头看着南京奉天殿的房梁,颓然无比,孙忠已经在思考是被活活气死,还是直接挂房梁上比较好。
孙继宗嘴角抽搐了下,他赶忙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本是外戚勋贵,东阁大学士是文学士,我要做武英殿大学士。”
孙忠坐直了身子,自己这儿子,总算是有几分急智,这都圆回来了。
王骥想了想说道:“随你吧,李尚书以为呢?”
李贤摇头说道:“都行。”
大学士为三殿三阁,职能自然不同,但是在这僭朝,自然不必区分的那么明显,反正最后都是要被砍头的,啥名头不是砍?
李贤面色平静,但他其实埋下了一个雷。
咨政院就是将拿主意为一个人,变成了四个人,这种分权,虽然看起来极为合理,而且非常的公平。
但其实祸患无穷。
大明皇帝打过来了,再到咨政院里商量下,怎么打?等到兵临城下了,才吵出结果来,可以直接排队砍头了。
为何郕王会从留守变成监国,最后变成皇帝?因为大型组织的利益如同九头蛇一样,各不相同。
群龙必然有首,国之利器,岂可借人。
商量个半天,啥也不是。
但是平日为了利益吵一吵,还是够用的。
李贤为了保证这个南衙僭朝不散架子,导致失纲大祸,也要保证陛下大军至,一脚可以踹翻它。
李贤可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这样做,有所不妥吧?”陈逸作为南京右都御史,面色疑惑的问道。
陈逸继续说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李尚书,如此这般行事,莫不是心怀旧主,颠覆社稷?”
陈逸的话可谓是极为诛心了。
陈逸说的很有道理,自古就没听说过,这国家大事,还能商量着来的,这不乱套了吗?而且陈逸对李贤狷狂的态度颇为不满,借此攻讦。
李贤却是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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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陛下你改悔吧!
这六十四条,分成了四个方面去厘定这南衙的朝纲。
李贤经过数日的反复斟酌才最终确定,满足了几乎各方的利益,最终修订而成。
他既然敢拿出来,自然想到了面对各种的苛责和刁难。
李贤笑着问道:“心怀故主,请问陈御史,你觉得新主是谁呢?”
这个稀碎到极点的朝堂,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全都在喋喋不休,全都在争名夺利,因为各种利益集团抱团结成了各种朋党。
李贤的法子,算是勉力维持住了这个南衙的朝堂,他这第一曰行制,就是因为朝廷别说主少国疑了,主在哪呢?
是诸王外戚?是军勋军头?是缙绅豪右?
无论谁去做那个主,都是掰扯不清的事儿,要不然孙忠也不会把什么都不懂,只会笑的朱文圭拉出来了。
正因为无定主,所以才不得不搞出咨政院去吵架。
李贤的这个问题何其的致命?在讨论是否心怀旧主之前,首先要回答新主是谁的问题。
“如果你觉得此法不通,请问你有何定国良策?若是有,尽管说来,我可以唯李御史马首是瞻,绝无二话!”李贤又扔出一个问题来。
现象是南衙朝廷快散架了,连仅存的所谓大义的名头,都是废纸一张,狗屁不通。
都这个样了,还要搞朋党相争,那不是自取灭亡吗?
李贤不是不擅辩,他之前只是懒得辩罢了,现在陈逸提出质疑,李贤反而问对方,这个问题要不要解决?如果要解决,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如果没有,请听我的。
事实上,陈逸若是有本事,早在北衙登奉天殿,跟皇帝吵架去了,哪里还会在南衙混吃等死?
真正有才能之人,大部分都奔着站在奉天殿上去了。
陈逸只知道问题在哪,他哪里能制定切实可行的国策?
李贤叹了口气说道:“唉,若非被你们胁迫,我岂能落到如此地步?若是当日让我一头创死在石狮之上,我最少能在北衙捞个头功牌,家属落个宽宥。”
“陛下恩赏分明,我也能混个大明忠义之士,若是以后有人说起李贤,也要竖起大拇指说一声,贤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而非现在这副贰臣贼子,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模样了。”
李贤这话说的孙继宗面色极为尴尬,逼良为娼的那个人就是孙继宗。
李贤继续追问道:“我的确是心怀旧主,但是又徒叹奈何?时也命也,我若是有颠覆社稷之心,我直接坐视这朝廷散了架,不更好吗?”
“自己都颠覆了,还用我吗?”
李贤这第三个问题,就是他很有才能,如果他此时不站出来制定朝纲,其实完全可以看热闹,看着这稀烂的地方散架。
陈逸听闻深吸了口气,三个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上来,他既无法说新主是谁,也无法说朝纲何在,更无法说李贤当个日子人,得过且过有哪里不对。
因为整个南衙奉天殿上,全都是日子人。
反而李贤不是日子人,在积极的制定政策,推行陛下的律例,在制定朝纲总宪,在试图让这个散架的朝堂变得像模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