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371节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朕特别损,是吧。”
石亨连连摇头说道:“那没有,陛下您自己个儿说的。”
朱祁钰满是笑意,石亨打仗的时候是个得有人看着点、否则就带头冲锋的勇将,但平日里,倒是个乐子人。
朱祁钰笑着说道:“走,去看看他们开褒奖会。”
批评这种事,大军去做,会有抵触心理,但是让他们自己去做,就没那么多的麻烦事了。
对每天服苦役不认真的俘虏,进行批评,这当然是朱祁钰抄的方法论了。
石亨每天都会到俘虏营查看,所以俘虏营的俘虏,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石亨。
但是石亨身边那位英气逼人的贵人,他们就从来没见过了。
李贤他们也没见过,李贤不负责僭朝戎政。
每一队围成一个大圈,队正就开始点名批评,如果说的不对,被点名的人可反驳。
但是队正会让所有人都举手,看多数人,认为队正说得对,还是被批评的人说得对。
俘虏营极为民主,充分贯彻了俘虏管俘虏的指导方针。
朱祁钰驻足听了他们的批评会,倒是有趣。
无论是褒奖会还是批评会,四武团营多数军卒也会参加。
朱祁钰听完了批评会,并未离开,还有战俘诉苦。
战俘来自天南海北,却受着同样的痛苦,也都同样受冻、挨饿、受辱、挨打。
这其实也证明普天之下,都存在着两种人,一种是欺负人的人,一种是受人欺负的人。
被欺负的人很多。
最后这个诉苦会,要解决三个问题:谁才是欺负他们的人?谁才是敌人?谁才是应该效忠?
答案显而易见,他们被拉了壮丁,从贵州、湖广、两广地区拉到了南京城下,这不是大明欺负他们,而是一些篡权的家伙在欺负他们。
篡权的人,才是敌人。
那谁才是值得效忠的人呢?自然带着王师平定叛乱,戡定兵祸的陛下。
朱祁钰之所以要石亨搞这个诉苦的会,完全是为了彻底粉碎俘虏们复叛的可能,彻底瓦解和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的服完劳役,重新做回一个大明人。
朱祁钰听完了诉苦大会,长叹了口气离开了俘虏营。
“这帮蠢货,差点就把天给捅了个大窟窿出来!”朱祁钰出了俘虏营,恶狠狠的说道。
可不就是差点就把天给捅破了吗?
要是这场叛乱平息的再慢一些,大军来的再晚一些,这二十五万叛军,就是不逊于王恭厂火药库的大雷,稍有不慎,就是炸的江南这个最富饶的地方,满目疮痍。
朱祁钰收拾的时候,不知道要废多大的功夫。
一个掌令官从远处踏马而来,翻身下马,行了个半礼说道:“陛下,京师来信。”
朱祁钰接过了信件,笑着对于谦说道:“南京传来了消息,朕前脚刚走,就发生了通倭之事,卢指挥使抓了三户海商。”
于谦面色凝重的说道:“还有人找死?”
陛下的刀子不够锋利吗?怎么会如此不知死活?
李贤也是眉头紧皱,按照他的理解,经过了媚香楼之事后,他们断然不敢如此才对。
势要豪右之家胆子要大,早就自己当叛军的头头闹闹了。
造反他们不敢,但是借着造反的胆子很大。
石亨俯首说道:“陛下,要不要调派点四武团营回京时,只有缇骑在京,有些人心浮气躁。”
朱祁钰拿着军报摇头:“是徐承宗找的托儿,假的,故意吓唬人的。”
“徐承宗大概要把南京城搞得鸡飞狗跳,上下不宁,人心惶惶才罢休。”
“恶人啊,还是得恶人磨。”
摧毁敌人意志的手段有很多,朱祁钰搞得褒奖、批评、诉苦会是一种,魏国公徐承宗搞得是另外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7017k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天赐的发财良机
朱祁钰在这个时候离开南京城,自然是给徐承宗和卢忠舞台,让虫豸们见识下,什么叫鬼蜮伎俩。
皇帝在京师,魏国公徐承宗,也不太好任意施为。
至于不听劝告一意孤行的虫豸们,会不会倒霉,这就不是朱祁钰关心的问题了。
他更关心马鞍厂的进度问题。
朱祁钰终于在夜色之下,走到了马鞍厂。
马鞍厂和江淮厂,主要负责南京周围和杭州周围的煤炭、铁料供应。
因为俘虏营人数很多,每天产煤近一千万斤,大约为五千吨左右。
朱祁钰站在半山腰上,日色已暮,风变的更冷了几分,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了一般。
王卺终于忙完了他的事,有功夫赶来接驾了。
朱祁钰给的考成,实在是太多了,他不得不日夜操劳。
“臣姗姗来迟,还请陛下恕罪。”王卺俯首说道,虽然一脸的疲惫,但还是笑意盎然。
朱祁钰示意王卺平身,看着他脸上的喜色好奇的问道:“何事让王侍郎如此开怀?”
“陛下请随臣来。”王卺端了端衣袖,来到了一处煤场,这里都是黑灰,朱祁钰和王卺等一行人都戴上了口罩。
王卺无不感慨的说道:“陛下,穷人家柴薪不够,只能听凭冷雨寒风催折,不曾煮羹吃,长年惟吃冷菜。”
“唐时候孟郊就在苦寒吟中哀叹:敲石不得火,壮阴夺正阳。”
“到了北宋时候,赵扩买不起柴,只好毁车充薪,把家里的车拆散生火取暖。”
“南宋时候韩淲亦曰:家贫无人去拾柴。”
“柴米油盐,柴字当头,臣以为官冶所采煤,应当以薄利厚销为主,而非厚利薄销。”
王卺是个举人出身,虽然不如李贤他们能言善辩,但是王卺还是惓惓以生灵为念,为百姓谋福。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亦有此意。”
王卺如此说自然是有一些事情要确定,大家都力往一处使,才能推着大明的这辆大车,往前走。
王卺看着堆叠的煤块,叹息的说道:“陛下,煤乃民间日用之需,官冶所开,就会有人说:若官督开取,必致价值倍增,家家户户何以安生?”
“例如这北宋末年,宋徽宗设立官卖石炭增二十余场,每称十五斤,每砰三千钱。”
“朝廷倒是大获其利,大观年间,开封城下,却是冻骨盈路,百姓嗟怨。”
宋代好专营,煤炭专卖,是宋代的大营生,也是宋代朝廷的主要收入来源。
本来官办专营这件事,自秦朝少府就有,可是到了北宋末年,就是朝臣劝谏皇帝的重要日经问题了。
宋徽宗赵佶卖多贵,才让百姓冻死在京师城下呢?
一秤十五斤,一秤三千钱,一斤煤高达二百文!
当时麦子是十五文一斗,大米是三十文一斗,一斗大约十二斤上下。
宋徽宗卖煤炭,要命不要钱。
按照当时开封府十月初一日添设煤火,二月初一日撤火算,每户大约需要千余斤的煤,才能过冬。
五斤煤一缗,千余斤就需要两百缗。
两百缗铜钱,从北宋末年留到大明朝也能换一百两银子了!
这价格实在是太过于恐怖了。
所以一旦朝廷开始官办专营,就会立刻有人拿宋徽宗督办煤炭、宋高宗临安粪霸、店塌房生意说事。
所以王卺在谈到马鞍厂的时候,还是先劝谏陛下,薄利多销,而不是厚利薄销。
朱祁钰疑惑的问道:“咱们的煤炸,几钱一斤?”
“六钱。”王卺俯首说道。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说道:“六钱,一户过冬就需要六千钱,大致需要三枚银元了。”
“还是太贵了。”
即便是以京营的厚赏力度,每年不过三十枚银币左右,三枚银元还是太多了些。
柴米油盐,柴字当头,果然有理。
王卺却是丝毫不慌的说道:“陛下嫌贵,臣也嫌贵啊!”
“但是这已经价格很低了,臣琢磨了个法子,又让它降低些价。”
确实不贵。
北宋专营一斤煤卖两百钱,大明官冶所煤炭一斤六钱,大明这煤炭价格还不便宜?
但是王卺又想了个法子,让价格又降了一些。
“事涉民生大事,能降一文是一文啊。”朱祁钰看着王卺的脸色,十分确信的说道。
百姓困苦,又经历了叛军作乱,这能少一文钱就是一文钱。
王卺带着众人等来到了煤块这边笑着说道:“臣往里面添乱黄土,一斤煤八成碎煤两成黄土,再添些水塑形,佐以孔洞,方得此煤饼。”
“比之煤炸更加耐火,时间更长,但是因为有孔洞,所以热力无损。”
王卺虽然往煤里添加了黄土,因为有孔洞,燃烧更加充分,热值相比较煤炸并没有太多的损耗。
这是因为煤炸,也就是小煤块,本身就没有筛选,里面本身也有煤矸石。
一种黑色的石头,不能燃烧,反而堵住火门导致煤炭燃烧不完全。
朱祁钰拿着巴掌大、半扎高的煤饼看了许久,这东西他见过,应该叫做煤球或者蜂窝煤才对!
不过烽火煤还有引火层,这煤球则完全没有。
黄土是用以塑形耐燃的,两成黄土填进去,的确是可以有效的降低煤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