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435节
得亏是这次舟山海战顺利,要是打的不顺利,那些发霉的药材能用吗?
这种药材显然会害人性命。
李贤在火把之下,点检者人数和抄没的资产,中官就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中官们在这个过程中,一言不发的把所有事记下,发回京师,这就是中官的作用。
“一群王八蛋!王八蛋!”李贤一边在火把光芒闪耀的时候,点检资财,一边喋喋不休的怒骂。
四万两银币,换了一批以次充好的药材,这次倒霉的不仅仅只有三槐王氏的一脉,还有整个华亭县大大小小的官吏。
而此时松江市舶司的观星楼上,李宾言看着华亭的方向,眼神里满是闪烁的说道:“我欲借剑斩佞臣,黄金横带为何人。”
李宾言念的这两句诗出自文天祥。
乃是崖山海战战败后所作,文天祥当时已经被俘虏,听闻战败十数万大宋忠骨投海的消息,悲怆泣血所写,诗名《二月六日海上大战国事不济孤臣天祥坐北舟中》。
文天祥想要借一把剑斩杀佞臣匡扶社稷,但是他已经被俘了,何谈匡扶社稷呢。
李宾言不用向老天爷借一把剑,因为陛下给了他把永乐剑。
李宾言笑着说道:“杭州府永康徐氏,北宋末年,由被迁徙至杭州,随后开枝散叶,上饶徐氏抓着屠夫的生意,大军扑买了三十万斤的鸡鸭牛猪肉,合计五万银币。”
“注水我就不跟他们计较了,居然有五万多斤的烂猪肉,你知道他们怎么做吗?”
“那些猪肉都长绿毛了,他们居然涂了一层猪血上去上去,犒赏之时,三千多军士开始腹泻,死了三百人!”
“三百!”
李宾言用力的一拍凭栏,转过身来,贝琳终于看清楚了李宾言的眼神,那种将人撕碎的愤怒,吓得贝琳都要喘不过气来。
贝琳和李宾言一起仰望星空,心怀宇宙,无论是在传闻中,还是在实际的交流中,李宾言都符合他老实人的形象,憨直,待人处事,都很和善。
贝琳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李宾言,那双眼似乎泛着绿光一样。
李宾言身上煞气逼人,他的声音如同低声咆哮的野兽,但非常平静的说道:“我在密州两年,又是平定响马,又是抵御倭寇,密州水师,两年还没死掉三百人,其中一次船沉了,才死了二十七个人!”
“舟山海战,一共才死伤不到三百人!”
“该死!该死!”
在李宾言说这句话的时候,王卺、马云、王寅,已经从宁州市舶司赶至了杭州等地,马云没有任何留情,这是来自前军指挥都司的命令。
由陶瑾下令,李贤下印下达的军令。
永康徐氏,开枝散叶,参与之人众多,京军入杭州城后,开始大肆搜捕,折腾了将近半个晚上,才算是安歇。
番都指挥马云雷厉风行,动作迅速,一次逮捕了近三千人,这三千人之中,有七成是家眷。
王卺看着这群人就是摇头,好好的做买卖不行吗?
陛下从来没有说过不让人发财,陛下圣旨,满城的告示,告诉他们官办扑买,不要耍滑头。
结果导致大明军队超过三百人,在犒赏的时候,死于非命。
在犒赏大军得胜的时候死去!
还有比这种死法更加让军士们死不瞑目的吗?
督办此事的王卺是个文官,而且在正统年间爬到了工部尚书的文官,对这种事都恨的咬牙切齿!
今夜是个不眠之夜。
恒林费氏的费亦应听着马蹄声在门外,阵阵的马蹄声就像踩在他的心里一样,阵阵心绞,他生怕自己的大门被踹开。
他参加了那天设在松江市舶司的前军指挥都司的会议,他回来之后,就对自己浙江地面的商贾,三令五申,这次少赚点。
大军打海盗不是为了海面安泰?
海面安泰,生意好做了,大家不是都赚钱吗?平江镇海,多好的事。
大军剿匪没收钱都是好的了!
还官办扑买,价格虽然不算高,但绝对有得赚。
但是费亦应从开完会就感觉到要出事,听着外面的马蹄声,他惊恐万分。
横林费氏他下了死命令,他们负责了一部分的腌菜、咸鱼和米粱,这部分费亦应压根就没敢假手于人,亲自验看。
马蹄声响了一夜。
费亦应松了口气,至少这次他们费氏没有倒霉,他们家门好好的,没有被砲石轰碎。
费亦应打开家门,就匆匆赶往了松江府市舶司,他一直恭候在市舶司衙门之外,他已经递了拜帖,希望能见李宾言一面。
这么大规模的抄家破户籍家的大事,他作为浙江商总,必须要见到李宾言,才能够安心。
一直等到晌午的时候,费亦应才见到了熬了一夜未曾休息的李宾言。
“参见李巡抚。”费亦应俯首说道。
李宾言看着费亦应,笑着说道:“附逆作乱没有费商总,媚香楼没有费商总,哄抬煤价没有费商总,哄抬市舶司物料没有费商总,这次以次充好又没有费商总。”
“费商总实在是深谙生存之道啊。”
费亦应等在外面的时候,焦头烂额,听到李宾言数来数去没有他们费氏,他终于松了口气。
这么多案子,撞上一个,都是死全家的事儿,他是费氏当家,他要自己活,也要自己费氏族人活。
这个商总哪有那么好当的?
“哪里哪里,就是活的明白些。”费亦应谦虚的说道。
他是个很明白的人,出了事他没有去找李贤,李宾言在这次征夷之事中,什么印绶都没挂。
但是人家有永乐剑,南衙地头上,真正说话算话,管事的还是李宾言。
李宾言是陛下的嫡系,天下佩尚方宝剑做事的臣子很多,比如现在的兵部尚书江渊,清查天下粮仓的时候,就挂着永乐剑,后来办完差事,就收回去了。
能一直挂着尚方宝剑的只有面前这位很和善的老好人了。
而且看陛下的意思,压根没打算收回去。
“费商总不忙着赚钱,怎么到我这破衙门来了?”李宾言疑惑的问道。
费亦应犹豫了许久才振声说道:“李巡抚即将大祸临头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公车诣阙,上书鸣冤
费亦应犹豫了许久,拿出了一本写好的题本,放在了李宾言的桌前。
这本题本是他早就写好的,有投献之嫌疑。
不过费亦应现在是裤裆糊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他连夜写了这题本,就是提醒李宾言,小心一些。
李宾言拿起来看了许久,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他似乎对这件事不是很在意,而是笑着说道:“费商总要什么?”
费亦应大声的说道:“船引勘合。”
李宾言拿着手中的题本,点了点头,费亦应是个商人,若是无所求,那才是咄咄怪事,他拿着那本题本放到了一旁,笑着说道:“正经生意?”
“那不正经,李巡抚也不让干不是?”费亦应松了口气。
李宾言想了片刻说道:“费商总,莫要自误啊。”
费亦应瞬间惊出了一声冷汗,赶忙说道:“船引勘合,我不要了。”
这莫要自误四个字,直接差点吓得费亦应当场去世。
大明朝的官员什么时候这么狠了!
“费商总误会了,正经生意就好。”李宾言算是答应了下来,这次大规模的抓捕,也的确影响到了一些三桅海船勘合的发放。
费亦应以为他过了界,他用自己的题本换船引勘合,这是官商沆瀣一气,乃是陛下忌惮之事。
他其实误会了,李宾言说的莫要自误,自然是让费亦应做生意做的干净一些。
费亦应这才松了口气,他有点好奇的问道:“李巡抚不担心吗?”
李宾言点了点手中那份题本,满是奇怪的说道:“你说这个?不是什么大事。”
“我今天见你主要是想说一下船引勘合之事。”
李宾言叮嘱了费亦应许久关于正经生意的范围,尤其是买得吴船载吴女这种事,若是被发现了,那那是必然要挨重拳的,陛下对这种事很在意。
费亦应走了。
李宾言并没有多看几眼那本题本,费亦应要说的,李宾言早就知道了。
在动手抓人的时候,李宾言就想到了会出事。
乡贤郡望们,准备行动了。
汉朝的时候,吏民上书言事均由公车令接待,上书的人,多有因此而被大用者,比如东方朔就是去公车府上书,整整三千多条竹简,汉武帝看完东方朔的竹简,任命东方朔为郎官。
公车诣阙上书,是中原王朝自汉朝之后,一项十分传统的政治活动。
呜冤重审和民众上书诉说请求的重要场所叫做阙门,公车府衙门就在这里。
公车诣阙,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为了金鸡、登闻鼓、肺石、谤木四种制式。
金鸡,多数都是群臣诣阙上表,登闻鼓用于诣阙鸣冤。
费亦应的题本里就提到了一个正在酝酿的风暴,民变。
具体而言,就是社会活动家们,看到了李宾言如此暴行,派兵抓人,必然要想办法去鸣冤,所以「自发」的聚集在一起,然后为这些被抓捕的人「诣阙鸣冤」,也自然会有人找到李宾言「痛陈利害」!
等到这些啸聚之人越来越多,事情越闹越大的时候,陛下只能杀掉李宾言去平息民愤,否则就只能派出大军进剿平定民愤。
公车诣阙上书,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行为。
李宾言并不是很在意,他事情很多,没工夫跟这些社会活动家们闲扯淡。
在大明,社会活动家,就是各种诗社的笔正和诗豪。
大明的科举是一项很重要的国策,为了应对科举,会形成种种诗社,比如长洲社、凤阳社、汝安社等等,这些社往往带有很多地方特点。
这也是大明乡党结党的重要途径。
凤阳诗社的十四位笔正《布仁行惠议》,要求朝廷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割让大同、宣府两镇,换回太上皇朱祁镇。
而大明精锐刚刚折戟,应该答应瓦剌人的要求,不兴刀兵,给以岁赐。
换回太上皇,立刻南迁,方能避免亡国之乱。
当初那十四位笔正以「外其身而身存,后其身而身先,愿以身为草荐,任人寝处其上,溲溺其上,而无怨言」的大意志请求陛下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