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444节
王直思前想后,就抓在京的杨稷,国法和乡党之间,王直选择了国法。
本来王直打算赶紧查补清楚,办成铁案,但是杨士奇又回来了,杨士奇大怒,王直被从礼部扔到了吏部去。
但是终究是国法无情,杨稷毕竟手中数十条人命官司,最终被皇帝判斩,杨士奇因此致仕。
王直做了吏部尚书之后,稽戾王将神器假手于人,朝堂变得更加光怪陆离。
王直、于谦、赵新等人,经常弹劾王振独揽朝政,擅作威福,王振就让户部侍郎奈亨构陷王直。
这件案子闹到了三法司会审的地步,最终奈亨被斩首,王直被判流放,赵新、曹义等人被判罚俸,才算是了结。
王直最后被私宥了。
土木堡这个小小的城堡,若非发生了大战,可能没有人会记住这个名字。
正统十四年,这个小小的营堡,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土木堡变乱发生仓猝,留守京师的朝臣屡呈奏议,纷纷称王直为首。
但王直认为自己不如于谦,所以每件事都多加谦逊,极力推举于谦,甘心居于其下,本人则只是镇静持重、抚慰群臣罢了。
王直知道自己担不住事儿,他一辈子都在做日子人,哪个京师混了三十四年的翰林,混了那么久,才到礼部侍郎的位置?
王直又没有出京任推官、巡抚,一直在京师,而且多有活动,爬的这么慢,完全是他的性子,本质上就是个日子人。
日子人的特点就是没啥大的企图心,不希望改变,因为改变代表着他这种老官僚利益受损,一个成熟稳定的朝堂,跟符合日子人的心态。
但是土木堡之变来了,他不变也得变,大明都这个样子了,再混下去,皇帝就该褫夺他的功名利禄了。
人活一世,不就求功名利禄吗?
所以,王直一直在努力的适应新朝雅政。
而且他做的还不错,京察他请旨督办的。
九十五条的《宪纲事类》,是在王直的手中诞生的。
都察院、按察司、六科给事中等风宪言官犯九十五条,则从重处罚,比常人犯法罪加三等。
罪加三等,肃清风宪言官才能继续推动吏治。
之后,王直就开始请求大计,在大计之后,王直立刻开始了考成法的推行。
所以,自从景泰元年起,王直相继做了京察、立法、大计、考成,四件大事。
虽然考成法很是辛苦,但是王直一直做的不错。
毕竟还有个能臣干吏王文,在文渊阁负责具体的考成诸事,陛下对于重大事物,也会自己考成,王直做的并不是很辛苦。
考成法在某种意义上,促成了南衙僭朝造反。
如果孙忠、王骥等人真的靖难成功,从南衙打到了北衙,那王直肯定要在奸臣传中,榜上有名了。
但是靖难这种事,最需要的还是运气,需要一个极度昏聩的朝堂。
陛下直接亲征平叛,南衙至今依旧不太忠诚,但是已经很听话了。
所以,王直没上奸臣传,依旧在京师负责吏治。
王直虽然依旧是个日子人,但是能做到吏部尚书天官冢宰,而且做了十年依旧坐的十分安稳,是有能力的。
“王翱!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事物要具体,具体!你知道什么叫具体吗?”王直拍着桌子说道:“我死了,老了,病了,你要坐这天官冢宰的。你知道吗?”
“真是气死我了,是乱法自我始也!是乱法自我始也!”
王直做吏部天官,也是认真的做。
但是岁数大了,有点精力不济,陛下先是派了项文渊辅佐,但是项文渊能力才情都不怎么样,这又来了王翱。
王翱是永乐十三年的进士,随陛下亲征南衙,曾任宁阳侯陈懋的总督军务,短暂任两广总督,负责柳溥叛乱安定之事。
因为平叛有功,回朝之后,就到了吏部做左侍郎,辅佐王直部事。
王翱,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
王翱也和杨士奇发生过小摩擦,杨士奇在宣德元年搞了个“议罪银”类似的制度。
大概来说就是「时官吏有罪,不问重轻,许运砖还职。王翱请犯赃吏但许赎罪,不得复官,以惩贪黩。」
这件事明宣宗一想,这议罪银不能搞,那不成了卖官鬻爵了吗?就赞同了王翱的谏言。
王翱这一下子把朝臣给得罪了,王翱就被扔到了四川做巡按御史了。
后来从四川到江西、从江西到陕西,接替了陈镒的总督军务和陈懋展开了第一次的合作。
从陕西短暂回京任职半年多,就又赴任辽东任总督军务。
陛下南下平叛的时候,辽东在范广手中逐渐安稳了下来。
景泰三年,王翱从辽东都司回京,扈从陛下南下平叛,成为了大明第一个两广总督军务,虽然只有半年多的任期,但是做的极好。
王翱在地方做了二十五年的官,比于谦还要久。
王翱的出身是文进士,但是多数的时候都在安边,陕西总督军务,辽东总督军务,到了两广还是总督军务。
王翱从宣德三年起,就一直在军旅中做事,做事有点粗狂,考成法推行至今,文牍众多,王翱的考成陈条,写的有点含糊不清。
事儿没办错,但是容易落人口实。
王直看着王翱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王翱,御史巡方归者,必令具所属贤否以备选擢!”
“做六部明公,天官冢宰要处处小心,一旦落人口实,就很容易被御史弹劾,做事要精细,精细,你明白吗?”
“咱们吏部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儿,你这样简单一笔勾勒其御史巡方之事,决计会被那些风宪言官弹劾的。”
吏部搞了个《宪纲事类》,风宪言官犯案罪加三等,这已经把风宪言官往死了得罪,做事稍有不注意,那就是被连章弹劾。
王翱看着手中的考成陈条,有些不解的说道:“这不是很具体吗?”
王直无奈的说道:“你就是地方做官久了,不知道其中厉害,算了,等出事的时候,你就懂了。”
王翱还是比前一任的吏部左侍郎项文渊要强许多,除了文牍的考成陈条写的不具体以外,没什么让王直着急上火的事儿。
“王尚书,兴安大珰到了。”一个门房匆匆的跑了进来,说话间,兴安已经来到了吏部衙门。
“王尚书,陛下宣见。”兴安依旧是那副见谁都乐呵呵的笑容。
王直站了起来,下意识的问道:“这就去,大珰,陛下寻王某何事?”
兴安却是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王直走了两步,忽然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转过头来说道:“王翱,你过来。”
“您说。”王翱走了过去。
王直抓住了王翱的肩膀,用力的拍了两下,满是欣慰的说道:“虽然我一直骂你,但是你做的很好,只是不熟悉吏部事物,你会比我做的更好。”
“记住了,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这是我最后能教你的了。”
王翱一听此言,吓得一跳,这跟交待遗言一般,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好好干。”王直双手背负在身后,稍微停顿了下,挺直了腰板,大踏步的走出了吏部衙门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吏部的衙门。
这衙门十多年没什么变化,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为大明做了十年的吏部尚书。
这十年的时间里,他自问没什么大的功劳,但是绝对没犯什么错误。
杨士奇和王振先后把持朝政,王直都人如其名,跟他们展开了斗争。
王直只是个日子人,斗不过权臣那不是他的错,但是并没有对不起大明,正统十一年,他差点就被流放了。
王直并不知道解祯期在惠山榕园里,借着他的名义要围困松江市舶司府衙。
但是兴安传递了圣命,转身就走的态度,让王直立刻明白自己怕是大祸临头。
兴安宣见之时,若是有事,一般会说出来,这次转身就走,王直已经敏锐的察觉出了事情不妙。
“臣王直,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王直不动声色的行礼。
朱祁钰笑着说道:“朕躬安,王尚书坐。”
兴安将李宾言的奏疏递给了王直。
王直看完了整本奏疏,背后冷汗直流,他俯首说道:“陛下,臣虽然和解祯期有旧有戚畹,但是这等不法之事,臣绝无参与!还请陛下明察啊!”
王直拿着奏疏手都在哆嗦,他当了一辈子日子人,见风使舵顺风**惯了,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朱祁钰十分认真的说道:“朕知道。”
王直是个日子人,他不愿意当乐子人,不愿意被人笑话。
朱祁钰对王直在吏部的工作非常的认同,至少在京察、《宪纲事类》、大计、考成之事上,极力配合朱祁钰推动吏治。
不论正统年间反对杨士奇、王振等人的擅权,王直都是个很能干的臣子。
朱祁钰对王直没什么不满的地方,他十分确信的说道:“吏部的事儿,交给王尚书朕很放心。”
王直松了口气,人不就求个功名利禄吗?
他思考了片刻说道:“陛下,王翱可用。”
王直岁数大了,又不如胡濙那般善于养生,精力不济,考成法事物繁多,他的确有点忙不过来了,有王翱照看着,他也轻松了许多。
已经到了这一步,致仕,似乎成了王直唯一的选择。
王直和解祯期最大的交情,就是同乡,大家都是江西人,入朝为官,老乡见老乡,平日里叙叙旧,喝喝茶。
王直的母亲是永丰欧阳氏,解祯期的母亲是永丰欧阳氏的欧阳晚,两家,勉强算是亲戚。
解祯期致仕离京的时候,王直写了首诗给解祯期。
但是解祯期借着王直的名头在南衙闹事,王直并不知道,交友不慎。
晚节不保,是王直这个时候,最大的憾事。
朱祁钰摇头说道:“王翱多履军旅,做事有些粗糙,朕听说了,吏部还是需要王尚书照看。”
王直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在景泰朝为官,做吏部尚书,得罪了京官、得罪了风宪言官,又得罪了天下官僚,没事的时候还会被弹劾,有事自不必说,那自然是连章弹劾。
继续栈恋权柄,会被人骂的更狠。
不做官致仕,多少还能留下名声。
胡濙没什么好名声,胡濙甚至打算死后埋在金山陵园,不打算落叶归根回苏州去了。
王直若是打算继续做吏部尚书,那他也没法落叶归根了。
王直离开江西已经四十余年,三十多年未曾回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