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458节
加薪。
时代在发展,消费水平在提高,消费观念在改变,大明物产在丰富。
难道抱着明明德禁私欲治国?
官吏是人,禁私欲这种事本身就不现实。
朱祁钰秉承了列祖列宗的遗志登基为帝,那就遵从洪武年间和永乐年间的标准,重新进行定俸。
景泰四年这一年,朱祁钰也打算直接按新俸为准,补发一次工资。
王直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朱祁钰喝了口茶,看着王直,显然王直的话还没说完,按照王直在万言书中列举的理由,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王直不是为了用加薪堵住大明风宪言官的嘴,那就不是王直了。
王直坐直了身子十分郑重的说道:“陛下,凡别项人犯,尚可宽恕,贪官之罪,断不可宽。”
“向因地方官员滥征私派,苦累百姓,屡经严饬,而积习未改,每于正项钱粮外,加增摊派,或将易知由单不行晓示,设立名色,恣意科敛。”
“或入私囊,或贿上官,致百姓脂膏竭尽,困苦已极。此等情弊,深可痛恨!”
朱祁钰满是笑意,王直前面说给足俸实俸加俸,后面就说到了这么做的具体原因。
抓贪反腐。
王直的意思是:贪官的罪孽不可宽恕,贪官的滥征私派,把百姓害得很苦,大皇帝屡次申饬,但是依旧不改,在朝廷正项钱粮之外,不断加派,巧设名目,恣意妄为。
这些钱,或者进了自己腰包,或者进了上官的腰包,极为可恨。
“谁来反腐抓贪?”朱祁钰有些好奇的问道。
王直拿出了一本奏疏,上面有三个名字。
第一个是王翱,就是吏部左侍郎王翱,因为得罪了杨士奇在外做官二十五年不得回京。
挂右佥都御史印的王翱,在巡按江西时,黜贪墨吏五十七人,斩二十七人,惩贪抑奸,大为吏民畏爱。
第二、三人是左鼎、练纲,京师童谣:左鼎手,练纲口。就是说左鼎下手狠辣,练纲不为强权敢于直谏直劾。
左鼎是正统七年的进士,练纲宣德十年的举人,入太学。
朱祁钰有些玩味的说道:“这个练纲,好像是咬王尚书最凶的那一个吧…”
左鼎是佥都御史,练纲是监察御史,是咬王直最凶的那几个。
这俩人,王直居然要用他们去反贪抓腐。
“是。”王直也是无奈,他要用这俩人,但是这俩人对他意见很大,是连章弹劾王直的主攻手,火力很猛。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就用练纲吧,左鼎还是算了。”
练纲是个举人,他爬的再高,也不会对王直有什么威胁,举人的官场天花板并不高,出身差,就望轻。
朱祁钰这么做是为了保住王直的身前事,身后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直是老师爷,自然知道陛下此举的目的是为了保他,但他还是摇头说道:“陛下,左鼎他心狠手辣。”
王直还是要用左鼎,可见其推行反腐抓贪的决心。
杨士奇是怎么对付和他有小摩擦的王直、王翱、李贤等人?
王直差点被流放,王翱在地方兜兜转转二十五年,李贤被赶出京师。
王直这可以说是一片公心了。
“那好。”朱祁钰点头说道:“就这三人吧。”
“济儿的学业怎么样?胡尚书老说好,吴敬也说好,王尚书现在也是太子少师,他怎么样?”
王直笑着说道:“臣也说好,皇长子朱见济十分聪慧。”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朱见济的学问还是不错的。
朱祁钰点头,王直俯首告退。
朱祁钰看着王直离开,对着兴安说道:“你去把左鼎和练纲寻来,朕有话对他们说。”
“是。”兴安俯首离开。
职司监察、稽察的科道言官,在澄清吏治、整肃官风方面是有积极作用,也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洪武十六年时,开济为刑部尚书,开济干了一件常人都想过的事儿,那就是李代桃僵。
开济收受一死囚家贿银万两,用另一死囚做替死鬼,他还勒索其他罪囚家人钱物。
开济的做法立刻为狱官所揭发。
开济与侍郎王希哲、主事王叔徵,三人一起杀死了这名狱官。
监察御史陶垕仲得知了此事开始直言上谏。
刑部尚书开济圣眷正隆,开济的妻子郭氏在宫中做女史,是马皇后跟前的近人。
但是陶垕仲丝毫没有顾忌,直到把开济弹劾进了锦衣卫的天牢里,让沉冤得雪。
宣德年间,御史顾佐有顾青天,大明包拯之美称,于大臣贪墨不法,铁面纠黜,朝纲为之肃然。
宣德皇帝宴去,顾佐独木难支,正统元年致仕。
天顺不顺,天顺年间有“酷吏”李纲巡按南畿、浙江,三年内劾去浙江赃吏至四百余人,最终被罢黜。
还有嘉靖年间,反严嵩等人的桑乔、胡汝霖、谢瑜、王晔、沈良才、何维柏、王宗茂、叶经、周冕、吴时来等等风宪言官,后先相继,一直在弹劾严嵩。
在官僚群体普遍腐败的恶劣环境下,一些风宪言官,难免不受其影响,屈于权势、甘为鹰犬者有之;纳贿贪污、徇私枉法者有之;身陷党争、朋比伐异者有之。
但是也不乏有刚直无畏、忠于职守、铁面无私之人,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制定《宪纲事类》以来,风宪言官的队伍中,也涌现出了一批人。
比如这个左鼎,还有练纲。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左鼎和练纲被宣见。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安。”
“你们配合吏部左侍郎王翱,展开督查反腐抓贪诸事,不得懈怠。”
左鼎和练纲互相看了一眼,有点疑惑,他们还以为叫他们来,是要说王直的事儿,却没想到先接到了吏部的部政。
朱祁钰示意他们坐下。
“你们最近一直在弹劾王尚书,朕一直没有回复你们。”朱祁钰从头开始说起了这件事。
左鼎和练纲隶属于都察院,对吏部的过往并不清楚,郭患芸眨舨啃瓮樯璧睦罚遣⒉涣私狻�
“十…十…十六年?”练纲吞了口唾沫,大明一共才建国八十多年,就有十六年的时间,吏部天官,根本没有履行职能,这什么概念?
左鼎是正统七年的进士,他做四川道监察御史是正统八年,那时候杨士奇的儿子已经伏法,杨士奇已经致仕了。
练纲就更不知道了,他只是个举人。
朱祁钰继续说道:“王尚书负责考成法,吏部诸事繁杂,解祯期不法,本身就和王直没有什么关系,你们还要做别人手中的刀吗?”
“配合王尚书把反腐抓贪做好,大功一件。”
左鼎和练纲俯首领命。
两人走后,兴安无奈的说道:“陛下都亲自教谕了,他们若是想博名望,就会继续弹劾,若是真的以为王尚书不德致仕,就该收收口风了。”
朱祁钰保过于谦,京师之战后,有人弹劾于谦,而且不止一个人,朱祁钰直接在奉天殿跟他们理论了起来。
朱祁钰也保过胡濙,贺章弹劾胡濙无德,胡濙在得到皇帝的支持后,承认无德,火力全开,把贺章等人骂的狗血淋头。
他胡濙无德,那群臣算什么?小人吗?
现在朱祁钰再次保王直,是为了大明朝的考成法顺利推行。
朱祁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道:“但愿他们不要自误吧。”
第四百三十三章 葛朗台看了想拥抱,严监生听闻要落泪
朱祁钰作为皇帝的权力是无限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他让人打造十丈高的六分仪,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落成了。
他又亲自教谕两位都察院的御史,告诉他们,他们的行为并不是为了大明好,相反,会让大明的考成法陷入一种僵局。
组织结构庞大的时候,各部门之间的利益就像是九头蛇一般,互不相通。
左鼎和练纲都是都察院的人,他们不是吏部任事,他们当然不能理解吏部的工作。
左鼎和练纲站的位置都不算太高,所以,他们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现在吏部尚书不能致仕,因为考成法依旧不算是一个稳定的政令。
左鼎和练纲更不能理解,王直为了留下付出的代价,值得朱祁钰给一个太子少师,保住其身前事和身后名。
因为王直背叛了他的宗族,背叛了他从小到大的教育,甚至背叛了他的阶级。
但是,朱祁钰把这些都告诉了左鼎和练纲,一字一句,解释的很清楚,如果他们停止攻讦王直,那么这场风宪言官对王直的攻讦就会停止。
次日的清晨,又到了早朝的时间,朱祁钰踩着清晨的阳光,奔着承天门而去。
忠诚的锦衣卫依旧没有让殿下等候,当朱祁钰的骑队出现在了右长安门时,锦衣卫就打开了承天门的大门,放陛下入宫上朝。
朱祁钰鲜衣怒马,奔着奉天殿而去,他停在了丹陛台下,慢慢走上台去。
当他开始上台阶的时候,奉天殿前的大鼎上,小厮们点燃了香烛。
奉天殿的纠仪官打开了奉天殿的宫门,把晨光放进了大殿之内。
金鸡三唱,奉天殿升座,文武百官,跟随在朱祁钰的身后济济跄跄。
鸡鸣阊阖晓云开,遥听宫中响若雷。
朱祁钰坐在了奉天殿的宝座上,他今天来的早了些,才知道这宝座居然每次上朝都要搬上去。
早晨的阳光穿过罗幕,将大殿照得一片金碧辉煌。
只见卢忠甩动着净鞭,三声霹雳作响,文武两行如同燕雀一样进宫来,没多久,略显空旷的奉天殿内,站满了人,两班齐整。
左班起:文渊阁、东阁、中极殿、建极殿、文华殿、武英殿这一班大学士,多由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的尚书兼任,他们带领着各部的清吏司的司官;
又有翰林院这一班春坊、谕德、洗马、侍讲、侍读的学士;
又有那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一班的大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