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5节
“命尔等各领兵两千,分兵守九门要地,列营郭外!”
“末将领命!”
“给事中王竑!”
“在。”
“即刻起,前往顺义、昌平、大兴几县,在秋收之后,立刻入县城安置,十月前,务必坚壁清野。”
“臣领命!”
于谦一道道的下着早就准备好的命令,不断的进行着统筹安排。
除了坚壁清野之外,最主要的事情,就是组织百姓,组成工程队修缮城墙,修筑外墙等事。
更要组织百姓前往通州运粮,这件事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如果好做的话,金濂也不会在文华殿内,说付之一炬这种话了。
他将亲自带兵,督办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无论多么大的阻力,都要打通从通州到京师粮仓的路。
“至军旅之事,臣身当之,不效则治臣之罪…天地共鉴!”
于谦说完有些颓然,本来后面这句话是:「圣上明鉴」,主语应该是圣上,皇帝能够治罪,而不是天地。
可是他的圣上…在叩关。
而此时依旧在文华殿的朱祁钰,则是在闭目养神,他在梳理今天一整天的见闻。
皇太后孙若微必然是希望朱祁镇回来,那毕竟是亲儿子。
那个徐有贞应该是投降派,司礼监提督太监金英,还有禀报消息的小黄门曹吉祥应该是朱祁镇的死忠了。
这些人勉强可算是一派,但是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
还有就是以王直为首的文官,以于谦为首的武官等人,他们算是自己的人吗?
朱祁钰思前想后,得到了一个答案,王直也好,于谦也罢,他们其实是大明的人,而不是他朱祁钰的人。
不过,这就够了!
“殿下,臣回来了。”兴安俯首说道。
“殿下,臣有句话要说。”兴安打了一轮腹稿之后,俯首说道:“殿下,臣在殿外听到了几位老师父们,似乎在议论一件事,说什么人人有份。”
“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是臣思前想后,应当是废立之事了。”
朱祁钰睁开了眼,看着兴安,这个人颇为机灵,猜的很准。
朱叫门在宣府叩门的事,但是这件事瞒不住的。
宣府近万军卒都睁着眼看着呢,前线的溃军,正在翻山越岭回到了京师,用不了多久,朱祁镇被俘,并且在大同府外叩门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畿。
而且朱祁镇过不了几天,就又去大同敲门了。
到时候更是人心惶惶,不行废立之事,那这京师…不守也罢。
“嗯,你猜的很准。”朱祁钰肯定了兴安的猜测。
兴安将头低的更深说道:“殿下!于谦等一众臣子,也是为了我大明兴废大计,还请殿下勿计较朝臣们一时僭越之举。”
“君臣不和,则天下之务皆废,臣,斗胆。”
但凡是哪个朝臣搞废立皇帝这事,都会被皇帝所忌惮,这不是拥立的从龙之功,这是废立还健在的皇帝。
这岂止是僭越?简直是权臣行径。
朱祁钰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将头埋得很低的兴安,这个小宦官,不仅值得信任,还有一定的大局观,很不错,胆量也很大。
“起来吧,多大点事儿。”他满不在乎的说道,摇头说道:“也是为难这些臣子了。”
摊上朱祁镇这等货色,你让朝臣们怎么办?
自己非要亲征草原,效仿文皇帝朱棣,结果玩砸了,被俘了。
其实被俘了,也没什么大碍,只要是大明依旧强盛,其实瓦剌部的也先太师,也不敢拿朱祁镇咋样。
宋徽宗和宋钦宗这对父子,把大宋弄的腰斩。
他们两位皇帝,到了金国之后,百般受辱,老婆女儿都被肆意玩弄,两个人也被牵着小弟弟满世界乱跑,雅称牵羊礼。
可是随着岳爷爷南征北战,南宋武力越来越盛,这对倒霉父子的日子,反而越来越好。
从最开始住土窑,到后面到了五国城做了重昏侯,等闲也没人敢折辱他们。
大明越强,瓦剌的太师也先,就越要礼遇有加的对待朱祁镇。
但是朱祁镇干了什么?
叩门,叩宣府的门,叩大同的门,刨大明的根基!
再过俩月,朱祁镇甚至还要叩京师的门!
这种带路党的行径,只会削弱大明!
就连宋徽宗和宋钦宗这俩倒霉玩意儿,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朱祁镇他…想不明白。
碰到这么个东西,朝臣们该咋办?
真的眼看着京师南迁,大明变成第二个南宋不成?
所以,朱祁钰才认定了王直和于谦都是大明的人。
“兴安啊,你要学着做宫里的老祖宗了。”朱祁钰拍了拍心安的肩膀。
郕王有俩大伴,一个兴安,一个成敬。
在郕王的记忆里,兴安更值得信任一些,所以,他在一些事上,更相信兴安。
至于成敬,只要不捣乱,做他的内官监大太监也无妨。
“殿下,太后有请。”小黄门曹吉祥有迈着小碎步,走进了文华殿。
太后,孙若微。
朱祁钰站起身来,向着皇宫而去。
第七章 《帝范》李世民著
朱祁钰并不住在皇宫里,他只是监国,并不是皇帝。
按照大明的祖制,后宫不得干政,朝臣不许与后宫联系,他见皇太后,乃是违制。
不过此等时刻,孙太后也顾忌不了太多,也没人会管那么多。
她对远在敌营的朱祁镇,非常的担忧。
所以,她准备和朱祁钰谈谈。
从得到了皇上在叩关的时候,她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六神无主之后,也渐渐的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脸上的泪滴依旧没有擦拭,朱祁钰已经从慈宁宫外,进入了慈宁宫内。
“拜见皇太后。”朱祁钰俯首行了一个礼,左右张望了下,确定了没有五百刀斧手埋伏左右。
孙若微擦干了眼泪,颇为无奈的说道:“郕王,眼下皇上北狩,朝中上下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全仰来郕王上下打理了。”
“郕王机敏聪慧,处事有度,本宫相信郕王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也不会辜负朝臣的期望。”
朱祁钰再拜了拜,平静的说道:“这都是臣应尽的本分。”
孙若微用力的吐了口气,擦掉了眼泪说道:“郕王,本宫希望郕王在监国之时,多考虑下皇上目前的处境。”
“本宫是个妇道人家,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希望他平安无事,若是国朝无倾覆之危,还请郕王护我儿周全。”
朱祁钰认真的品味了孙若微的话,首先是在国朝无倾覆之危,再其次孙若微对皇帝朱祁镇的称呼,已经变成了我,而不是皇上了。
这是一个信号,作为皇太后的孙若微,她已经有了朱祁镇这个皇帝,做不下去的准备了。
毕竟叩门天子这种事,实在是太离谱了。
击穿了由宋徽宗、宋钦宗、宋高宗这对吉祥三宝共同构建的皇帝下限,达到了独一档的昏君标准,与不抵抗、丢失整个东三省的运输大队长并列。
里通外国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是皇帝里通外国该怎么办?
丢失皇位。
孙若微也是说在国朝无危的情况下,保证朱祁镇活着。
“臣领旨。”朱祁钰俯首,慢慢的退出了慈宁宫,看着那个红底金字的慈宁宫,看了下站在自己一旁的兴安。
兴安立刻知道了郕王殿下这个眼神的含义。
“陪孤来回走走吧。”朱祁钰看着巨大的宫城,要不了多久,这里就是自己的地盘了。
只是他对这里并不是特比喜欢,氛围极其的压抑,因为中宫无主。
“兴安,你说这皇帝做得,做不得?”他负手慢行,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他像是在问兴安,也像是在问自己。
所有的宫人都驻足行礼,等到他走远以后,这些宫人才会站起来,继续自己的事。
显然是郕王监国,并且有可能登大宝位的消息,已经被皇太后传了下去。
兴安一脸惶恐的说道:“此等大事,岂容臣这等腌臜之人可以置喙。”
“不过殿下,臣以为,这皇帝位,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啊。”
朱祁钰从慈宁宫而出,走过了武英殿的庭廊,踩着金水河的河岸,走过了皇极门的五凤楼,好奇的从楼上看向午门方向,又回到了文华殿。
但是他并没有进殿,而是看着文华殿外的三栋小楼。
中间最高的那个是文渊阁,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大明内阁。
从宣德年间起,敕谕改为了票拟制,来自全国各地的奏疏,内阁大臣们就将自己的意见写到了奏疏之上,皇帝负责裁决批红,之后再发往全国执行。
票拟制的繁杂公务,让文渊阁从不置官属,变成了下辖西制敕房和东诰敕房,每房设置中枢舍人,但并不常设,以轮值的形式出现。
文渊阁的两边就是东西敕房,专门处理公务。
这里就是大明权力中心,而他此时身居监国位,就有批红的权力。
这三栋不比文华殿小的阁楼,里面全是翰林院学士,或者大明的阁老,而且也在皇宫之内。
朱祁钰从西制敕房进入,路过了文渊阁,却没多过打扰,从东诰敕房而出,向着古今通集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