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533节
随后秦国的商鞅变法,便轰轰烈烈展开了。
洪武三年,大明太祖高皇帝才知道原来天下还有常平仓这东西,命州县皆于四乡各置预备仓,出官钞籴粮贮之以备赈济,荒年借贷于民,秋成偿还。
但是朱瞻墡的廪盈仓,可不仅仅是平抑粮价,防止谷贱伤农、谷贵伤农那么简单。
朱瞻墡提出朝廷必须把持重要农业生产资料、农副产品经营进行组织、协调、管理,这个比例至少要占全部的农产品和农副产品的三成及以上。
否则大明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掣肘。
朱瞻墡在奏疏中,举了一个例子,那就是桐油,桐油是造船的重要物料,若非云贵的开发,让桐油有了产地,大明要造船,没有桐油怎么造呢?
朱瞻墡已经深入实践,开始依托于四勇团营建立的乡、里、甲三级的乡野基层组织,初步实现了覆盖县、乡、里的廪盈仓组织架构。
朱瞻墡获得了云贵重要产物如滇铜、煤炭、桐油、三七金不换等物,入云贵的笔墨纸砚、盐铁、棉麻等物定价的主动权,在不影响商人的积极性下,积极为朝廷创收,为百姓谋福。
若非朱瞻墡这襄王的身份,以及他将七成的收益分给了百姓,朱祁钰还以为朱瞻墡是“大善人”呢。
“把廪盈法给于少保、金尚书他们看看,商议一下,吸收云贵的经验,组织内地的廪盈法。”
“这一次云贵走在了前面,内地反而走在了后面。”朱祁钰对朱瞻墡在云贵的工作,已经不是满意可以形容了,他颇为惊喜。
兴安低声说道:“陛下,北宋时候,对盐铁酒茶矾等物官办专营。”
“在北宋末年,宋徽宗时候,出现了一斤煤炭两百文钱现象。宋高宗的时候,甚至让一斤粪,卖到了六文钱。”
在兴安看来,朱瞻墡的廪盈法,几乎和北宋的官办专营相同,一斤煤大明也就五文钱到六文钱,宋徽宗卖两百文,宋高宗卖一斤粪都六文钱,这不是典型的朘剥害民吗?
朱祁钰看着兴安满脸的疑惑和担忧,笑着说道:“是的,李贤曾经也有这样的疑问。”
“朕当时就问他,朕的官冶所日后跟大宋的官办专营一个模样,那朕办这个官冶所意义何在?”
“现在咱们的襄王殿下,通过实践,得出了一个关键的数字,三成。”
有一些东西,朝廷必然是要垄断的,比如火器钢羽、特种钢料、军备楯车、军马等等,但是一些民生的东西,还是不要彻底垄断的好,又不是战事。
这其中就涉及到了一个度的问题,而朱瞻墡通过实践得到了三成的比例,这是个约数,也是个变数,在灾荒之年,米粱朝廷至少要占据五成,否则根本不可能起到作用。
这也是度数旁通之后,出现的一种数字性的叙事结构。
“臣没什么疑问了。”兴安认真的看了看奏疏,俯首说道。
“那襄王这本奏疏,是不是可以作为邸报的头版头条呢?”兴安有些犹豫的问道。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当然可以。”
兴安面色为难的说道:“可是陛下刚写了一篇社论,就是那个做奴隶而不得,和坐稳奴隶…”
“还是把那篇《灯下笔谈》作为邸报头条吧,把襄王的这篇奏疏放在次版便是。”朱祁钰做出了决定。
襄王朱瞻墡的奏疏,是制度向的改良,而朱祁钰的是一篇社会思考性的社论。
朱瞻墡的奏疏固然重要,但那主要是朝廷制度构建上的事儿。
邸报则是一种导向性的文件,所以朱祁钰还是决定把《灯下笔谈》,做奴隶而不得,和坐稳奴隶对导向性更加重要。
但求各级官吏们,能把百姓当做是牛马去使唤。
会试已经结束,几人欢喜几人愁,没中进士的举人其实也可以做官,只是前途有些灰暗。
殿试在波澜不惊中,有序进行着,景泰五年的殿试,比景泰二年的殿试,又多了一个《管子》。
管子的篇幅真的很长,即便是不求甚解的囫囵吞枣,看完也要月余时间。
但管子妙就妙在,它不是算学。
从广义上来说,甚至可以把管学纳入儒学的范围之内,理解起来并不算困难。
殿试之上,进士们龙飞凤舞,写的头头是道。
这些准进士们,写的颇有些道理,比殿试的算学考的要好太多太多了。
殿试的算学卷子,最少也是中考水平了,各种低分。
百分制下,四百名进士平均分居然不到六十。
不及格的算学考试,让掌院事吴敬这些日子,总是低着头走路,气的不行。
殿试的卷子是吴敬出的,陛下斧正,并不是很难,但这个成绩出来之后,吴敬羞愧难当。
朱祁钰倒是早有预料,没有怪吴敬没教好,度数旁通,才两三年,慢慢来就是。
殿试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丘濬这个琼州来的彝民,独占鳌头豪取殿试第一,拿了状元,直接入了翰林院做了翰林。
李燧这个差点被革除了功名的家伙,居然也获得了前十的好成绩。
榜下抓婿,是一种科举的惯例,放榜之日,除了学子之外,无数的势要豪右,都派了人仔细的查点今年的新科进士之中,是否有一飞冲天的人物。
在四百名进士之中,有近半数和丘濬差不多早有婚配,这就筛选掉了两百余人。
剩下的未曾婚配之人,再把和丘濬一样长得其貌不扬筛选掉,就更不剩下多少了。
所以每年的榜下抓婿,真正值得抓的其实就那么十多个人。
陛下住的泰安宫所在的澄清坊,就在东华门外,澄清坊上的军士们站在澄清坊墙上,盯着下面的东华门外大街。
东华门外大街是陛下澄清坊的道路之一,这抓婿自然就不能像以往那般,拿麻袋一套,把人抓走。
李燧,就是少数不多的优质人选,值得被抓的那个,而且是考得最好的那一个。
他前面的基本都有了家室,参加会试之前,已经禀明了朝廷。
而且李贤敲响了登闻鼓之后,名声大赫,敢跑到陛下面前喊冤,而且还喊赢了,在清流之中,名声一下子显赫了起来。
而李燧又长相俊美,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此时的李燧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他虽然没有婚配,但是已经有人,他与旧人有约,但他进京不单纯参考,还要告御状,前途未卜,所以走的时候,是和旧人诀别。
北门街不唱陈世美,秦家楼不唱秦香莲。
民间普遍传说,陈世美负心汉,进京赶考抛妻弃子,最后被包公虎头铡给斩首了。
李燧自然不想做陈世美,所以对各种许配之事,百般推脱。
但这其中有一个人推脱不了,那就是吏部右侍郎项文渊。
说起这项文渊来,其能力不大行,被吏部的天官王直百般嫌弃,直到在地方干了二十五年的王翱回京,王直才把部事交给了王翱去打理。
现在王翱也就是名望不够,王直已经把大半的部事交给了王翱去打理,一切井井有条。
项文渊和陈汝言有点像,他们俩都是能力不够。
陈汝言是有自知之明,直接奉天殿让贤,现在听命御下,在文渊阁内做侍读学士,倒是圣恩不倦,陛下时常召见陈汝言。
项文渊则是从吏部左侍郎平调到了吏部右侍郎的位置,虽然都是侍郎,可是这吏部天官的位子,却是王翱的囊中之物了。
项文渊的能力不行,但是他可是长袖善舞,善于钻营,家中有女初长成,便瞄准了李燧。
李燧是第二甲出身,外任为官,九年期满之后,前途无量,人长的俊美,又是一身的正气,这项文渊就打算把女儿许配给李燧。
李燧不乐意。
他心里有旧人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这项文渊的女儿,项家三女儿,实在是太重了些,膘肥体重,走路肚子上的肉都在颤。
这李燧本身就有傲气,自然是不肯。
项文渊第一次遣媒人说和此事,李燧拒绝了,项文渊也没当回事,反正还有其他的进士可以抓。
可是她的三女儿是又哭又闹又上吊,项文渊只好再找媒人说情,李燧再次拒绝了。
这一下子,让项文渊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
“还请媒人回去告诉项公,学生已有婚配,不日就迎娶,实在是没法答应。”李燧对着媒人客客气气的说道。
媒人一男一女,这媒婆刚要说话,可是这媒人却制止了媒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李相公可是想清楚了?若是想清楚了,我就回禀项公了。”
这是一句威胁,李燧的面色立刻痛苦了起来。
第四百九十四章 寒碜,很寒碜
李燧的痛苦并不是自己的旧人,他抱着入狱的心态,进京闹腾来了,为了不牵扯无辜,和旧人有约,不过也是在破户奔走五千里之前的事儿。
走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打算着自己能活着迎娶旧人。
他在会试放榜的时候,都没去看,反复思考之后,才去敲了登闻鼓。
结果他考中了进士,还真的告了御状,还告赢了。
来自朝中三品大员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想好了。”李燧最终还是不肯屈服,面对威胁还是尊从了本心。
不肯怂,谁怂谁不是男人!
他本就是你这样的人。
若是肯跪,那当初在镇雄府就跪了,还用等到京师,等到进士及第的时候吗?
媒婆和媒人站了起来,离开了会同馆。
李燧的眼神中有些黯淡,这老话说得好,是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一下,彻底把吏部右侍郎项文渊给得罪了。
第一次拒绝,是正常的,本身婚嫁这种事,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不乐意拒绝也很正常。
第二次是项文渊被女儿闹得没了办法,才让媒人登门。
这第三次,项文渊完全就是奔着面子去了。
他可是吏部的侍郎,虽然平调了右侍郎,朝中几乎都知道了他项文渊做不得吏部天官,但是也不是李燧一个小小的进士可以得罪的。
项文渊的这种心态,其实并不意外。
李贤得罪了杨士奇,在外面做了十九年的官兜兜转转,回京之后就做了个侍中。
王翱得罪了杨士奇,外任做官长达二十五年的时间,若非扈从陛下南下平叛,又在两广屡立功勋,这能不能回京还两说。
李燧最正确的做法,是在第二次的时候,答应了项家的亲事,这样项文渊有面子,李燧背靠岳丈的大树,也好乘凉。
但是事已至此,李燧也只能摇头。
李燧对自己的才学很有自信,他在未看榜的时候,就已经笃定了自己可以成为进士,现在,他的前途已经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哪怕项文渊什么都不做,朝中有的是人给他下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