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632节
在脱脱不花抵达京营之后,却迟迟没有鸿胪寺的官员前来接待,鸿胪寺卿、礼部右侍郎杨善还在京中,并未出发。
朝中反对议和者众,杨善就是其中之一。
在经过了反复的博弈之后,贺章抵达京师之后,杨善才从京师出发,前往北古口大营,接脱脱不花入京。
朱祁钰并没有在泰安宫接见贺章,而是去了太医院,贺章一回京,就被送进了太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冉思娘正好当值。
“贺总宪的截肢做的很成功,但是他的心病难治,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明明疼的紧,却是疼在别人身上一样。”冉思娘介绍着贺章的情况,颇为无奈的说道:“这可能就是心如死灰吧。”
贺章的问题,主要出在了他自己的心态问题上,不配合、不拒绝治疗,钻心的疼却是一言不发。
“这事儿好办。”朱祁钰笑着说道:“朕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
贺章的心病是他的右手废了。
朱祁钰来到了贺章的病房,拦住了贺章要下来行礼的动作,笑着说道:“听说贺总宪还跟扎着总角的孩子一样,不肯让医倌看诊?”
“臣有负圣恩,只是现如今臣这个模样,也实在是无法请罪了。”贺章面带苦笑的说道。
朱祁钰上下打量了下贺章,笑着说道:“都察院总宪的位置还是你的,快点好起来。”
“大明的好儿郎啊。”
朱祁钰对官员让司务们代笔写奏疏的事儿,一清二楚,所以失去一个右手,并不耽误贺章做官。
陈镒去了鸡笼岛,王文身兼通政院通政使、文渊阁大学士的职务,无暇顾及都察院,眼下除非朱祁钰把李宾言调回来,否则这都察院总宪的位置,还真的只有让这贺章继续坐着。
“陛下…”贺章面色瞬间变得通红,他有些犹豫,又有一些疑惑,但最后还是感慨的说道:“陛下,放臣致仕吧。”
长得丑的不能当官,当年钟馗一头撞死在了金殿上,黄巢因为长得丑不能当官,就直接干起了造反的大事业,丘濬的状元之位,差点因为长得丑给丢掉,虽然丘濬一点都不算丑陋。
而现在贺章是残疾。
朱祁钰拍了拍贺章健在胳膊说道:“朕说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安心养伤,难不成贺总宪打算抗旨不成?”
“谢陛下隆恩!”贺章躺在病榻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表情。
朱祁钰走出了病房,拉着冉思娘说道:“有劳娘子了,可千万不能让贺章死在了太医院,否则这太医院的风评又要低一分了。”
太医院的风评到底是怎么被害的?
即便是设立了解刳院,但依旧是原来太医院的地盘,几乎所有人都对太医院是又敬又怕。
“只要他积极配合,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冉思娘颇有信心的说道,现在的太医院已经不是那个没有解刳院的太医院了。
这六年来,解剖论的不断完善,也出现了很多新的理论。
冉思娘将一本奏疏递给了朱祁钰,眼睛笑的像是这刚抽芽的柳叶一般说道:“新的解剖论,已经定稿印出来了,还有卫生简易方增补,也在这里,都弄好了,陆院判真的是名良医。”
朱祁钰接过了奏疏看了一眼,就交给了兴安,奏疏只是一本目录,主要是汇报太医院和解刳院的工作进度,他笑着问道:“咱家这冉娘子是真能干,想要什么奖励?”
“陛下赏赐给臣妾一个孩子吧,连陈婉娘都有了,臣妾这没有孩子,实在是有些羡慕,还差一点点就要变成嫉妒了。”
冉思娘这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不是身体问题,而是运气问题。
朱祁钰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今天去你那儿。”
“最近那个蟑螂房还有人去闹事吗?”
冉思娘的康复新液需要养殖干净又卫生的大蟑螂,所以在密云卫建了一个大蟑螂房,遭到了激烈的反对,有人频繁去闹腾。
冉思娘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哀怨的说道:“蟑螂房有人闹事,那都是前年的事儿了,陛下,臣妾与陛下已经半年多没单独相处了。”
朱祁钰有些感慨万千的说道:“所以朕不是什么良人啊。”
朱祁钰一直不太愿意李凝儿入泰安宫就是如此,那是耽误人家姑娘。
当初陈婉娘和冉思娘,是朱祁钰南下时候恰巧遇上,若是朱祁钰不把陈婉娘领走,陈婉娘的命运要比在宫中悲惨万分,而冉思娘又是礼物,打上了他朱祁钰的标签。
他的时间、精力就那么多,大半已经给了大明,他能分出来的只有一点点,皇后还要占了一多半。
深宫闺怨。
朱祁钰要是个闲散王爷,被关在了郕王府里,连出门都要被申饬的王爷,他自然可以多陪陪这些千娇百媚的女子。
“臣妾也不是抱怨,只是一直未有珠结,臣妾担心,臣妾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冉思娘的脸颊有些红润的低声说道。
朱祁钰拉着冉思娘的手宽慰的说道:“不要担心,你当初给陈婉娘看病,不是说婉儿很难怀上吗?咱们多努努力。”
“光我一个人努力有什么用,梳妆的再好看,打扮的再艳丽,陛下看不到有何用处?”冉思娘低着头喃喃的说道:“今天要不是看贺总宪,陛下什么时候能看到臣妾?”
“陛下就是这般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吗?”
朱祁钰忽然笑了一下,凑到了冉思娘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冉思娘的脸上爬满了红晕低声说道:“陛下是个登徒子!”
说完,冉思娘便跑开了。
至于朱祁钰到底说了什么,自然是冉思娘和朱祁钰两个人之间的房中乐事了。
“脱脱不花什么时候入京?”朱祁钰侧着头问着兴安,脱脱不花的行程。
脱脱不花一旦进京,王化鞑靼就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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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图穷匕见,荆轲刺秦
脱脱不花旳入京之路并不太平,在鞑靼是明枪,在大明乃是暗箭,但是这暗箭,却和脱脱不花毫无关系。
脱脱不花只感觉到了风平浪静,便已经走到了京师,只是走的稍微慢了一些。
脱脱不花从德胜门入京师,东城贵,西城富,这自德胜门而入,自然看遍了大明的富硕和安泰。
“真希望有一日,我鞑靼亦无飘零之苦,不求如此富硕,只求有安稳日子。”脱脱不花站在了奉天殿之前,他忽然开口对身边的鸿胪寺卿杨善说了一句。
鞑靼随水而栖,一切的收成好坏,都看长生天的心情,穷山恶水出刁民,鞑靼自己的生产不足,自然要南下抢夺。
脱脱不花继续开口说道:“我先祖成吉思汗的阏氏也就是妻子孛儿帖曾经被蔑儿乞人抢去,成吉思汗救回妻子的时候,孛儿帖就有了身孕,并且生下了一子,名曰术赤。”
“术赤的意思就是客人,不该来之人,在成吉思汗称汗分封之时,就将术赤的封地封在了最西面,在也儿石河以西,花拉子模以北,铁蹄最远之处,名曰术赤兀鲁斯。”
“也就是今天的金帐汗国,也先想要去的拔都萨莱继承的汗位。”
术赤的身世问题,杨善自然知晓。
脱脱不花的这段意思很简单,在草原上,能活下来才是头等大事,生活何其困苦。
“一到冬日白毛风的时候,大雪飘飞,鞑靼的百姓就会挤到一起取暖,最外面的是老人,再里面是小孩,再里面一些是女人,最后是成丁的男子。”脱脱不花紧了紧大氅继续诉说着草原的悲苦。
“在大明所追求的大道之世,人人有德,人人敬老,人人爱幼,这种做法岂止是残忍二字,可是又能如何呢?”
“我希望我今日之举,能为鞑靼的百姓带来安宁的生活,别无所求。”
杨善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宣鞑靼可汗觐见!”一声声长吟传来,皇帝宣鞑靼可汗觐见的敕命,已经从奉天殿内传来。
杨善再看了一眼脱脱不花的右衽,经过了反复的沟通,脱脱不花终于肯披右衽,而非左衽觐见了。
在大明的礼部的札记里,除了脱古以外,这个脱脱不花是第二位披右衽觐见鞑靼人了。
“拜见四海一统之大君,大明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从千里之外而来,特献上盟书,愿大明与我鞑靼永结同好,永休兵戈,为两地百姓共谋福祉。”脱脱不花行的是三拜五叩的大礼。
大明的皇帝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天下之主,自然是要行大礼,脱脱不花人都到了京师,这些礼节,他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朱祁钰走下了月台,来到了脱脱不花的面前,接过了盟书,缓缓打开,正要说话。
“哐当。”
一个黑影从盟书的卷轴中掉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整个奉天殿内,安静无比,呆滞的看着这一幕。
而兴安已经窜到了朱祁钰的面前,卢忠更是拔出了绣春刀,将刀架在了脱脱不花的脖子上,马硕将脱脱不花反缚。
卢忠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护驾!!”
缇骑鱼贯而入,奉天殿内一片刀光剑影。
朱祁钰捡起了地上的那柄细棱剑,十分锋利,四棱,还带有血槽,若是扎进身体,就是贯穿伤,拔下来血槽也会勾出一个血窟窿。
开了刃的细棱剑。
直到朱祁钰捡起了那柄细棱剑的时候,朝堂众人才回过神来,神情迥异。
“脱脱不花,你要杀朕,仿照图穷匕见的荆轲刺秦王?”朱祁钰拿着那柄细棱剑,他此时居然颇为平静,早就知道这议和之事,必然会有幺蛾子,这玩的确实很花。
朱祁钰说话的时候,脱脱不花身上已经有了七八个缇骑大汉,脱脱不花手脚被绑缚,动弹不得,被卢忠踩在了脚下。
极为标准的缇骑绑缚法,很专业。
“不是我!”脱脱不花挣脱了下,面色涨红,歇斯底里的喊道:“大皇帝,不是我!”
朱祁钰忽然笑了下说道:“松绑吧,不是他,把这证物放好,这可面刺寡人的证物。”
几个朝臣终于回过神来,刚要说话,朱祁钰举手打断了他们的话,笑着说道:“盟书朕已经收下了,鞑靼只要不背盟反叛,朕定当不会背盟,平身吧。”
大明的朝堂里,皇帝说话的时候,没有别人说话的份儿,朱祁钰并没有多么的生气,只是略微觉得有些好玩,给他波澜不惊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的小惊喜。
“开宴,远道而来便是客,移驾奉王殿。”朱祁钰大袖一挥,直接开宴赐席,盟书既然已经送来了,王化鞑靼就应该开始了。
朱祁钰并没有马上去奉王殿而是在奉天殿内,端详着那柄极为锋利的细棱剑。
“好剑。”朱祁钰盯着那细棱剑,兴安也盯着那细棱剑附和着说道:“好剑。”
“好在哪里?”朱祁钰笑着问道。
兴安想都不想的说道:“陛下说它是好剑。”
“这剑身质地均匀,浑然一体,这钢料即便是以石景厂的能工巧匠,也只能偶得。”朱祁钰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隐有龙鸣之音。
“卢忠,你说说你的看法。”朱祁钰盯着那把细棱剑说道。
卢忠依然有些心有余悸,若是脱脱不花有忤逆之心,趁着此细棱剑掉落之时,抄起来,刺向陛下,后果不堪设想。
“此剑定不是鞑靼所制,他们没那个本事。”卢忠俯首说道。
朱祁钰笑着说道:“然也,继续说。”
卢忠想了想说道:“这盟书自贺总宪带走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贺总宪的身侧,直到给了脱脱不花,而脱脱不花随身携带此物。”
“棱剑当殿掉落,要不然是贺总宪有问题,要不然是脱脱不花有问题,甭管谁出了问题,都会破坏和议。”
“可能他们没有预料到陛下的反应。”
朱祁钰颇为认同的说道:“贺总宪跑这趟儿,命差点没了,右臂空荡荡,自然不会是贺总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