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645节
博罗就这么死了,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活捉了,关在牢里。”也先有些颓然的说道,对任何事都关心不起来。
王复猛地站起身来,赤着脚走出了咨政大院,向着兰宫外的大牢走去,在路上,他取了一把怯薛军的弯刀。
王复再次站在也先面前时,脚底被划破流了不少的血,提着一把刀,刀上也都是血。
海罕死了,被王复砍死了。
王复将手中的弯刀一扔,大声的喊道:“你居然让海罕活着!你儿子被海罕杀死了!你才是他爹!”
“杀了海罕,杜尔伯特部的余孽能怎样!大不了全都杀了!!”
也先心如死灰,一言不发。
王复瘫坐在椅子上,他早已经是无我之人,所思所虑皆是大明,若是刚听闻噩耗,王复要杀掉海罕是一时激愤,那么赤脚走到大牢,就是思考和冷静的时间。
王复十分郑重的对着也先说道:“眼下的当务之急,对叛军余孽进行追击,防止漏网之鱼,整肃大军,严查附逆之人。”
也先木讷的点了点头说道:“王咨政所言有理。”
王复眉头紧皱的继续说道:“大石,怯薛军损伤惨重,必须立刻从军中遴选,充实怯薛军,负责兰宫守备。”
也先再次点了点头说道:“王咨政弄吧,我有些乏了。”
也先本就不喜理政,此时又骤逢丧子之痛,哪还有心思处理政务,一切交给王复去操刀便是。
很快,王复的怒火就从撒马尔罕,烧到了整个康国。
这次叛乱大案的疾风吹了整整一个月之后,康国才稍显安宁。
附逆作乱的所有叛军共计一万余人,尽数伏诛,而诸部和杜尔伯特部联袂的勋贵连带他们的家眷,超过了三千人被杀。
没有任何宽宥,只要牵连其中,皆斩。
人头滚滚。
王复杀伐之烈,让整个康国上下胆颤。
可是让王复颇为忧心的是,丧子之痛下的也先,经过月余时间,依旧是没有打起精神来,虽然已经不再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但多数时候,都在走神。
早朝之后,伯颜帖木儿拉住了王复说道:“得亏有先生,大石忧思过重,还劳烦先生主持大局了。”
王复眉头紧蹙的说道:“大石怎能为了一家之私,弃国不顾,一时忧思人之常情,现在这副模样,何成大事!”
王复对也先是极为失望的,也先也不是装腔作势,是真的有点心如死灰。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王复可以理解,可这都一个月了,也先还是如此,王复自然失望,至少要表现出失望。
伯颜帖木儿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有劳先生,知道先生苦楚,我这里有一株千年老参,给先生补补气血。”
“还请先生收下。”
王复收下了锦盒,走出了兰宫大殿,向着咨政院而去。
伯颜帖木儿走进了大殿之中,下朝的时候,也先就坐在王座上,这咨政大臣和左右官都已经走了,也先仍然坐在王座之上。
也先在发呆,至于也先到底在想什么,怕是也先自己都不清楚。
伯颜帖木儿将在殿外和王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也先突然极怒,拍着桌子声嘶力竭的喊道:“王复欺人太甚,他还想我怎样!我儿子死了!我连仇人都杀不得,还得他去杀!”
“他还想我怎样!”
也先杀不了海罕,因为海罕是杜尔伯特部的万户,他要是亲自下令杀人,那就是结下了世仇。
但是王复不一样,王复是大明来的先生。
伯颜帖木儿这夹在中间,是两头不是人,进退两难。
“大哥,博罗已经死了,博罗死了还有阿失帖木儿,大哥如此忧心,会伤了身子的。”伯颜帖木儿好言相劝。
但是也先次子阿失帖木儿什么水平,伯颜也是心里有数,那厮烂泥扶不上墙,太过于纨绔。
也先的眼神终于放出了些亮光说道:“把阿失帖木儿交给王咨政,任王咨政处置,概不过问,任何人不得求情。”
伯颜帖木儿试探性的说道:“要不要把阿剌知院从和林调到撒马尔罕?若是王咨政一家独大,恐怕这兵变会再来一次。”
“臣弟不是怀疑王咨政的忠心,但是黄袍加身,到时候王咨政反不反,也是身不由己,不如让阿剌知院到撒马尔罕?”
也先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伯颜帖木儿低声问道:“你不是在撒马尔罕吗?你牵制不了王咨政吗?”
伯颜帖木儿连连摇头说道:“大石太大看臣弟了!别说牵制王咨政了,就是给王咨政打下手,也不是那块料儿啊。”
“大石明鉴。”
也先怒其不争的甩了甩袖子说道:“那就把阿剌知院和赛因不花从和林调过来吧。”
伯颜帖木儿长松了一口气,慢慢的退出了兰宫大殿,擦了擦额头的汗,向着咨政院而去。
伯颜帖木儿拦住了要去咨政院敲锤的王复,低声说道:“先生慢行,大石说把阿剌知院调任撒马尔罕,让我来问问王咨政的意见。”
王复并没有反对说道:“戎事皆由大石一言而定,日后这种事不用问我意见。”
“大石好些了吗?还在兰宫大殿的王座上坐着?”
王复的目的是夺权,但是此时并不是夺权的好机会,他的羽翼并不丰满,此时夺权,不是时候,所以王复才如此坦荡的同意了阿剌知院赶来撒马尔罕的提议。
伯颜帖木儿把大殿上的事儿详细的说了说,事无巨细。
这就是伯颜帖木儿,两头都是事无巨细,谁都不得罪。
王复眉头紧蹙的说道:“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样,伯颜,你去找点胡姬,无论什么,总得让大石从心结里走出来,要不然就带着大石去天山狩猎,让大石振作起来。”
“丧子之痛啊。”
丧子之痛,大明也经历过,当初朱元璋的太子朱标死后,一切都乱了。
本来准备了许久的迁都事宜被迫暂停,朝堂之上蓝玉大案牵连广众,几年的时间,刚刚彻底灭掉了胡元法统,处于夏秋之序的大明,立刻进入了冬序。
直到朱允炆登基,大明终于进入了凛冬。
王复走进了咨政院坐在了主座上,一敲锤子,大声的说道:“开始议政,努库斯和达沙的部族冲突,已经持续了年余,再打下去,大军前往进剿,莫怪刀斧无情。”
“此事因为牧场而起,以乌许河为界,越界,杀无赦。”
“有人反对吗?”
乌许河,是康国最大的河流,河流的两岸是广袤的牧场,而努库斯是突厥人的聚集地,在河东。
达沙是波斯人的聚集地,在河西。
这两个地方部族众多,冲突频繁,牧场是最主要的冲突来源。
王复左右看了半天说道:“既然没有人反对就这么定了,如果东南风吹起的时候,两地仍在厮杀,那就交给我来处置了。”
“下一议。”
乌许河涉及的部族极多,无论怎么划界,都有人会反对。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人敢说话,以往时候,闹一闹为自己部族博取点好处,这个时候,王咨政的心情显然不好,闹一闹,弄不好就把本部所有人给搭进去。
经过海罕反叛之事,众多咨政大夫突然察觉到了这咨政院的妙处。
吵架争的面红耳赤,总好过打架打的头破血流。
王咨政的咨政院的出现,就是给大家一个坐下来吵架的地方,能商量就商量,实在不能商量,还能让王咨政给他们做主。再不行,再打不迟。
其实很多不涉及到根本利益的问题,吵一吵,了解对方的底线和自己的底线,这事就吵过去了。
王复处理着康国上下大小政务,涉及到了方方面面。
众多咨政大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也先了,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习以为常。
第五百八十七章 异姓王
王复有些疲惫旳揉了揉脑阔,靠在了软篾藤椅上,自从也先丧子以来,王复变得愈加繁忙,大小政务戎事都要靠王复自己一人处理。
他怀里抱着一个大明皇帝送来的机械钟,这个时钟上的时间是大明京师时间。
癸未号钟表,是大明的皇帝陛下亲手制作的时钟,送给他的礼物。
王复是墩台远侯, 他对大明忠心耿耿,甚至为了大明想要杀掉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博罗。
但是他对大明的这份忠诚,皇帝陛下真的能够理解他吗?
如果站在陛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王复完全可以看做是在借着大明的势力,完成自己的雄心壮志。
在最后时刻之前,在王复没有回朝之前, 王复的忠诚都需要怀疑。
王复也时常感念,他遇到了一个好皇帝。
他这位陛下从来都是论迹不论心,只要他王复没有做出危害大明利益的事,皇帝就会默认他是忠诚的,这给他做事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而此时的王复,陷入了思考,那就是到底要不要做康国的王。
现在,大明对撒马尔罕鞭长莫及,也先沉浸在丧子之痛之中,不能自拔,王复只需要按照计划行事,一个康国的王,手到擒来。
王复坐直了身子,将最近撒马尔罕的消息,事无巨细的写到了密报之上, 交给了夜不收,消息会随着从西域来的商队,赶至嘉峪关, 随后送到大明京师。
王复还是想做大明的臣子,而且陛下也给他做大明臣子的机会。
从撒马尔罕过天山至哈密这段需要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而从哈密到嘉峪关,从嘉峪关到景泰县至京师,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朱见深的见识没有错,在没有河套之前,大明的三边,完完全全是一个负资产。
大明的朝廷和内地,需要不断的向三边输送人丁、粮草、军备、民用之物等等,大明为此承担了极大的财政压力。
而现在随着河西走廊、天山古道的驼铃声再次响起,丝绸之路的不断开拓和恢复,三边之地逐渐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越来越多的大明客商携带着丝绸、茶叶、铁料、漆器、瓷器,尤其是茶叶,茶砖的生意简直是一本万利,在广袤的西域,茶叶是一种必需品。
而更多的胡商,也来到了三边,他们的货物包括了棉花、羊毛、大宛马等物,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是人,更确切的说是奴隶。
这些奴隶包括大量的波斯人、突厥人以及乌兹人。
张翼临死之前和皇帝奏对,大声的咆哮的说,人性贪婪。
这些奴隶并不受大明律法的保护,也不受劳保局的保护,大明出现奴隶,蓄奴之风骤起,就变成了一种必然。
比如河套地区眼下就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即便是走西口和农庄法调动了一定的积极性,补充了一定的劳动力,但是依旧缺口很大。
徐有贞走后,河套地区的水利工程并没有停止,一条三百里长的景泰安民渠只是一个开始,一份超过了一万里的水利安民策,是徐有贞留给河套地区的财富。
但是如何将这条万里水路彻底实现,是需要人力一点点的开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