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代表的公文包穿越了 第68节

闵乃大：“这才是我们计算机所的‘整数’。在我们这里，二进制成整比10进制成整更像是整数……”

……

北京发的钱还不算啥，天津电子集团今年的效益比北京还好。

天电集团的产品三拳头：电台、步话机（对讲机）、收音机。电台全由军队采购，利润率不太高；对讲机既有军队采购，也有地质部、石油工业部、林业部这些单位用市场化的模式采购，赚了不少。但最赚钱的还是收音机。

梅花牌小型收音机在国内市场占据50%的份额，在苏联那里更是有一张长期稳定饭票，赚的可都是金卢布（虽然取消了金本位，但现在中国手里的卢布基本就等于有国际购买力的硬通货）。甚至在西方和第三世界国家，梅花牌收音机也能卖出去一些，这赚的是美元和英镑。

在天电集团把集团自留的利润的30%用作企业发展和技术升级基金，只有20%当奖金发出去的情况下，消费电子实验室的主任汪亚雄仍然拿到了2000元的年终奖，而他没闵乃大那么高的学历（天大本科）和技术职级，本来的月工资是92元。

这笔钱……就过了一下汪亚雄的手，然后就进了他爱人的存折。

“国家要调整粮价了！收购和出售价都翻倍，可不得多存点钱么！”

汪亚雄哭笑不得，现在一斤面粉1毛5，两人一个月吃60斤顶天了，9块钱。就算粮价翻倍，难道还差那9块钱不成？汪亚雄的爱人不是什么“高新技术行业”，在纺织厂工作，一个月也有32块工资加12块钱绩效呢。

天电集团留了远高于国资委要求的基金比例，是因为天电从技术升级、产品升级上面尝到了甜头。而且，天电集团正在集中攻关的几个新产品项目，也挺花钱的。

比如现在，消费电子实验室正在死磕的就是电视机设计生产，由于此事最为重大，电视机设计小组就由汪亚雄兼任。

关于电视这件事，国内目前三家电视台都只是在“试运行”阶段，这东西还是比收音机/广播电台昂贵得多，估计就算三家电视台正式运转起来，也只是覆盖北京、天津、上海这样的大中城市。

但是天电集团瞄上了国外市场。和收音机一样，主打苏联和东欧国家市场。为啥呢？就凭他们电视机厂开工时拿来当样本仿造的那台苏联电视机。

那台电视机可不是什么淘汰货色，是1951年投产的新型号，到1955年也仍然是苏联市面上销售的技术最“时髦”的电视机之一。这些都是中国驻苏联大使馆的同志传回来的消息。

因此，天津厂打算就拆解研究松下的这台电视机样本，研究它的技术，一部分仿制一部分结合国内的情况自设计，搞出一款好用的电视机来，可能在西方和第三世界国家卖得不会那么好，但是在苏联东欧地区应该是能横扫的。

但是，拆解松下电视机之后，消费电子实验室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喂喂？沈阳线缆厂吗？全铜漆包线，我们需要直径0.14毫米的，二十摄氏度电阻率不高于1.1Ω/m，五十摄氏度不高于1.2Ω/m的，你们厂能生产这个东西吗？”

“西安线缆厂吗？0.14毫米漆包线，你们现在的产品有这个系列的吗？没有？一个月后给我们答复？是要组织车间试制吗？好我一个月后再打电话问你们。”

“镇江电缆厂吗？0.14毫米漆包线……”

天电集团和研发神威计算机的北电集团一样，也开始了到处打电话出差、满中国找原材料和零配件的历程。

苏联电视机屏幕是圆的，日本电视很“方”。苏联电视机屏幕才8寸，日本14寸。这差在哪里？首先差的就是：漆包线。

采用CRT（阴极射线管）技术的显像管，做出来的电视机人称大屁股电视机，它后面的大屁股里头，一个几乎占满机箱的、近似圆锥体的东西就是显像管。

显像管这个圆锥体的顶端是一支电子枪，根据输入电视机的信号发射出各种能量的电子，电子打在电视机屏幕（背面涂有荧光粉）上发光，如果信号是包含信息量的，发出的光就显示出可识别出来是什么的图像。

电子枪打出的电子是“一束”，在运动几十厘米后一束电子怎么占满整个荧光屏呢？靠偏转线圈。水平和垂直偏转线圈产生的电磁力越强，把电子束“拉偏”的效应越强，这样电视机的屏幕面积就会更大，或者同样的电视机屏幕面积，但线圈电磁感应能力强的那台电视机它的“屁股”尺寸更小。

屏幕大小之外还有屏幕的方形系数。这个原理也是不难理解的：就是偏转线圈的四个角电磁效应特别强，把电子束向四个角拉偏，电视画面就“方”了。四个部位的电磁感应效应越强，屏幕越方，最后发展到……直角电视机/显示器。

说到直角，那肯定就得说平面，平面直角电视机是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的标配嘛。这就是电子枪的事情了，电子枪打出的电子束先经过某种几何换算，发射出来时的图像画面是“扭曲”的，但打到平板状的荧光屏上，就不扭曲了。

当然，平面直角电视机还面临着玻璃强度的考验。球面的屏幕强度相对比较高一些，平面就危险了，显像管内部为了让电子畅通来往，是抽成真空的。嗯，直到80年代，苏联产的电视机爆炸仍然是不稀奇的事情，几乎每个苏联家庭都遇到过，甚至苏联还有“电视机爆炸险”这个保险险种。

天津厂还没跃进到现在就要搞平面直角电视机，他们只想造出一台体积和苏联电视机差不多、但屏幕从8寸增加到14寸而且接近矩形的画面。

同时还不能老爆炸。

但是，想搞出大屏幕电视机，首先的困难就是国内居然没有合格的漆包线来绕电视机大屁股外面的马鞍形线圈。要是用老式样的漆包线，那就没戏了，做出来的电视机屏幕还是只能8寸。打了十几个电话、出差三次，终于确定了西安和镇江两个电气类工厂，这两个工厂表示可以尝试着生产天电集团要求的那种超细漆包线。

天电集团下发招标通告的时间是1月10日，开标时间是2月10日。1955年的春节，西安、镇江的两家工厂怕是也安稳不了了。其实吧天津人这个年大概也过不太安稳。但如果工厂拿下这个漆包线的合同，大概就等于获得一张持续至少5年的长期饭票，所以——就算不过年也得扑上去。

第五十五章，年终奖（2）

1955年1月23日，除夕。

复旦大学/上电集团半导体实验室，到下午4点，没有一个人下班。

实验室中间用6张课桌摆出了一个长条，这是半导体实验室的晶体管组装流水线。实验室隔壁是切割车间，那里负责用刀具把硅板切割成PNP的硅粒，每切出一点儿就有人小心翼翼地把装着硅粒的饭盒拿到这里的组装流水线。

流水线这里是半导体实验室的6名研究人员在工作，负责把硅粒进行打磨、接线、测试、封装、再测试等等工作。

黄昆就负责第一道测试。他拿起一枚上游完成接线的硅粒，卡进测试槽，输入，然后读输出。看了两秒钟输出的波形，黄昆摇摇头，嗖地一声把这个无效的晶体管核心扔到废物箱子里。

哎，连续4个无效晶体管核心，这一次的成品率看来不太高啊，都不到40%。

这又不是什么超微晶体管，是常规尺寸晶体管而已。成品率本来黄昆以为能有80%的，结果只有40%，这么低的成品率意味着硅板制作、气体扩散渗透这两道工序包含在成品三极管中的费用就会剧烈提升，而这两道工序尤其是气体扩散，是整个生产线中最为昂贵的一部分。

“还有没有？”黄昆抬头问隔壁。

“还有半饭盒，最后一点了。”

黄昆：“……”

又干了半小时，黄昆干完了。他走到流水线的末尾，其实这时候第5和第6道工序还在有最后一批管子的工作要做，但在第三道工序的黄昆是可以起身了。他拿起流水线末尾的那只装了小半盒晶体管的饭盒：

“钱秘书，我十分确信，世界上第一批采用流水线而不是手工方式生产的硅晶体管，就在今天，在上电的半导体实验室诞生了。”

……

黄昆的这句话被记载入了后世的计算机发展史，在史书上是这么写的：

“钱秘书，我十分确信，世界上第一批采用流水线而不是手工方式生产的硅晶体管，就在今天，在上电的半导体实验室诞生了。”

钱秘书激动得站起来说道：“太好了！上电集团果然没有看错，黄昆，你的团队工作很得力！”

黄昆：“半导体实验室是上电集团的科技引擎，是龙头，我们自有这份责任感，同时我们也有勇争国际第一的豪情，现在，是中国人抢先一步了！”

钱秘书：“没错，为国家，为上电集团，也为每一个人，这才是奋斗的典范，这才是一次成功的项目实施！”

根据贝尔实验室的记录及回忆录，在1955年1月，贝尔实验室的硅半导体量产化工作也进入到了最后阶段，但贝尔的半导体实验室主任给出的时间节点是让员工在两个月之内完成项目，因而员工刚好用了2个月，在1955年3月17日做完了全部的研究设计工作。中国方面，上电集团和半导体实验室一致认为，大家应该在春节以前完成所有工作，过个好年，因此把时间节点定在了1月23日。他们最终在1月23日下午6时完成了全部的工艺设计以及工艺生产线试运行验证。证

……

——（小说位面的）史书上的这段记载，除了第一句话之外，其他全是编的。

在那天下午的半导体实验室，真实发生的事情是：

当黄昆说出那句话之后，钱秘书低头看看黄昆手中的饭盒，就像看见了败家子花巨资从地摊买来的假古董；再抬头看看黄昆，那眼神就像在看自家买了个假古董的儿子。嘴唇上下哆嗦了几次，钱秘书终于开口训黄昆：

：

“黄研究员呀，你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做出来这一点点晶体管，你知道上电在这个项目上亏了多少吗？啊！败家呀！悲剧啊！”

上电总经理的首席秘书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再说钱秘书年纪还比黄昆大了快202岁。因此黄昆被钱秘书一顿骂，也只能低着头辩解道：“新产品研发嘛，总要投入一些成本的。”

钱秘书：“我也是在工厂里干过二十几年的啦，什么新工艺的成本我一看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别人的新产品研发投入贵，琢磨出来的工艺便宜。你们的呢，研发投入，贵，总结出来的工艺，啊哟，和研发时用的一样！”

钱秘书虚指着隔壁：“你们那个什么硅板的冶炼，啊哟，电炉还不算，还要把空气抽掉，在真空里冶炼，到了开工厂的时候，工厂里的电炉也得抽真空吧？”

黄昆：“是，只有这样才能杜绝氧氮之类的元素混进去。”

钱秘书还是指着隔壁，反正冶炼实验室和扩散实验室都在这个方向：“硅板造出来比白银还贵，快比上黄金了，然后呢，你们还要往里面加钱，那个什么工序，要把铝汽化了，往硅板里面灌？铝你都能汽化，这温度得有几千度吧？”

黄昆：“不是铝蒸汽，是铝化合物蒸汽……”

“反正都一样，你看看你们那个扩散车间，到处都贴着高温警示，到处都有灭火器，硅板在里面烫了一次，还要烫第二次，啊哟，这成本不要钱的呀，光加热的电费就要多少？”

黄昆：“……”

钱秘书：“这些设备买来是要花钱的，设备的寿命要折算进成本的，设备启动起来的电费人工费也要算进成本的，我估计，”

钱秘书摇了摇手里的饭盒，目测出饭盒里的晶体管数量，“我估计，你这晶体管就算开大厂生产，10块钱也打不住吧？”

黄昆：“是，估计打不住。”

“估计20块钱也打不住。”

（贝尔实验室的初代硅晶体管，三极管18美元/枚）

黄昆：“这倒不一定，我觉得最后能做到略低于20块钱。”

钱秘书：“可是北京厂生产的锗晶体管才两块一！都是三极管对不对？你们的也没比北京的小多少对不对？”

黄昆：“可是我这硅晶体管，它的输出波形比锗管好，不易发生故障和错误输出，硅晶体管耐高温和低温能力也比锗管强得多，你知道的，南京产的雷达在上海部署的型号用锗放大器，东北地区就得换回真空管，因为锗管气温到了零下就不好使了，我这种管不管什么环境都能适应。”

钱秘书：“军用器材能采购多少呀。……就算采购很多，可也出口不了啊，出口不了，那我们挣得就不多啊。”

……

钱秘书一顿抓狂式训斥，黄昆也只好乖乖地夹起尾巴，不敢再跟钱秘书提和北京的锗管竞争的事了。

当然，嘴上不提，黄昆内心里还是觉得这条路再走下去依然是有前途的。

至于年终奖……钱秘书临走前，长长叹了一口气，对黄昆和实验室的其他人说道：“年底了，是该发一点钱，我让集团从计算机生产销售的利润里面匀出来了一些，给你们半导体实验室。就不分级差不按贡献算了，每人八十块。”

……

上海半导体实验室的这个年过得只能说一般般。肯定比不上北京和天津。

在大洋彼岸，贝尔实验室在做同样的事情的那组人，莫里斯·塔尼巴恩在憧憬着不久之后硅晶体管工艺专利诞生的那一刻。他现在的月薪是570美元，根据他和贝尔实验室签署的合同，每为贝尔实验室增添一项专利有600美元的一次性奖金。

从现在他为整个工艺做的规划看，全套工艺得有17项单独的发明专利，其中他名下的有6项。

……好像可以买一辆最骚的大马力跑车了。

为了3月份提一辆跑车，冲啊！

……

在黄昆被钱秘书数落的时候，上海的另一个地方，荣毅仁正在摆龙门阵，听他滔滔不绝陈述利害关系的是上海市国资委、上海轻纺局的干部们。

荣毅仁没有工资，他是给别人发工资的。申新系列纱厂现在既有国有控股的企业，也有国有参股的企业，国有参股企业他还是名义上的老板。不过今天荣老板说的不是棉纱。

“未来的纺织业，肯定要走向成衣。成衣将来一定会占据着装市场的绝大部分，裁缝店，绝大部分的裁缝店将会被淘汰，只剩下极少部分的高档订制服装才需要裁缝量体裁衣。”

“中央说过，纺织业我们要全产业链拿下，并且尽量全部立足于国内。因此我认为，成衣也不能落下。甚至，因为现在成衣市场还没有增长到不可忽视的程度，我们早一些入场，就可以占据先机，不至于以后太过被动。”

荣老板的开场果然引起了听众的注意。上海市国资委的一名委员问道：“成衣相对于单独的布匹，也就是直接销售面料辅料，都有那些优劣之处？”

“追根溯源说本质，成衣最本质的优势还是成本。销售面料辅料，顾客购买布料，各地的裁缝量体裁衣，是典型的手工业。一件衣服要一个裁缝多少有效劳动时间？外套的话，一天是很正常的，除非特别熟练的裁缝，或者顾客要求比较马虎的时候，才能半天做完一件衣服。如果我们在成衣厂里，大规模地生产成衣，就生产成本而言，对裁缝是有绝对优势的。”

“当然，成衣不是新近才出现的，以前很早就有了，军装。军装就是一种成衣。可能有的国家的军官制服还是量体裁衣手工制作，但现在所有国家的士兵军装都是成衣，而士兵着装占军装市场的绝大部分。”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响，很多人只看军事和政治，很少有人看到它对对商业的影响。其实二战的影响渗透到了几乎所有的方面，纺织业也是如此。由于二战期间几个工业强国的军队规模急剧扩充，军装的订单上涨了一到两个数量级，为了降低军装的量产成本，一大批成衣生产机械发明了，或者改进了：包缝机、三针机、滚领机、绷缝机、锁眼机，全都是30年代末到40年代中期发明出来的。”

“正是因为军装成衣带动了成衣生产机械的技术进步，在工厂里流水线地生产成衣，与手工作坊的裁缝店相比它的成本优势越来越大，以至于这种成本优势开始抵消成衣物流运输比布匹繁琐、以及配送销售留滞期资金成本较高的劣势。而技术是不断发展进步的，未来成衣生产的成本只会更低，而裁缝店的生产率很难有本质的提高，这就是为什么将来成衣一定会打败裁缝店。”

上海国资委委员：“确实，从1952年到1954年，成衣占民用服饰的市场份额从5%提高到了14%，这个增长速度很快。但从你提供的材料看，成衣生产机械现在绝大部分是由美国生产的，而众所周知的原因，美国与我们是完全的贸易隔绝状态。英国……英国有一部分成衣机械，但极度不全。苏联这方面的技术储备也比较差。这就面临着一个设备来源的问题。”

荣毅仁：“加拿大、澳大利亚、印度。这三个国家在二战时期也承接了很多军装的生产，印度给英军军服代工，加拿大、澳大利亚同时给英美代工。他们有很多美国输出的成衣机械，虽然是40年代初期到中期的产品，但现在仍然可用，而军服订单早已结束，民品成衣市场尚未爆发，这个时间差是最好的捡漏窗口，我们抓住这个窗口，向他们寻购二手的甚至是1945年以后就赋闲的生产设备，其中一部分可以直接拿来给我们的纺织成衣企业使用，另外留一套，给国内的纺织机械研制单位、企业，仿制改进和提高。”

国资委委员：“按照你刚才所说，成衣机械的技术水平，尤其是自动化水平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了成衣生产相对于裁缝店的成本优势，如果我们用老一代的机械，竞争力不如国外的成衣怎么办？”

“科技兴国、科技强国，这是中央一直在提倡和大力实践的事情。国内的纺织机械企业我相信也不会故步自封，给他们时间，得到一个原型之后，他们会自己往前趟路子的。如果不趟路子，”荣毅仁想了想加了一句：“我可以私人出资参股现在的上海纺织机械厂，参股之后还可以是国有控股，但是我申请担任纺织机械厂的实际管理工作。”

第五十六章，几秒钟和几分钟有多大区别？

在1955年春节，上海国资委决定未来几年逐渐“侵入”成衣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