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 第173节
刘大夏插话:“十石粮是一千六百多斤。熬成麦粥虽不多,但也能让两千多灾民吊命。”
粮长接下来的话,让众人目瞪口呆:“这十石麦子不是一天的赈粮,而是一个月的赈粮!”
常风暴怒:“一天才划五十多斤?五十多斤粮赈济几千灾民?”
粮长忙不迭的推卸责任:“这钦差老爷就要去问我们县尊了。数目是他定的。”
其实,粮长也不干净。十石粮拨下来,他自己贪了三石。分给了五名粮丁三石。安乐乡的赈粮,仅剩下区区四石。
他还拿其中二十斤麦子,买了一个十二岁的闺女做小妾。
没错,一个活生生的人,只值二十斤麦子。
常风道:“刘都院,咱们去阳谷县城吧。我去摘了知县的人头!”
众人正要离开粥棚,前往县城。却看见灾民们已经把他们的马用石头砸死了,正在争抢、生吞马肉。
钱宁怒道:“这群胆大包天的王八蛋,我得杀他几个!”
常风却阻拦他:“算了。二十匹马能救不少人命呢。咱们步行去县城吧!”
钦差奉旨到阳谷县治水。山东巡抚、都司、藩司、臬司、东昌知府等头头脑脑已经齐聚阳谷县,侯见钦差。
山东巡抚聂诚是阁老丘濬的至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位聂巡抚也是个腐儒。
常风等人来到了阳谷县衙。
聂巡抚等人齐齐下跪:“臣恭请圣安。”
刘大夏道:“圣躬安。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常风质问聂巡抚:“阳谷县境内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状。聂抚台可知晓?”
聂巡抚有丘濬当靠山,又是山东的封疆大吏。他并不怎么惧怕常风。
聂巡抚道:“钦差副使言过其实了吧?弘治盛世,怎么可能出现易子而食?”
“我已视察了阳谷县的粥场。煮的都是香喷喷的麦饭。每个灾民,每天可领一斤麦饭!”
常风怒道:“你进了阳谷县城就没出去巡查吧?你说的麦饭,是城内粥场的!”
“那是做样子给你看的!阳谷官府根本不让灾民进城!在城外的粥场,是十石米给几千灾民吃一个月!”
“一大锅只煮一把麦子!”
聂巡抚是丘濬的人,跟常风算政敌。
他针锋相对:“你们的皇差是治水。赈灾是我们山东当地官府的事。”
“我去哪儿巡查粥场,似乎不该你操心!”
刘大夏看不下去了:“要治水,先救民!民都死绝了,我们治水又有何用?”
没错。月底又懒惰一天。今天一章五千字。
167.第167章 孔家的粮,读书人配吃,老百姓
聂巡抚认为自己有在锦衣卫面前硬气的资本。
不光因为他是大明的理学宗师之一,在内阁里有靠山。
还因为他清廉。
老子不贪财,不好色,不夺利。一生只争个清流的名声。锦衣卫能奈我何?
再说了,哪朝哪代黄河决口不死人?死的都是些目不识丁的百姓而已,又没死士绅、读书人。
百姓,呵,百姓算得了什么?不识字、不读书的人,在我眼里根本不配为人。
聂巡抚的想法,正如老子所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聂巡抚虽不是圣人,却自诩圣人的学生。
刘大夏说“要治水,先救民”。
聂巡抚不以为然:“皇上让二位钦差来治水。赈灾是我山东官府的事!”
“你们别忘了,我也是钦差!”
聂巡抚还真算钦差。
有明一代,省一级的地方官只包括三司,即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
巡抚虽在实际上是封疆大吏,名义上却是皇帝派驻地方的钦差。
常风有些不耐烦了:“阳谷知县是谁?滚出来!”
一个熟人来到了常风面前!
知县竟然是常风的同年,北直隶乡试亚元黄仲仁!大清官黄伯仁的弟弟!
常风目瞪口呆:“黄仲仁?是你?”
黄仲仁小心翼翼的说:“啊,常年兄。当初顺天府鹿鸣宴,下官不知常年兄的身份,冲撞了常年兄。下官追悔莫及。”
常风有些奇怪:“我记得两次会试,杏榜上都没你的名字。一个举人,短短数年竟当上了知县?”
大明选官极重出身。通常举人参加大挑,被授予县丞、主簿、典吏一类的职务。需要干上十年二十年,才能升为一县正堂。
且这还需要举人有背景、有门子、会办事。
黄仲仁压低声音:“回常年兄。下官的干爷是司礼监秉笔李广。”
常风恍然大悟!原来是抱了李广的大粗腿。
司礼监三巨头中,最不检点的就是李广。
他凭着张皇后的宠信,这几年大肆在地方上安插亲信。言官屡有参劾。
但弘治帝最大的毛病就是宠妻,且爱屋及乌。
对于涉及李广的参劾折子,弘治帝一律视而不见。
常风冷笑一声:“当初伱以高才自诩。怎么认太监为干爷?”
聂巡抚不会做事,却会做官。做官的法门之一,就是在外人面前护犊子,赢得属下的支持。
黄仲仁官职虽低,却是山东的地方官。聂巡抚自然要回护。
黄仲仁一言不发。
聂巡抚替他说话:“钦差副使这话说的。据我所知,你在成化二十三年就认了怀恩公公当干爷。”
“你现在说出这话贬低黄知县。岂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常风道:“好!不说认干亲的事。平安乡有数千灾民。你只拨发了十石赈灾粮,要赈一个月。有这回事嘛?”
黄仲仁惊慌失措:“这,这。阳谷县官仓空虚,水灾来的又急,我没有办法只能.”
常风道:“放屁!弘治三年皇上下旨地方州县囤粮应对灾年。天下官仓都是满的。怎么两年零四个月过去,你却说官仓空了?”
黄仲仁道:“下官到任不过一年半。上任时官仓就是空的。这是前任落下的亏空!”
官场有一条潜规则:现任官不找前任官的后账。大家都有离任调走的一天。官家落下的亏空,自有老百姓接盘。何必找后账呢。
但此刻锦衣卫的常屠夫盯上了黄仲仁。黄仲仁惊慌失措之下,也只能把锅甩给前任。
其实,阳谷县官仓账面存粮五千石。黄仲仁上任前,前任知县贪墨了两千石。
剩下三千石,被黄仲仁在一年半的时间内陆续卖光了,换成了银子。他肥私的同时,拿出一半儿孝敬干爷李广。
果如黄仲仁的兄长黄伯仁当初所言:皇上命地方囤粮的初衷是好的。但真遇到灾年,囤的粮吃不到灾民嘴里!
常风亲眼目睹了百姓易子而食,又被聂巡抚这个腐儒气着了。他已动了杀念,想杀人立威。
只有立了钦差之威,山东的地方官才会畏惧他们,尽心协助他们救民、治水。
常风怒道:“黄仲仁,阳谷百姓易子而食,是钦差正、副使及随员亲眼所见。你的治下出了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我该治你何罪?”
说完这话,常风给钱宁使了个眼色。
这些年,钱宁已经咂摸过味儿来了。心里清楚常风把他当成了杀人的刀。
可钱宁无所谓。杀人能立威获势。他巴不得常风把他当刀使呢!
钱宁接话:“常爷,黄仲仁其罪当诛!”
黄仲仁目瞪口呆:“我干爷是李广李公公,不看僧面看佛面”
钱宁怒道:“你知道我是谁?”
黄仲仁问:“你是?”
钱宁道:“记住了!老子是锦衣卫查检千户钱宁!我干爹是司礼监首席秉笔钱能!”
说完钱宁抽出了腰刀。
聂巡抚急眼了:“朝廷命官岂能擅杀?来啊,请王命旗牌!”
地方巡抚有皇帝颁发的王命旗牌,类似于戏文里的尚方宝剑。可代表皇帝在地方便宜行事。能杀人也能保人。
聂巡抚想用王命旗牌保黄仲仁的命。
哪曾想,他话音刚落,钱宁的刀已经刺穿了黄仲仁的脖颈。
“呲啦啦!”黄仲仁的血溅了一地。
聂巡抚惊呆了。
钱宁扯着嗓子高喊:“谁不拿老百姓当回事儿,这就是下场!”
“一个七品官算个卵!锦衣卫就算杀三、四品的大员,照样像把鸡蛋摇散黄一般容易!”
“记住了,我叫钱宁!谁敢不听刘都院、常爷的吩咐,我钱宁第一个不饶!黄仲仁就是下场!”
聂巡抚一个腐儒,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
他又惊又怒,说话竟然结巴了:“钱宁,我要参你们滥杀地方官员!”
钱宁冷笑一声:“呵,随便参!你是嫌我在皇上面前立的功不够多,帮我报功呢!”
聂巡抚看向了刘大夏:“刘大夏,钱宁是你的随员。他滥杀无辜你不管嘛?”
刘大夏微微一笑:“锦衣卫的人,只有常镇抚使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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