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 第290节
“小鸟眼见就要在地上冻死。说时迟,那时快。一头壮牛走了过来。”
“诸位不要误会,壮牛没有踩死小鸟。而是停在小鸟上面,拉了一泡臭烘烘、冒热气的牛粪。”
“啪嚓,牛粪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小鸟身上。”
“壮牛拉完粪就走了。小鸟因祸得福,被牛粪的热乎气儿温暖,苏醒了过来。”
“小鸟高兴的要命。哇呀,我真是命不该绝!”
“它在牛粪里高兴的直扑腾,还叽叽喳喳的叫着。”
“自古就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小鸟死里逃生,高兴的又是扑腾又是鸟叫,动静引来了一只黄鼠狼。”
“黄鼠狼就把它给吃了。”
这是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李东阳问:“这就完了?”
谢迁点点头:“完了。”
常风若有所思:“谢阁老的笑话,一向富有寓意。不知这则笑话的寓意是?”
谢迁笑道:“这则笑话告诉我们,如果身处粪坑,最好闭上嘴,也不要瞎折腾。”
粪坑?
常风眉头轻挑,心中暗道:谢迁在暗示我什么?
京城官员总爱自嘲,大明的官场是个大粪坑。鲜有人能出淤泥而不染。
听谢迁的意思,是让身处官场大粪坑里的我闭上嘴,不要瞎折腾?
真是怪哉,我最近也没折腾什么事啊。难道.
常风联想起了一件事:谢迁籍贯浙江绍兴府余姚县。
余姚县靠海。政务上受绍兴知府衙门管辖。商事上,却归宁波市舶司管辖。
难道说,谢家也参与了海上贸易?谢迁这是在暗示我,不要管海商走私之事?
怪哉。我让张采去查走私货物源头,是锦衣卫中有限的几个人知晓的机密。
谢迁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有人给谢迁透了风?
李东阳突然说话:“谢兄的这则笑话更像是寓言,实在是富有哲思啊。”
刘健亦开口:“这是聪明人才能听懂的笑话。此刻咱们值房中坐着的都是聪明人。”
“想必,大家都能听懂。是吧,常风。”
常风装起了糊涂:“啊。在下是愚钝之人。一个连考五科会试都没能拔贡的憨货。”
“谢阁老是成化十一年的状元,他的笑话寓言,愚钝之人是听不懂的。”
常风已经连考了弘治三年、弘治六年、弘治九年、弘治十二年、弘治十五年五次春闱会试。
次次名落孙山。
三年前的第四次会试,是他离拔贡最近的一次。仅仅差了一个名次而已。
今年春,他又进了贡院。还是名落孙山。且这一次,他又差了“好多好多个圈”。
前几次不中,常风认为是自己才学不济。
第五次不中,常风开始怀疑是考官们故意让他落榜。
考官们背后站着文官集团。自三年前的科举舞弊案后,常风便跟文官集团势同水火。
如果锦衣卫的屠夫有了进士功名,可以转任或兼任文官要职凭着弘治帝的信任,常屠夫将成为文官集团的心腹大患。
李东阳和谢迁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
常风不会自讨没趣。三位阁老都不说话了,他不能赖在值房里不走。
常风起身:“三位阁老,下官告辞。”
傍晚时分,常风回了家。
徐胖子这厮又跟着常风来到了常府打秋风。
常破奴正在前院拿着两个石串子练臂力呢。
徐胖子嘲笑他:“我说大侄子,你臂力不行啊。就这两个二十斤的石串子,我两根手指就能抬起来。”
常风骂道:“你一身胖肉多少斤?破奴才多少斤?你还好意思揶揄不到你一半儿沉的侄子呢。”
不多时,饭厅开饭。
老泰山刘秉义上了年纪,已是一头白发。不过他很像马文升,老当益壮,老而弥坚。
去年夏,常风专门买了个二八芳龄的丫鬟,贴身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三照顾两照顾,丫鬟反被刘秉义照顾到了床上。
古稀之年的刘秉义竟把丫鬟的肚子弄大了。
常风张罗着,让刘秉义将那丫鬟收了房,当了妾。
刘笑嫣眼见在三十七岁时要当姐姐了。奈何天不遂人愿,小妾怀胎六个月时滑了胎。
要不然,常风会多出个小舅子或小姨子。
一家人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的吃着晚饭。
常风将徐胖子视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全天下最值得信任的人。
聊着聊着,他便把话题聊到了公事上:“东南第一海商,泉州林家的家主要进京了。我打算去会会他。”
徐胖子道:“泉州林家很出名啊。我早就听说过。”
刘秉义皱眉:“泉州林家,怎么这么耳熟呢?”
常风问:“老泰山,你为官时跟林家打过交道?”
刘秉义道:“那倒没有。”
片刻后,刘秉义一拍脑瓜:“想起来了!苗儿,你去一趟我的卧房,把去年我纳你时,收的贺礼单子拿过来我看看。”
刘秉义的小妾名叫苗儿,长得那叫一个水灵。用后世的话说是个典型的白瘦幼。
不多时,苗儿拿来了礼单。
之前苗儿怀孕,常风觉得不能对不起人家。纳妾仪式办得像续弦礼。
有常风的面子在,京城官员、勋贵不少都来送了贺礼,刘秉义的门生故旧也来恭贺。礼单上足有几百个名字。
刘秉义好一通翻找礼单。
他将礼单放在常风面前,用手一指:“瞧。北直隶按察使王有年,代泉州林家贺刘老爷,敬赠南洋珊瑚一株。”
常风蹙眉:“林家还给咱们家送过礼?”
常风不知道,不管京城里哪一位高官大吏婚丧嫁娶,林家总能找到有关系的官员,代贺、代祭送礼。
其在官场中庞大的关系网可见一斑。
徐胖子道:“乖乖。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睡人家的腿软啊。”
“常家收了林家的礼,你的手要短了。”
常风吩咐下人:“去找出来那株珊瑚。等林家家主进京时,我当面还给他。又没有什么交往,他送的什么礼?”
且说三日之后,锦衣卫常风值房。
张采禀报:“常爷,林生进京了。就住在城西闽商会馆。”
“京城里的官,竟要给一个商人摆接风宴。接风宴就在今夜。”
常风冷笑一声:“呵,士农工商,商为最末。太祖爷开国时定下规制,商人连丝绸都不能穿。”
“一个商人进京,京官们竟要给他摆什么接风宴。好大的排场啊!”
“多派些耳目过去。给我把他盯紧了。”
就在此时,值房外传来一个声音:“要盯谁啊?”
随后东厂督公钱能领着义子钱宁走了进来。
常风连忙拱手:“督公。”
钱能坐到椅子上:“你刚才说要盯谁来着?”
常风答:“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有走私嫌疑的海商。哦,此人姓林。”
钱能面色一变:“你说的可是泉州林家的家主林生?”
常风点头:“是啊。您老也听说过他?”
钱能道:“何止听说过!林生别看年纪小,只有十七岁,却是个大善人。”
“去年他给中官屯捐了八千两银子。”
弘治朝的皇宫中有宦官六万。
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显赫的太监、少监、监丞职位。
大部分宦官都在宫里碌碌无为一生。到了老,还是个火者之类。
宦官是伺候人的奴仆。宫中不养闲人,他们上了年纪就要出宫。
没了根的人,老家人不待见。他们便在京城的中官屯养老。
中官屯即是宦官的养老院。当然,后来它改了一个名字,世人耳熟能详:中关村。
常风惊讶:“林家给中官屯捐过银子?”
钱能道:“打弘治元年起,林家就隔三差五给中官屯捐银子。”
“林大老板进京,今夜闽商会馆有接风宴。我还要去赴宴,当面谢他呢。”
“你说要盯紧了他?他怎么招你了?”
常风心中咯噔一下:我的天,林家跟督公都有交情?
常风只得敷衍:“属下听说今夜不少京官都要去闽商会馆。我怕出乱子,这才派人盯一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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