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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大司马 第355节

  “诺!”

第449章 见微知著

  六月,鱼梁洲大营。

  帐外,雨水如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帐篷上,雨声响亮,灌入帐内之人的耳中。

  关羽坐于榻上,浏览手中的书信,神色多有沉思。

  寄来这封书信之人,是为汉中都督陆逊。

  信中,陆逊讲述言语不多,仅是说了汉中多日下雨,不乏有地区出现了山石崩塌之状况,今岁雨水比去岁雨量来得更大些。他担心汉中段的汉水异常,从而影响到下游阶段汉水,故而来信说明。

  “陆伯言此番书信,当是解我心中之惑啊!”

  放下书信,关羽感叹说道:“陆伯言虽是儒生,但却胸有方略。为人缜密,心系国家之大事。”

  说著,关羽看向侧席的关平,严肃著脸,说道:“小子当以伯言为样,多读典籍,谦虚好进,做事严谨,不可有误。”

  “诺!”关平闷闷不乐,勉强应道。

  见关平这般,关羽心中微叹了口气。

  之前刘备欲嫁长女,彼时有关平、陆逊、施然、张承等四人之选,群下众人议论纷纷,多有猜测以关羽与刘备的情谊,能娶刘备长女者,非关平莫属。

  然出人意料,不知道是否有人举荐陆逊,刘备选择陆逊作为自己女婿,这让所有人惊讶不已。

  时以儒生见人的陆逊,除了儒雅知文之外,看不出特别出众的地方。关羽得知儒生陆逊抢了儿子关平的位子,心中多有不爽。后来虽得到刘备的宽慰,但让关羽心中也多有芥蒂。

  但这一切的改变,来自于数年前。陆逊辅佐张飞下汉中,后坐镇汉中,水淹张郃,以寡兵据守坚城,名动天下,方才让吴楚之人刮目相看,其中包括关羽。

  今时因要与曹仁作战,关羽常与陆逊书信联络,反而对陆逊产生不少好感。做事严谨,待人有礼,非是腐儒、士大夫那般知会清谈误事。

  收敛心神,关羽吩咐道:“来人,命信使入帐答话。”

  “诺!”

  少顷,信使入帐行礼,拱手道:“仆拜见君侯!”

  关羽捋著长须,问道:“你可是从汉中乘舟舸而下?”

  “正是!”

  “既是乘舟舸,顺汉水而下,可知沿途汉水水势如何?”

  信使神情恭敬,躬腰说道:“启禀君侯,汉水大涨,水势汹汹,令人惊骇。尤是南乡段,均、丹二水汹涌,均口已是淹没河岸,灌入周遭林野,所幸无人居住。仆人乘舟近南岸缓行,方安然渡过。”

  “均、丹二水汹涌?”

  关羽心中暗自记下,挥手说道:“今送信奔波多有疲惫,且先退下休息。”

  “多谢君侯!”

  随著信使退下,关羽起身离榻,走至帐门,望著空中渐小的雨水,继而嗅著空中那混杂泥土的清新空气,不由捋须而笑。

  “此乃天助我也!”

  见状,关平从侧榻起身,问道:“父亲,雨水较往年更甚,父亲因此而喜,莫非已有破于禁之方略?”

  关羽出大帐口,伫步眺望滚滚而流的汉水,笑道:“襄阳之汉水河道奇特,不与他处同。”

  “襄阳之汉水,河床宽浅,水流散乱。水少之时,浅宽三、四百步;水生之时,深宽五、六千步,可见襄樊之汉水之不同。”

  “故往昔汉水汹涌,时常四溢害民,两岸修筑堤坝,以为防大水。长久以往,襄樊之地势,高莫高于河沿,低莫低于山边。于禁屯兵于丘坡,似为周遭之高处,但与汉水而言,或可谓之低也!”

  汉水常年容易泛滥,后世为了解决汉水泛滥问题,在襄阳市的上游丹江口市(今南乡郡)修筑了大坝。但即便如此,汉水也偶有泛滥,更不用说汉代时期的汉水。

  汉时之汉水缺少大坝蓄水,带著中上游的泥沙流入中端的荆襄河段,因荆襄辽阔的平原,汉水极易容易肆虐。故而在泥沙冲刷与人工大坝的作用下,襄樊河段的汉水堤坝高于平原地区的乡野村社。

  是谓高莫高于河沿,低莫低于山边。如此独特的地形,一旦让汉水淹没河沿,将会肆虐襄樊平原。

  关羽治南郡多年,对襄樊河段的汉水甚有了解。对汉水地形深入研究,便能知道曹仁给于禁所选驻的樊城以北十里,并非是安全之地。一旦汉水肆虐,于禁所部必会被汉水所淹,其必遭兵败。

  将汉水蓄高,非关羽与汉卒凡人所能操作;但借汉水之势用兵,关羽却能为之。

  在关羽教子间,吕蒙披著蓑衣而来,见到帐在营门的关羽,快步上前,说道:“君侯,某帐下斥候探得汉北陂塘状况。”

  关羽停下言语,转而问道:“汉北陂塘情况如何?”

  吕蒙笑容满面,说道:“雨下多日,陂塘渐满,已有河水溢出。凡雨水再下数日,汉水又会大涨,我等之策或能成也!”

  关羽笑著摇头,纠正说道:“我等之策当是必能成!”

  “伯言来信,汉中因雨涝发生山石崩塌;据信使言语,其乘舟舸过均口时,均、丹二水四溢,淹没周遭之林野。加子明这般言语,汉水今岁大起,必是不假。”

  吕蒙神情多有激动,说道:“若这般行事,当可联络宛城侯音,及破于禁后举事。”

  “善!”

  谈事间,关羽见吕蒙臂膀发颤,自料是箭伤带来的影响,便伸手帮吕蒙脱下蓑衣,笑道:“子明肩膀中箭,伤势未得痊愈,当好生休息,以免落下暗伤。”

  说著,关羽招呼关平,说道:“平儿,你且将金屏所送金疮药为子明将军敷上。”

  闻金屏二字,吕蒙露出感激之色,说道:“王妃赠君侯之药,蒙恐不便享受。君侯不如留下自用!”

  关金屏,昔嫁与刘溥为妻。随著刘溥被封为山阳王,其被封为山阳王妃,关羽随之成为山阳王的岳父,因而关羽愈发受人尊重。

  当然关羽加之作为刘备的核心元老,常年领兵作战,帐下老卒宿将众多,关氏在南汉的地位不比霍氏低多少。

  关羽脸色微沉,说道:“子明何以这般生分乎?”

  “当是多谢君侯!”

  不仅关羽、吕蒙发现汉水水情四溢,魏军方面亦有人察觉到汉水的异常。

  朱治作为丹阳郡人,少时辅佐孙坚,历孙策、孙权二代,与孙氏关系亲密之因,在孙权投降之后,被迁往襄阳居住。

  曹操入襄阳,检阅归降文武。加因朱治早年跟随孙坚的表现,对朱治多有欣赏,后又因与水师作战之关系,朱治随即入军为将校。

  金口之役,曹操虽然兵败,但朱治表现出色,因熟悉水情之关系,留于荆州任官,辅佐曹仁。

  朱治因降人关系,做事勤恳,忧勤公事。他居住襄樊十余年,对汉水地理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能说略知一二。

  “禀车骑,今岁雨水较多,汉水似有上溢。”

  朱治因岁大之故,坐在席位上,向曹仁禀告,说道:“治恐汉水大涝四溢,损城伤军,宜当早作防备啊!”

  曹仁半靠在凭几上,说道:“城中早有防备,如多蓄沙袋,以为围堵城门缺口;或是转移粮辎、军械至高处,以避其湿淋。如此种种繁多,今时何以言不足乎!”

  曹仁奉曹操之令守城,自是不敢耽误,为了防止关羽挖毁樊南堤坝,用汉水淹樊城,他早已就做好防洪打算。

  朱治犹豫几许,说道:“将军,今岁夏秋雨水繁多,汉水有超过堤坝之迹象。我城中有备,然治恐于禁、阎行等七军无备,又是为北人,恐会被汉水所伤。”

  曹仁微微皱起眉头,说道:“于禁何来无备?我已命其转驻樊北十里之丘坡,纵逢汉水四溢,或是雨水连绵,可保其不被汉水所伤。且于禁将兵严谨,为将三十载,岂会不备雨水淋湿军辎之时!”

  朱治捋须而叹,说道:“将军,七军屯驻于樊北十里,往昔之时必是无碍。然今岁不同往日,今岁雨水偏多,治恐大水四溢,将会淹至樊北十里。今下不如令七军向北而屯,如至郾城驻扎。”

  曹仁神情多有不满,说道:“君理所忧有理,然恐是杞人忧天。某治荆襄阳多年,不曾见过汉水可淹至樊北十里。今让于禁转至郾城驻扎,关羽举兵四围城郭,樊城仅以数千兵岂能自守?”

  说著,曹仁强调说道:“水贼常借水势而进,于禁若专屯郾城,刘备举重兵乘舟而来,与关羽合军,重围樊城。恐陛下亲至,难改襄樊丢弃之局势。”

  别看襄阳五千人,于禁、阎行有七军,樊城内有三、四千兵马。实际上襄阳五千人被围困出不来,仅樊城守军与七军人马。一旦七军远离,曹仁仅以数千人守樊城,心里是真没底。

  今时曹仁不敢让于禁离樊城太远,且要保证于禁七军避免低洼的选址,唯有樊北十里合适。

  当然曹仁自己也不太相信朱治的话,他用他的经验判断汉水不会形成这么大的洪涝灾害。

  朱治心中多是无奈,向曹仁拱手告退。

  朱治预料不到汉水是否会发大水,他被困在城中,所能知道的汉水消息,仅是汉水水位高了些。今日向曹仁劝谏,仅是以防万一,然曹仁不纳,他也无可奈何!

第450章 汉水滔滔

  自金口之役以来,天下局势逐渐分明,已非天下乱战之初,无岁不战,无地无烽。当下,曹刘因基本盘的壮大,常会在权衡利弊之后,继而择机用兵。

  一旦决定了作战,常是双方政权倾尽全力的角力,以一方的主动退兵为结束。由此来说,战争频率虽在下降,但不代表战争的烈度在下降,相反因双方疆域的辽阔,治下军民的增加,战争烈度在急剧上升。

  去年,在霍峻、诸葛亮、关羽、陆逊等人集体配合谋划下,成功诱曹仁举荆襄兵马深入筑水,关羽于蛮口设兵破之。

  今岁,曹操派于禁南援襄樊,刘备遣庞德支持关羽。积蓄多年的粮草物资,则通过水路通道运抵前线。

  双方近约十万大军,以樊城为重心展开对垒。于、关对垒数月,却因雨季的来临,不得已暂停对抗,进入短暂的休息期。

  然在这平静的局面下,战场形势却在暗潮涌动,胜负或许会因一场暴雨而改变。

  雨水连绵,不同于暴雨时候的电闪雷鸣,其雨水伴随著强风形成滂沱的雨幕。

  汉水上,冉省与其帐下二十余名军士驾舟舸出水寨,逆汉水而上,因水急风大,舟舸行进速度缓慢。

  冉省披蓑衣持矛而立于船头,因雨水斜打的关系,其面容早已布满了水滴,令人视线受阻,难以睁眼远视。

  刀疤什长嘴里碎碎而念,抱怨说道:“雨大风急,既无贼兵,又何需派人出营巡视?今让我等出寨言观水情变化,令人费解不已。”

  “衣服湿透,又无柴火晒干,今夜怕是要光身入睡。”

  抹了把脸,冉省将脸上的雨水擦去,骂道:“张疤,别和小媳妇一样,若再说胡话,我把你嘴堵上。快点找水标!”

  被冉省这一吼,甲板上的人安静下来,众人伸头寻找之前打下长有一丈的木桩。

  在汉水‘哗哗’的流水声中,一名眼力好的军士,指著深插在岸边的木桩,喊道:“找到了!”

  “多长!”

  闻言,冉省凑到了过去,喊道。

  “上面刻度看不见了,大概是超过一丈!”

  冉省手撑在船沿上,弯腰探头去看,却见本久浑浊的汉水变得更加浑浊起来,作为记录水位的木桩在汉水的波浪中渐渐变短,似乎要把木桩淹没。

  得见这般情形,冉省浑身猛地一抖,喊道:“快调头!”

  “为啥?”

  身侧的军士面容多有不理解,刚开口想问什么,他发现汉水的流速突然变快,其间有树枝残干顺水流下。

  继而,他听见雷鸣异响声,其声或似闷雷的轰隆隆之声。

  紧接著,他听见刀疤什长惊恐喊道:“发大水了!”

  他抬头望去,却见天边的黑色的乌云之下,汉水好似脱缰的野马,伴随著轰隆隆的闷雷声,朝他们所在的船只冲来。

  仅几个呼吸间的事,激荡且又发黄的汉水水流便撞到船身上,引起船只上下颠覆,令人难以站稳。

  甲板湿滑,冉省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在缆绳的帮助下,冉省稳固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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