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165节
赵柽面无表情道:“今夜忘却身份,好好作乐。”
二人闻言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都给自家面前斟满,黄孤倒了盅杏花汾,苏石则是把梅子酒用大杯盛了,摆在案上。
这时雅阁外莺莺燕燕响起,梅娘在阁门处告了声罪,引进来十名女子。
都是穿着清爽纱裙,红兜隐现,生得柳眉杏眼,樱唇桃腮的貌美小娘。
梅娘袅娜地走在前面,万福后开始介绍起每个小娘的名字与擅长,有的舞姿翩翩,有的歌喉美妙,有的擅长丝竹笛箫,还有的酒量千杯不醉。
赵柽瞧了瞧这些女子,指着其中一名白生生小脸的少女,往黄孤那边扬了扬下巴,少女立刻嘴角含笑走了过去。
接着他又看了名眉眼含春的,向苏石那边一指,这个也过去。
黄孤二人此刻不敢言语,便都沉住气,装出一副老成模样,嘴里打着哈哈,心中却是小鹿乱撞。
剩下的女子开始各司其位,这雅阁原本就容出了琴桌箫台、歌舞表演的位置,没被选上陪酒的便要表演助兴。
赵柽这时道了一声“赏”。
门外立刻走进名侍卫,拿出银子每人赏了大锭,梅娘与众女一起万福谢过,刚要开始奏曲起舞,赵柽忽然道:“赵元奴可叫来?”
梅娘闻言顿时一滞,急忙赔笑道:“回禀公子,适才奴家去了那处阁子,与赵娘子悄言了几句,赵娘子倒是要过来敬公子酒,就是阁子里的客人正在兴头上,怕现在过来得罪了那边客人,稍待片刻奴家再去一次,还请公子多多包涵。”
赵柽瞅了瞅她,这说辞却是此种地方常用,这梅娘说得倘熟,没有丝毫生涩,似是听着说了许多,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说。
他淡淡道:“本公子让你叫人来这边陪着,不是瞅个空儿过来敬杯酒了事!”
黄孤在旁挪了挪身子,努力距那白生生小脸的女子远些,随后道:“明明刚才应了,却又不带人来,莫不是在戏耍我等?”
梅娘立刻脸上露出委屈表情,眼下之事在樊楼倒也常见,年里不说上百桩,几十桩却是有的,都为争抢一些女子。
但像这般争夺花魁的倒是罕见,毕竟花魁身价高不说,就是待客也要看身份地位,若只是一些暴发户土财主之类,是不可能过去工乐唱曲儿的。
至于陪酒,那却是想多了。
除非一掷千金,否则不来个十遭八遭,大把的银钱洒出去,是不会陪着喝上一杯的。
甚至即便这些都做到了,但是言语粗鲁,没有太多学识,不懂诗词曲乐,也是不会喝的。
这些倒还是以前的身价,自从那位包下了李师师,不许旁人染指后,这樊楼里女子的价格便愈发高起来。
樊楼一共有两位花魁,李师师、赵元奴。
花魁下面还有十大名花,如今因为那位的原故,便是名花们亦都今时不同往日,身价水涨船高。
那位自然就是大宋的天子,当朝的赵官家。
赵官家与花魁李师师的风流韵事,在东京城不算甚么秘密,就算市井百姓也多有耳闻。
赵元奴是与李师师齐名的花魁,虽然未得圣眷,但也不轻易露面,今日若不是那边阁里确是贵客,且给满了例钱,也不会下场的。
眼下这样事儿,梅娘自是知道怎么应对,不说真个遇到,便是私下里也演练了无数遍。
可那些大抵是应对寻常酒客的手段,这张嘴就要花魁过来的,至少在赵官家光临了樊楼之后,再未发生过。
她亦是久经沧海的眼力,暗中观察赵柽气质言语,便估摸了对方出身不凡,就是另外两人气势也足,都不像寻常的有钱公子哥,更加笃定之前所想的衙内之类。
尤其赵柽生得一副好容貌,她肯定赵元奴见了保管喜欢,话说回来,这种俊朗又多金的年轻公子,哪个又会不喜欢呢?
既然喜欢,那真见上一面也是无妨。
做她这个职当,不比街面上的生意买卖,要足斤够两,童叟无欺,信誉第一。
她这个职当要做的乃是左右逢源,面面俱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八面珑珑之下,不但要讨好客人,也要讨好娘子,这样在楼里才能吃得开,才能如鱼得水。
若是遇到不得眼的客人,自然有不得眼的办法周旋,若是遇见看得上或心喜的,那就是另外一种办法了。
梅娘心中暗想,这公子想见赵元奴,赵元奴对这样的公子又肯定是喜欢,那不如……想办法就让赵娘子过来偷偷瞅上一眼?
花魁虽有身价,但敬不敬酒,还不是自家定的,楼里又不会纠缠这些旁枝末节。
虽然这公子说是不要敬酒,只要作陪,但也是少年人说说罢了,找补一下颜面,又岂能真个留下赵娘子不让走?
倘她不打眼,这几人真是哪个府司的衙内,大抵不会不知樊楼的事情,赵官家常来常往,岂能在此惹事?
想到这里,梅娘心中暗暗定下主意。
这不是她为得人情好处,胆大妄为想要擅自做主,实在此种事情于樊楼之地再寻常不过,就是七十二家正店的宜诚楼,长庆楼、任店等地方亦都是如此。
她主持阁子里的事情,自然与赵元奴熟络,知会一声哪怕对方不想瞧也是无碍,至少知道自家惦记着对方,而不会只想着自家在这边收取了多少好处。
花魁娘子都是聪颖至极,没有那般愚蠢的。
梅娘道:“公子,奴家现在就去那处阁子瞧瞧,看看赵娘子能否容出身子过来一趟。”
赵柽眯了眯眼,道:“若是来了,本公子重赏于你,不过却不能再走。”
梅娘心中哪会当真,瞅一眼赵柽俊美面庞,道:“公子玩笑了,请不请得过来都不好说,待奴家前去试试。”
赵柽看她出门,默默端起面前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梅娘出了阁子转个弯,走过几十步来到另外个所在。
同样是一座雅阁,但门前内里却更加开阔,丝竹声不断,正有一名女子在唱词,唱得乃是钱希圣的木兰花。
女子声音娇若黄莺百灵,却又字正腔圆,将词里的春日气息唱得恍如其境,便是梅娘在外面也暗叫一声好。
暖阁的门开了一条缝,梅娘顺着缝隙向里看去,只见里面位子上坐着七八人。
除了一名白胖中年和一名留了黑须的中年外,其他皆是年轻公子,白胖中年与黑须中年做东,宴请那几名公子哥。
梅娘早就瞅出来,这两人是官,但品级应该不是很高,几次观看,都是对那些公子哥极尽阿谀奉承。
那几名公子哥应该是衙内,且家中老子官位不低,不然不会被两名官员如此谄媚。
赵元奴在这阁子里只是唱曲儿,并未陪酒,显然做东的两名中年虽花了大把银子,但却还远远不够让赵元奴下身陪酒。
而几名年轻公子虽然有这个意图,但都不愿意自家一掷千金,毕竟有人做东,自家再花银子岂不大头?
梅娘暗暗思索,那边赵柽出手显然比这两名中年男子要阔绰,心中就有些偏着,不过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至于赵元奴过不过去瞧一眼,那便要看赵元奴的意思。
她在门外听一首词唱罢,赵元奴歇息,乐工起奏,众伎舞起,这才敲了几下阁门。
但此刻乐舞声大,里面人显然没有听到,她便把那门缝开大了些,正巧赵元奴朝这边望过来,便打个手势。
能做上花魁的位置,赵元奴自是聪敏伶俐,瞧见手势后微微颦眉,知道这必是私事,否则就直接进来说话了。
本来她不待搭理,毕竟还在场中,客人花了大把的银子请她,擅自离开总归不好。
可天气缘故,这雅阁儿内实在太闷,她瞅着那俩做官的更是无趣,便琢磨是不是出去说上几句话好。
她是听了对方交谈,才知道两名中年乃是官员,只不过品级什么的她有些不懂,似乎不是太大的模样,公子们倒都是衙内,但没听出是哪家府上的。
这阁的客人虽然给了例银,其实出手不算大方,并没有额外的赏赐,她心中难免有些不愉,再想到李师师,更是心头仿佛堵了块石头般难受。
赵元奴知道今晚官家又来了,自从那年朝上的相公引官家来樊楼后,官家便包下了李师师,再不许其他人碰,便是立刻身份不同起来,仿佛整座樊楼都在围着她转。
说不嫉妒是假的,毕竟无论样貌才学歌舞乐工,她样样都不比对方差,却又为何没有那般好运?
现在市井里都称呼李师师为李大家,等于拉开了身份地位,而她却还是那个樊楼花魁,无论何处去说,都是矮了几等。
之前听底下的人传过,官家最初前来游玩时,不见她乃是因为姓氏。
官家出宫逛樊楼,本就是被诟病的事情,若是再点了花魁交好,便于名声受损。
但官家风流,自然不在乎这些世俗眼光,就算外面议论,于名有亏,可最后加上个风流天子称号,倒也能免去不少非议。
可这花魁倘若再姓赵,可就不一样了。
同姓相婚,其生不蕃。
同姓相婚,可不单单是名声受损,更是涉及到礼教大事,尤其对皇家而言。
赵元奴自然知道这点。
可即便官家点她,又不会纳进宫中,哪来的什么同姓不婚?
就算是李师师以前也接过同姓恩客,顶多算是同姓相亲。
同姓相亲,这个又能如何,八竿子打不着的出身,又没有血缘关系,又不娶进家门。
但官家是个明白人,知道哪怕就算同姓相亲,别人行但他却不行,这不是风流了,这种声名上的亏损,可不是风流所能弥补。
天下就一个官家,所有人都盯着看呢,哪怕她这般樊楼花魁,别人想要亲近行,官家却要思忖再三。
何况花魁又非她一个,官家又岂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赵元奴想过这些,也只能自怨命苦,看着雅阁中人,心底愈发郁郁寡欢。
所以她想了后慢慢起身,无论梅娘真有事,还是假有事,她都要出去透上口气。
到了前处案边,微微一个万福,赵元奴道:“诸位相公公子,奴家失礼了,阁里有些小事相唤,还请容奴家出去一趟。”
两名中年人立时露出不快神色,但这两人即便请客,却还是要看那些衙内的脸色,便望向一旁。
公子们闻言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鬓边簪花的笑道:“赵娘子但去无妨,不过还要快些,我还等听娘子的如梦令呢。”
赵元奴浅浅一笑,道:“元奴去去就来,多谢公子体谅。”
她说完轻轻扭过腰肢,迈着莲步就向外走。
待出了阁子后,黑须中年人脸上露出不快神色,对簪花公子道:“小相公,这赵元奴有些太不识抬举了,左右不是个卖的,哪里来的这般架子,居然说走就走。”
旁边的白胖中年也道:“确是如此,自从进来后就处处端着,陪酒也不肯,伺候也不肯,就只是唱几支清曲儿,这也太不给小相公面子了。”
簪花公子摇头笑道:“你二位久放外地,不在京畿,对东京城的风月不甚了解,这樊楼如今可不是其他酒楼能比。”
黑须中年人奇道:“小相公,此话何解?”
簪花公子端起一盅酒缓缓喝了,道:“虽说樊楼原本就是正店第一,但也只是排名,还做不到力压其他酒楼,可自从官家来此游玩后,这地位身价可就大不一样了。”
白胖中年闻言低声道:“小相公,外面的传闻莫非是真的?”
没等簪花公子说话,旁边一个穿绿袍的青年摇着扇子道:“当然是真的,官家宠幸了李师师后,就时常过来,这樊楼便沾了皇恩,其他地方又怎能相比?”
黑须中年缩了缩脖子,道:“下官在外地听闻此事,还以为只是一些市井流民胡说八道,没想到竟然为真。”
簪花公子瞅他一眼,道:“官家风流倜傥,自是不怕这种事流传。”
白胖中年道:“这么说来,那李师师岂不是扬名?”
旁边绿袍公子道:“可不如此,赵元奴原本与李师师齐名,官家独宠李师师,赵元奴心中肯定不平,但谁让她的姓氏与官家相同呢。”
黑须中年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说这赵元奴怎么如此傲气,原来是心中在与李师师相比。”
簪花青年道:“原本身价相同,容貌亦不逊色,却因为官家的事拉开了距离,虽然比是再难比过,但身价却是要涨的,性子也要端起来,这样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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