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184节
妇人混身一颤,刚才那话乃是光明使的口号,她不相信,竟会在东京开封府,遇见教内的光明使者!
明教之内,教主最大,武艺也最高强,其下便是前后左右四大光明使,四大光明使的权利仅次于教主,至于武艺,有的光明使甚至直追教主。
光明使地位尊崇,一般人平日少见,她就算入教日久,也只看过两名光明使的真容,另外两人却从未识得。
她不相信对面年轻公子会是光明使,或许是从哪里听到的口号,也或许是看过一些经书。
但冒充光明使却是亵渎大罪,在教内是要上烈火台的!
她咬牙回头,想记住这人的容貌,若能走出去,回教之后定要上报散人,天下通缉。
可就在她转过头后,却见那年轻公子手上出现一件东西,好似一块令牌,她立刻愣住,那是……
“大胆旗使,以下犯上,还不知罪吗!”
尤四娘闻言脑袋“嗡”地一声响,对面手中拿的竟然是光明使的令牌,绝不会错,那种银色,那种花纹,还有那个威严的“右”字,是光明右使!
她顿时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上瑟瑟发抖。
明教之内,光明使的排名是按照左右前后排列的,教主最大,然后是光明左使,光明右使,至于法王散人,则在光明使之下。
中原明教没有圣女,回鹘明教的圣姑不能算中原明教之人,那么光明右使就是教内的第三号人物。
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掌旗使者,平日里甚至连和光明使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尤四娘跪在地上,心中惊惧万分,虽然不知道光明右使为何出现在东京,但既有口号,又有令牌,这绝不会错。
赵柽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打算亮出令牌,没想到对方竟真的认识,而且看那架势,似乎对光明使十分畏惧。
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样就不好了,都是兄弟姐妹,哪分高低贵贱,犯错了惩罚就是,怎么能说跪就跪,这般没有气节,方腊教导无方。”
“王爷,这女人……”沈飞小声道。
“捆起来吧。”赵柽道。
“是!”沈飞带着一众血色先锋团的少年冲上前,就将尤四娘捆个结实。
旁边的接引使这时已经吓傻,接引使乃是使者里身份最低的,不要求武艺如何,只要求能说会道。
这个接引使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也实在没旁的本领,看尤四娘跪下,哪里还去分辨如何,早就随着跪起,便被一同被捆绑。
这些事兔起鹘落,屋内席地的百姓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前方的使者大人仿佛粽子一样都被捆住。
百姓们这才开始慌乱,不少站起来就要往外跑,罗金水见状大喊道:“坐下坐下,禁军办事,不用慌张。”
百姓们一听说禁军,倒是松了口气,虽然京畿禁军名声不好,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过日里夜里街面治安靠他们维护,倒也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赵柽瞅了一眼这些百姓,对他们信奉明教深表怀疑,靠城东水门这边的百姓都是吃河上饭的,平时所拜大抵龙王水神,明教这东西八竿子打不着,如今听的经义估计也不多,大抵不会有太多虔诚。
他想了想,这接手也没甚用处,还不如遣散了合适,沉默片刻后道:“全回家去,以后再不许聚众听经,发现了都抓去大牢。”
百姓们可不在乎以后能不能听经,许他们回家就成,只是片刻工夫,便作鸟兽散去。
随后赵柽将人押回牛街酒店附近的那座宅子,没过多久,谭真也抓了人回,另外一处聚会地点同样捣毁。
当下明教在城中的四个人全部抓到,赵柽连夜审问尤四娘,这才知道其实此番来东京的不止四个,六大散人之一杜红棉其实也到了,只不过住了一夜便离开,就是之前审问的那女子都不知晓。
尤四娘战战兢兢,直到这时还弄不清赵柽其他身份,不过她笃定赵柽肯定是光明右使,便有问必答,说是审问,其实却和倒豆子一般容易。
赵柽看她道:“杜红棉离开去了哪里?”
尤四娘道:“只知去了山东,至于何地何事却不清楚。”
山东?赵柽眯了眯眼,去山东最大的可能就是前往梁山,这是方腊要起事的前兆,在四处造势,到时各地响应,朝廷便会顾此失彼,乱了章脚。
不过宋江是一心要招安做官的,怕是只会虚与委蛇,未必给下承诺。
他眯眼道:“杜红棉一个人去的?”
尤四娘犹豫:“这个却不知了,在东京是一个人走的,路上是否汇合他人倒不好说。”
赵柽冷笑:“圣公最近在忙些什么?”
尤四娘闻言倒不意外,虽然方腊身为明教教主,但教内人一般都称呼其为圣公,对方是光明右使,这么叫来更加确定了身份。
她急忙道:“右使,我位低职卑,却是许久没见过圣公,不过听说好像在山上练兵。”
“练兵?”赵柽摸了摸下巴:“圣公打算什么时候起事?”
尤四娘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哪怕此刻屋内没有旁人,也不由低声道:“右使,这这……”
赵柽看了她一眼:“我久在京城,虽然对这些事情知之不详,但方百花建女兵队,圣公又练兵,不是要造反又是干什么?”
尤四娘忙道:“这个……也有听说,就是右使都不知时间,我更不知晓了。”
赵柽冷笑又问了几句,看再难有得,便道:“先把你们几个关进大牢思过几天,东京是我的地盘,杜红棉居然敢插手进来,真是胆大包天。”
尤四娘闻言哪疑有它:“全凭右使惩治就是。”
赵柽唤人进来将尤四娘带走,随后一阵沉思,心说不知杜红棉会不会复回东京,若是回来,这几人却不必杀,说不得到时还能派上些用场……
第302章 中秋,词曲,悬案
八月十五中秋节,天刚蒙蒙亮,东京城内就热闹起来。
走在街边,两旁商铺都挂了花头,有些更讲究的还重新粉饰了店面彩油,入眼望去焕然一新。
但凡有卖酒处,都将坛子酒缸摆去门前,挑了“醉仙”二字的酒旗,就是樊楼、任店、潘楼、高阳正店这等地方也不例外。
这一日东京城皆卖新酒,大抵中午前就会售完,然后小店放下酒帘子,不再做生意,回家欢度佳节,大店如樊楼等则敞开门户,于大堂内加桌,是年里生意最好的一天。
从皇宫到平民,家中都会摆宴,无论奢陋,好好操办一场家宴,团圆子女,都不想辜负此等美好时光。
即便是身居陋巷的穷苦人家,也会尽全力去买上一些酒水,回家庆祝中秋,宁愿之后冒着没钱买食物饿肚子的风险,也不愿意虚度这个日夜。
秦王府上早就备好了各色节令东西,尤其是酒,种类繁多,简直应有尽有,不过这些大抵都不是花钱来的,有军中将官送礼,也有樊楼这种地方攀附孝敬。
大宋饮酒普遍,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男人喝,女人也喝,易安居士李清照就写过“浓睡不消残酒”“沉醉不知归路”等词句。
李清照的父亲是李格非,进士出身,曾任礼部员外郎,乃苏东坡的学生,“苏门后四学士”之一,李清照的母亲为元丰宰相王珪长女,善文词,继母则为元佑旧党首脑王拱辰的孙女。
一大家子全为元佑党人,而且和秦桧还是亲戚。
秦桧妻子乃元丰宰相王珪孙女,李清照乃王珪外孙女,亲属关系极近,她与王氏乃亲表姐妹。
赵柽曾于几年前写文抨击过李清照,称其词虽婉,其人却“只知嗜酒烂赌”,败坏家门风气,有损文坛名声。
李清照填词反击,言辞犀利,步步紧逼,都中要害。
赵柽不能敌,只好再道男不与女斗,少不与老争,就此作罢。
这个少不与老争,实在是李清照长赵柽太多,今年已经三十有六。
不过这乃文坛之事,倒与背景身份无关,只看文坛声名地位,自古如此,记做士林佳话,供读书人敬羡感叹。
因为于文坛上不够声名地位,连与这二人写文相骂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前阵儿,赵柽打了秦桧后心中来气,填了一词嘲讽李清照,言之名门无后,一代不如一代。
李清照这次却没反击,只是写了首自嘲,以她那种目空一切的性子,这已算是在微微低头。
赵柽一时不免得意。
此刻秦王府内戏台和月台都已搭起。
戏台宽大,披红挂彩,后面班子里的人正在化妆换衣衫,马上就要上台表演。
大宋的戏曲其实是杂剧,由各种歌舞、正曲目和杂戏组成,其中只有曲目是正戏。
演出时先演一节由五个角色出场的小歌舞,称为“艳段”,再演“正杂剧”,其中正曲目是以大曲曲调演唱故事,杂戏则是惊险杂耍或是一段滑稽戏。
宋杂剧上承隋唐的参军戏和歌舞戏,在这个基础上吸收曲艺歌乐,下启元剧的扮演说唱故事,开正戏主流叙事先河。
这边戏台准备上,那边已经在排列桌椅,前面只有一张椅子带圆桌,自然是赵柽坐的,后面林林等等又排了百十来个,多余的是给碎玉楼准备。
碎玉楼里几乎都是没有家业之人,本来更多,但被赵柽派出去一些,如今只剩下几十个,赵柽大早便下令关店,都来府上过节。
这时不过早饭刚毕,府内就热闹的不行,不但碎玉楼的人有坐处,就是府内有职位的也都安排了位子,至于一些下人只要手上无活,亦都可以过来看戏。
赵柽换了身新袍子,通知下去后便来到台前,众人一起问好,他坐下后回头去看,大宋此刻对男女尊卑的规矩不多,身后却是女眷排在了头里。
小娘、简素衣、戚红鱼都已到场,戚红鱼还带了赵盼儿,想来茶店今天也是停业大吉。
他拿了戏单瞅上几眼,微微摇头,杂剧就是杂剧,正目不多,自唐以来便是如此,至于其中的曲调大抵由相同宫调若干曲牌联缀而成,与词相似,有大曲、法曲、曲破、诸宫调、词调等,往往“一宫到底”“一韵到底”。
其实无论曲或是词,都继承隋唐,相似较多,都须按照声律固定格式填写。
但曲更活泼些,可在某特殊声律下增添字数,所以按曲牌填曲,字数未必一定相同。
而词固定格子,不能增字,但曲特殊的格子内可多填一两字,但唱出来须速度加快,保持声律不变。
还有个区别就是,词的韵脚相对曲而言通常都比较稀疏,仅少数词牌可转韵或平仄互押。
而曲的韵脚会更加密集,很多曲都是句句押韵、一韵到底。
这一朝盛行词,但往往也唱曲,教坊司乃至秦楼楚馆,是不只唱词的,也会唱曲。
而戏台上却也不单唱曲,有时候正目里也会唱词。
只是词的传播更广,词甚至个别时候还被加入到科举之中,而曲大多须要夹杂在大曲之内演唱。
所以文人填词的多,填曲的少,毕竟填词更有助于扬名,而曲受到正目大曲限制,往往单拿出来听不出分数意思。
所以,长此以往,便是词盛曲衰,自唐之后,这两种文学形式,词从中拔了头筹。
赵柽将戏单递去给后面的小娘,那日他在小楼里说了要予小娘名分之后,便即离开,并未做些旁事。
小娘与戚红鱼简素衣几个看了戏单,点了几出戏目传给戏团子班主,前面便开始演唱起来。
先演一节五个角色出头的“艳段”,然后才是正目。
头一个出场的叫末泥,戴着黑漆噗头,脸却有如明镜,穿描花罗襕。
第二个则叫引戏,系水犀角腰带,裹红带绿叶罗巾,黄衣襕长衬短靴。
第三个叫副净色,裹结络球头帽子,着役迭胜罗衫,口中念着杂文。
第四个叫副末色,言语生动,衣色繁过,填腔调曲,打诨发科。
第五个叫装孤,扮做眼目张狂,额角涂一道明戗,面门抹两色蛤粉,裹一顶油腻旧头巾,穿一领邋遢戏袄,浑耍一副无赖模样。
五人兜转回演,又来歌舞优人,散做乐工,吹吹打打,正目大曲才将开始。
戏台上不住来往,说说唱唱,台下人除了赵柽之外都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赵柽却瞧得心头寡淡,翻跟头打把式不讲,只听那曲儿唱的,大抵词不达意,不知谁胡乱填写,白白糟蹋了这几百年传下来的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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