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207节
但淮南东路自有安抚使,辖揽淮东路军政大权。
而楚州又有知州,管楚州军政大权。
那这个楚州安抚使又是甚么?大抵就是个好听的名头,而真正封的官职实在乃最后一个,楚州兵马都总管。
知州之下,掌管楚州兵马。
但宋江原本只是山东郓城县押司小吏,无品无级,哪怕穷尽一生也没有机会踏入官阶,此刻倒也算一步登天了。
接着道君皇帝又封了吴用、公孙胜等一众头领,虽是有些官职实在低微,但总算做官,不再是草寇绿林。
一切事毕后,道君皇帝又令光禄寺排摆御宴,良酝署进酒,珍羞署进食,掌醯署造饭,大官署供膳,教坊司奏乐。
这一应规格又与当日庆功宴不同,乃是进外臣的规矩,没有庆功宴时那般随便。
这一场宴会,直至暮时,殿外又下起了大雪,此番更重,直有鹅毛横飞之势。
赵柽坐在案后饮酒,心中疑惑重重,对面梁山众人,依旧是宣德楼前演武那些,并未多添一个。
他几番仔细看去,还是没有林冲、扈三娘两个,这两个他都认得,绝不至差错。
随着夜色渐浓,酒宴才慢慢散去,宋江等人都簪花出宫,各自上马,被带去驿馆安歇。
赵柽回府,刚进书房坐下,雷三便来禀报,言之前有人送礼,见都是些金银铜货,便暂收下,但话里留了个活口,说等王爷回来定夺。
赵柽好奇询问哪个派人送来,雷三道就是今日进城的梁山贼寇大头领宋江。
赵柽笑了笑,让雷三将东西入库,随后站在书房门外看雪。
只见天空上挥挥洒洒,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仿佛琼宫飘下,毫无停歇之意。
书房之前已经处处银雕玉裹,小路被铺上层白,树木物事,一众雪色,映衬着房内灯光,照得影影绰绰。
面对此景,赵柽忽然念起一词,曰为映雪读书,心中想着渐渐陷入到沉思之中……
两浙西路,润州地界,这一夜也下起了百年罕见的大雪。
鹅毛铺天而来,天地一片苍茫,夜色凄忧惨白。
两个人在大雪中迤逦而行,并没有马,只是艰难前走。
马早已受伤死掉,一场追杀足足贯穿了京东东路,淮南东路,这才彻底摆脱。
走在头里的是名男子,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材魁梧。
他带了顶范阳笠,披着灰色的斗篷,上面尽染暗红色的斑痕。
肩上扛着铁枪,竟是杆丈八蛇矛,此刻那枪头也呈暗红,分明是血迹冻住,不曾干涸。
男子走到一颗枯树底停下,抬头望了望天,对紧随其后的女子道:“三娘,不远了,如今追杀之人已断,过了今夜再不必着慌赶路。”
后面女子一身黑衣,只是简单地用帕子包了头,生得俏丽、身形高挑挺直,闻言只是点头,似乎颇为疲惫。
男子又道:“这次虽然没杀了李逵那厮,却也刺死了顾大嫂,扈家庄的仇算是报得一半,只待来日方长,到时定然弄死那黑厮,三娘不必为此忧心。”
女子闻言摇了摇头:“我倒不忧心此事,杀那黑厮不争早晚,只是郎君自身大仇未报,又被……”
男子皱了皱眉,长长叹了口气,他非旁人,正是坐了梁山二把交椅的林冲。
赵楷高俅招安梁山,宋江谄媚逢迎,林冲本是想着假意从了,虚与委蛇,待回京后再慢慢计较。
谁知高俅心思阴沉,虽然事隔许久,却根本没想放过于他,竟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暗中鼓动宋江下药毒杀,被林冲察觉后又派人一路追袭。
林冲携着扈三娘下了梁山后向南奔逃,后面十几名梁山头领,带了百多喽啰追杀,这时候甚么忠义堂义结,英雄排分座次,全是虚妄,都想置他于死地。
两人仓皇而走,仗着武艺高超,两路之地间再设下些陷阱,竟然将这追来的十几名好汉,全部杀死,剩下些散兵亦都打散,这才进入到浙西路润州地界。
林冲这时拍打下身上积雪,望着前方道:“这雪看来今夜难停,还是找个地方借宿一晚,明早赶路。”
扈三娘道:“郎君,你说那睦州方腊会收留我二人吗?上次听前来的鹤王方十九说,方腊乃是以教起事,可我们并非明教之人。”
林冲看着她道:“这事儿无妨,大不了入那所谓的明教就是,只要高俅在一天,我与大宋朝廷便势同水火,如今方腊决心起事,若真能打到东京,也正好捉了高俅剖心挖肝,报仇雪恨。”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用不多时,遥遥地瞧见一处村落,扈三娘喜道:“前方那里有灯光烛火,不知可否有人家愿意借宿。”
林冲道:“问去便知,我身上还有些银钱,又不白住。”
走过去后,刚要敲门,林冲忽然神情复杂,瞧了眼自家身上那些暗红斑痕,不由拧紧眉头。
他与扈三娘乃是一路杀将过来,身上衣衫早染满血迹,不过扈三娘还好,因为穿的青黑色衣服,看不分明,但他这身却实在过于显眼,灯光之下恐要被瞅出马脚。
还有那杆丈八蛇矛,枪头冻结血迹扔在,看就是杀过人的。
林冲沉思,扈三娘道:“郎君可是为了身上血迹担忧?”
林冲点了点头,随后持着蛇矛磕打锋刃血冰,但怎奈冻得结实,根本无法打掉,最后只好从扈三娘身上扯了块黑布包裹起来。
“身上的痕迹无法掩盖,只望灯下模糊,对方不能注意。”林冲淡淡说道。
扈三娘有些犹豫:“郎君,倘是被注意了又该如何?”
林冲脸色微微一冷,也不答话,上前一步,伸手敲门……
小村只有几十户人家,此处距离润州城有二十多里地,算是远郊,向来安宁祥和。
可这日上午,村里户长周老实家的院门却迟迟没有打开,村东头有喜事操办,要请周老实前往知客,便过来请他。
来人在院外喊了几声,里面没人应答,纳闷后一推院门,竟是打开,接着走进去再喊依旧没有声音。
来人心中有些发毛,走到屋门敲了几下,接着伸手一拽,屋门竟也开了,探头探脑瞅几眼,里面死一般寂静。
他挠了挠脸,小心走了进去,到西厢门前时忽然感到地下有水,差点滑个跟头,却又发觉不对,怎粘粘的还有腥气,摸了抬眼去看,竟是殷红颜色。
这时他身子放低,就瞅见那西厢房的门缝下,竟然有只手横搭了出来,惨白颜色,立刻吓得大叫一声,撒腿就往出跑。
出了屋后被雪滑又跌了个跟头,瞧见地上被自家踩得都是血红,不由连滚带爬去了院门,也没回东头家中,径直地向着临村的保正住处跑去……
隔天雪晴,下午时,王府门头里有人呈上拜贴,管家送去书房。
赵柽接过贴子,略过那些肉麻言语,看到底款写着:
下官,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兵马都总管,山东宋江,拜上王驾千岁,谨恭慎敬。
他不由笑道:“也是个擅于投机钻营的,可惜生不逢时。”
想了想,赵柽让管家回了句三天后可来,随即起身更衣再易容脸色,也不带人,骑着大肚子黄马出后门便走。
他在城内胡乱转了一圈,然后直奔城外绿柳庄。
庄子里此刻刚刚立下规矩,他又任命了几个使者,把识字的任了传经使,把有点拳脚的任了刚武使,把能说会道的任了巧辩使。
至于明教经义,也凭借记忆默写了五七八本,自家再胡乱编造几本,一个明教京畿总坛成形。
教徒们都是欢喜,并不追问明明是分坛,为何却叫总坛,也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使者的职务,在中原明教江南那边,根本没有登记。
下午尾末,赵柽骑马回城,本是去王府后门,绕府墙时,却见一名小丫鬟正犹犹豫豫地往前门走,他辨认了一下,竟是赵元奴的贴身丫鬟弄玉。
第325章 停车枫林晚,玉人何处教
赵柽回去府中,去前堂坐了,便有人来报,说外面小丫鬟弄玉求见。
其实这不合规矩,无论小丫鬟的身份,还是熟络程度,都不足以直接求见赵柽。
赵柽想了想,可能是赵元奴遣来,便让人带进,入堂后问道:“赵娘子可有事?”
小丫鬟闻言就是眼圈一红,心说王爷你风流留情,娘子痴心一片,此刻怎还问是否有事?
她先见了礼,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封带着体温的书信,双手呈上:“王爷,这是娘子写给王爷的。”
赵柽接过打开,里面没有什么儿女情长,闺房幽思,只是写了一首词,词牌九张机。
这词牌赵柽看着就头疼,正体一阕九段,二百七十字,变体一阕十一段,三百三十字,号称有史以来最长的词牌。
他嘴角抽了抽,从头看去,脸色不停变化,看到最后不由轻叹一声,将信放在桌上,随后闭目沉思。
弄玉站在那里不敢动,片刻后赵柽睁眼,看下外面天色,道:“随我过去。”
小丫鬟闻言顿时惊喜,却又怕听错,道:“王爷……可是要去看娘子?”
赵柽道:“元奴不想我过去瞧她吗?”
小丫鬟急忙摇头:“哪有哪有,娘子日里夜里都盼着王爷,每天眼圈都是红的。”
赵柽点头,负手出门。
周处和吴小刀赶车,赵柽让弄玉也进了车箱,看她紧张忐忑,不由说话缓和道:“生得娇白,名字贴切,哪个给起的?”
弄玉闻言脸红不敢抬头,小声道:“回王爷,是娘子起的。”
赵柽道:“元奴哪里的籍贯?”
弄玉道:“这个奴婢倒是知道,娘子乃扬州人。”
“扬州啊?”赵柽发出一声轻叹:“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端得是好地方。”
弄玉好奇道:“王爷去过扬州?”
赵柽摇了摇头:“读书人哪个又不想去扬州看看呢,烟花三月,孤帆远影,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可惜啊,本王没有去过。”
“噢……”弄玉这时看赵柽和蔼,心中紧张渐去,胆子便大了些:“那王爷为甚不去扬州逛逛?娘子七八岁时就离开了,现在经常坐在南窗边发呆,说想回去瞧瞧呢。”
赵柽闻言眼神微微空茫,忽地笑道:“以后会去的,扬州会去,江南也会去。”
弄玉听到江南,有些兴奋:“王爷,听闻江南好风光,人文风物也佳,诗词里许多都写到。”
赵柽道:“自是好的,多少年风色积累,得天独厚,人所向往。”
他看弄玉眼中露出羡慕神色,又道:“你家是何处?”
弄玉低声道:“奴婢家是陕西路绥州米脂寨的。”
“米脂啊?”赵柽闻言仔细地瞅了瞅小丫头,只见细眉细眼,生得颇为俊俏。
陕西路是旧名,后改永兴军路,绥州曾一度被西夏占据,熙宁三年收复,而自元符十年后,又开始与西夏反复拉锯争夺,得失无常,所以这块地方战火不断,百姓生活艰难困苦。
赵柽不问也知道,这小丫头肯定是从小被卖过来的,只是大概运气好点罢了,被卖到樊楼这种还算有点亮光的地方,又被派了伺候赵元奴,或许也是赵元奴看她伶俐要了去。
“王爷,是米脂……”弄玉回道。
赵柽则不再言语,微微闭上双眼,靠着车厢养神。
因雪路滑泞,过了好半晌马车才到小丫鬟说的地方,这时天色已经稍晚下来。
赵柽下了车,小丫鬟急忙去开院门,本要喊着叫娘子知道王爷来了,可转念一想王爷的身份怎好这般透露,便闭紧了小嘴,请赵柽进院后,才匆忙向屋内跑去送信。
赵柽瞧了瞧这院子,有梧桐也有梅树,还有石桌石墩,十分雅致,在闹市之中这样的地方可是寸土寸金,樊楼送花魁又送院落,确是舍得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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