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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243节

  张迪伏在地道:“官家,不,不是……”

  道君皇帝皱眉站起身,端着酒盅走去伸手拿过奏折,只是一眼扫下,双目不由忽然瞪大,嘴巴竟也张开,直接愣在当场。

  片刻后,“啪”地一声脆响,道君皇帝手中的白玉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面皮抽搐,表情急剧变化,神色复杂里竟然微微露出一丝喜意,口中喃喃地道:“死得好啊,死得好!”

  张迪身体一颤,慌忙把脑袋贴地,此刻恨不得用双手捂住耳朵,官家说的这话他没听见,绝对没听见啊!

  “死得不够,还是死得太少了!”道君皇帝低声自语:“才死了一多半,这如何够?怎么不全都死了呢!”

  张迪哪里敢接话,闭眼咬牙,趴在地上装死。

  又是十几息过去,道君皇帝忽然脸色悲伤起来,几步回到桌案旁,把折子往上面一摔,痛心疾首地吼了起来:“怎么会出这种事情?怎么会出这种事情!这让朕如何同百官交待!如何与天下交待!”

  他又抓起王汉之和孙长节的奏章看去,最后猛地一拍桌案,大吼道:“快传蔡京王黼入宫……”

  赵柽坐在宣抚司内喝茶,此刻距离大战已经过去了几日,战火的余波渐渐平息,江宁四城十八门半数开放,严加盘查过往人等,非是江宁本地周边住户,一概不许进入。

  那晚他把姚平仲和张宪留下,让两个想办法将士族家中的金银钱财都运出来,然后拉去牛头山弘觉寺藏匿。

  西城那些士族家中的钱财好运,毕竟那边死无对证,姚平仲说了就算,就是全搬空了也没人能拿出什么证据指责。

  但东城北城这边则不一样,这边当时不但折可存在场,就是很多江宁本地军官也在,歼灭了明教江宁分坛之后,那些装好箱子的钱财又都被送回士族府中封存,外面层层兵丁看守。

  赵柽坐镇江宁,这些钱财倒也能都取出来,只是毕竟当时许多人看着,士族都死光了,钱财再一点不剩,这很有些说不过去。

  赵柽奏折上报的大胜,既然打败了方七佛二十几万大军,那对方就算偷袭入城杀人放火,尽斩士族,但也不可能把钱财全都带跑了就是。

  所以北东城这边,即便要取一些士族家财,也绝对不能是全部,顶多一半。

  但这一半的士族家财,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每一户士族家中不说富甲一方,也是家财万贯,可不止有大量土地那么简单,都是堆金积玉,富埒陶白。

  这一半的士族家财也不好拿,即便赵柽坐镇江宁,直接就可以取来,但毕竟悠悠之口不能不防。

  这件事要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要就直接坐地分赃,这么大笔的钱财,简直富可敌国,没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赵柽让姚平仲和张宪想办法,姚平仲心黑,就要直接取出来拉走,说反正士族都是方腊的人杀的,这些钱财拿了就拿了,谁又敢说话?即便说了也不过就是个贪墨,谁又能把二大王如何!

  张宪则主张找江宁官员一起办下这件事,把那些钱财分润一下,到时候拉所有人下水,自然个个都会隐瞒,毕竟自家也收了,这所谓的收,可是比他们当官一辈子的俸禄都要多!

  两个人争论不休,但最后赵柽却选择了姚平仲的法子,他看着张宪摇头道:“这些钱本王不会给那些官员做封口,但却会拿出一部分充做军中犒赏,如今国库吃紧,军饷虽能发下,但赏钱恐怕就要一拖再拖了,如此于军事不利。”

  张宪摇头不解道:“王爷,属下觉得每个官员都分到一笔士族的钱财,岂不是更加稳妥?他们也不可能说出此事,毕竟自家也拿了,这并不耽误军中犒赏啊。”

  赵柽沉吟道:“人心不可测,一人心两人心都不可测,何况这么多人?这些人里有士族的姻亲,还有的依靠士族关系才坐上官位,即便收了大笔钱财,谁又能保证不向朝上做官的世族家人告密?一但告密,他们本身就是铁证,都不需要别的证据,就能证明本王贪污了士绅的家财啊!”

  张宪道:“那姚将军的法子不也会被人看到……”

  赵柽一笑:“那个只要本王不承认,谁又能如何?何况他说的太粗暴了些,自然不能那样去做,你俩附耳过来……”

  又过了几日,这天晚间赵柽去到府司后面客房,还没等进到屋中,就听见房内传来一阵摔摔打打声音。

  他在门前站了片刻,听见祝秀娘的哭泣声,还有婆子丫鬟的劝说声,不由皱起眉头。

  丁大蟹在旁道:“王爷,祝娘子这些时日都在闹腾,属下不便进屋,怕她寻短见,一直担心不已。”

  赵柽点了点头,道:“开门吧,本王进去看看。”

  丁大蟹打开房门,他负手走了进去,祝秀娘看见他便是一愣,接着就直接冲了过来。

  赵柽瞧她原本一张冰清玉润的小脸,如今消瘦无比,灵动而颇有神采的双眼也变得黯淡无光,但那种浓浓的恨意却几成实质,跑到赵柽身前,握着拳头就向赵柽胸前打去,边打边哭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赵柽抓住她的双手,祝秀娘挣脱不动,便抬腿踢来,赵柽躲过后道:“秀娘你干什么?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

  祝秀娘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拼命挣扎,赵柽一抬胳膊将她横抱在怀里,她手腿不能动,张嘴就向赵柽臂膀咬去。

  赵柽面无表情,只是任她咬着,然后将她抱到榻前,冷冷地道:咬够了没有?”

  祝秀娘看他没有反应,便哭着松了口,嘴上有着殷殷血迹,她哭道:“赵柽,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赵柽道:“你是本王的郡君,我杀你做甚!”

  祝秀娘用力动了动,却还是无法挣脱,道:“那你让我自己死,我自己死还不行吗?你别让那些人拦着,我自己了断就好!”

  赵柽一抬手将她丢进榻上,道:“不要再说一个死字,本王不想听,更不想从你嘴里听到!”

  祝秀娘蜷在榻角,恨恨地道:“你不让我死,就不怕我有一天会杀了你吗?”

  赵柽脸带意外地瞧她:“秀娘要杀本王?”

  祝秀娘道:“你杀我家人,杀了那么多人,我,我要报仇!”

  赵柽摇头道:“你的家人乃方腊贼军所杀,本王派兵去救并未来及,虽然本王心中内疚,但此事却与本王无关!”

  祝秀娘哭泣道:“赵柽,这件事就是你做的,你不要狡辩,哪怕不是你亲自派人做的,也是在借刀杀人,故意放那些贼军进来!”

  赵柽看着她扬了扬眉:“借刀杀人?真亏秀娘你能想出来,本王的身份,又焉能借动贼军之刀?我看你这几天伤心过度,有些糊涂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养养神才是!”

  祝秀娘双眼瞅着赵柽,悲愤地道:“虽然不知你用的什么法子,但你阴险狡诈,就算是贼军都上了你的当,这些人都是死在你的手中,你,你是世上最最狠毒之人,如果我不死,定要杀你报仇!”

  赵柽闻言沉默了半晌,慢慢摇头道:“秀娘你难道不想祭奠家人吗?”

  “我……”祝秀娘一呆,道:“你会让我祭奠家人?”

  赵柽道:“你是本王的人,祝家是你的娘家,本王又怎会阻止你祭奠家人呢!”

  祝秀娘本来黯淡无神的双眼,忽然出现了一丝光彩:“我现在就要去!”

  赵柽闻言轻叹口气,缓缓地道:“可我看秀娘你此刻身子孱弱,又伤神过度,不太适合前往祭奠啊!”

  “赵柽你!”祝秀娘愤恨道:“你又在骗我!”

  赵柽摆了摆手:“本王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只要你好好吃饭,养好身体,养好精神,本王亲自带你前去祭奠!”

  他说完后转身就走,祝秀娘呆呆地望了他几息,看他已经到门前,慌忙从榻上跑下,道:“赵柽,你不要走!”

  赵柽回头看了她一眼:“养好身体后可以让人禀报本王,本王说话算话!”

  看着房门开了又关,赵柽渐渐远去,祝秀娘咬着嘴唇呆坐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一丝坚定的神情。

  她要报仇,既然赵柽不杀她,也不让她死,那就给了她报仇的机会,她一定会想办法杀死这恶贼!

  想到这里,祝秀娘看着旁边的丫鬟道:“我饿了,去给我准备些吃的东西。”

第366章 瞒天过海,兵发杭州

  江宁城西南三十几里,连绵小山之下,有一片巨大的坟地。

  足足几万座新坟在此矗立,所有坟前都有墓碑,部分写了名讳,还有部分则只写着某族的字样。

  这是赵柽给死去士族们立的坟,还有那些护卫仆从,都用棺木收殓,入土为安。

  死后事了,生前勿论,当享安宁。

  几万口棺材,还有寿衣、墓碑,残破的尸身需要数千缝合匠的人工,做法事需要上万的道士和尚,拉运、入土、需要数万的劳力。

  这是一项无比巨大的工程,耗费钱财粮物无数。

  这笔钱,赵柽拿不起,江宁官府也拿不起,此刻被方腊大军践踏过的江南东路没人能拿得起,所需花费实在是太多了。

  但又怎么能让这些士族老爷们曝尸荒野?这是万万不能的,所以赵柽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开启了北城东城的士族府邸,每家都搬运些钱财出来。

  用他们自家的钱财安葬自家,没人能说出什么,就算是那些士族在朝中为官的家人们也说不出什么。

  总不能让家族的人一卷破席,仍到乱葬岗吧?谁也承担不了这个不孝的名声,甚至那种行为都是要被问罪的。

  他们还得感激赵柽,毕竟此刻乃是战时,能将他们族人还算体面地安葬,或可说是有恩了。

  战时人命贱如草,士族又如何?

  不过是,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战乱之时,哪还有丝毫的身份地位可言?一但大厦倾覆,全是草芥蝼蚁。

  别说安葬,尸骨无存岂不也正常?

  赵柽这么做,维护了江南士族最重要的颜面,至于这些人都死在江宁,那却是另外一件事了,方腊贼军入城,没有屠了整座城池就是万幸,这笔账要记在方腊的头上,而且北东城那边是有两个活口的,明教分坛那边也抓获了一些贼证。

  此事,与他赵柽无关!他杀贼守城有大功!

  士族官员们以后是将坟迁走,还是继续留在此处,那却不是他要管的,他已经将该做的全都做完了。

  赵柽从北东两城士族家中拉出多少钱财用作此事,并没人知道,事情是晚上进行的,龙卫军第玖第拾两个指挥全程看护,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绿柳庄客和赵柽手下的那些教徒们搬运,忙忙碌碌中竟然弄了一夜。

  官员们没人敢说话,也不能说,毕竟几万具尸首等着被安葬,谁也不敢冒如此大忌,做那等蠢事,既耽误这些死人入土,还损害朝上活人名声,这般般种种都是要命的,官员们大抵不少昏聩无能,但在这种事上还是拎得清的。

  何况士族府宅内还留有不少箱子,又没有全部搬走,看箱子的数目,留下的该是大部分才对,既然如此,这件事便也就罢了,都赞颂秦王的善举就是了。

  距离大战转眼已过月余,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这日中午刚过,坟地前来了一队车驾,约莫竟有两三千人。

  赵柽从中先下了车,随后车上又走下一名雪白素衣的少女,少女倾城颜色,此刻神态无比悲伤。

  一行人来到某处大坟前,少女瞧到那墓碑名字,便莲步一散直接跌跪在墓前,放声痛哭起来。

  赵柽负手在后面瞧她,少女正是祝秀娘,自那天赵柽走后,她仿佛忘记了之前的寻死觅活,而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也不再摔打东西,这般过了七八日后,她让人去找赵柽,说要祭奠家人。

  谁知赵柽并没有答应,只说她身子孱弱,须继续将养,这般又过了些天,她让人再找赵柽,赵柽才答应带她过来。

  祝秀娘伏地痛哭,旁边自有人摆上供品,足足几十种之多,又点烧了元宝香烛,各色的纸扎器物,一时隆重无比。

  祝秀娘看着火光彤彤,脑海中闪过自小到大的一切,如今所有的所有,都如同被这火烧毁一般,全都化作了烟尘,世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亲人,除了一个族兄之外,她便是孤单于世,以后也将这般孤苦伶仃,无依无助,人生十几载春秋,恍如南柯一梦。

  赵柽在她身后站立,淡淡地道:“秀娘莫太过悲痛,虽然祝太公遭难,但还有本王在,本王会替他们报仇和照顾秀娘你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此话,祝秀娘哭的更甚,回头瞅他一眼后,乃至嚎啕起来,最后没了力气,哽咽着竟一头昏倒在地。

  赵柽让人将她扶回车内,随后在这片坟前静默了半晌,直到天色阴沉似乎风雨欲来,这才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如此又再过了些天,苏州那边的军报不时传来,童贯带的西军和方腊已经大小交锋十几次,虽然占了些便宜,但却依旧无法一举拿下,战事还在继续胶着纠缠。

  童贯亲笔给赵柽写了封信,派自家一名干儿子快马送来,信是请求赵柽出兵援助的。

  信上倒也说的分明,实在不是西军打不过方腊贼军,而是方腊的人马太多了,从杭州一路上去,直打到苏州时,竟然已经有了三四十万之众,而西军只有十五万,且还没有补充,方腊的军马却可以通过明教的途径,原地补充进来部分,这让童贯头疼无比。

  童贯在信中和赵柽说,不用他直接奔赴苏州,只须带兵南下,收复杭州、湖州等地,切断了方腊的退路即可,这样方腊没有了后路自然心慌,无心恋战,苏州的战事就会破局。

  赵柽和童贯的关系还算不错,他在朝中无党,朝上基本都是三王党,就算以梁师成为首的太子一脉其实也没有几人,而童贯两者皆不属。

  赵柽知道童贯的想法,这人年轻时候就骄傲,如今年岁虽大,但执掌大权军功赫赫,骄傲却半点没减,蔡京都是看轻了他,当日阻止他加封开府仪同三司,两人交恶,但蔡京并不知道童贯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童道夫想要封王!

  自大宋开国建朝之后,再无封异姓王,但神宗遗训,复燕云者王!

  这是遗训,而不是后世所说的遗诏,《宋史》里没有收录北宋的诏制,只有在《宋大诏令集》中才有记录。

  而《宋大诏令集》里边,神宗遗诏的全文并没有“复燕云者王”此类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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