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426节
初秋之夜,山城寒雾缭绕,淡淡浮云掩住明月,乌龙岭碧山沉沉,鸣沙河绿水悠悠,苍山松涛如咽如泣,乌龙山脉好似一条睡龙,双塔似角,耸立半空。
四郊死一般的寂静,虫鸟不鸣,战马不嘶,军卒潜声,如此安宁,赵柽顿觉有事,正在疑惑,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又连响了几声,如同天崩地裂,那乌龙岭上石砲打了过来,一刹时,砖石飞空,城墙被震砸得“哐哐”作响。
城外远处西夏军也一起冲来,强攻关城,大战顿时爆发,箭矢乱飞。
关上也开始放起石砲往乌龙岭打去,那岭高陡,又能携上几架飞砲?被关头一阵猛打顿时哑火,就算是弓箭也停射,都被砲石压得悄无声息起来。
关头混战一直到天色微明,城下死尸累累,西夏军潮水般退却,一夜攻城无功。
第547章 授业
第二日,赵柽整军,一报还一报,直接出城杀了一波,将西夏军杀去了百里开外,大获全胜。
事实上西夏军想要打破峡口关极难,毕竟自家的军队都没关内多,又何谈攻破城池?
本身守城的一方就占有优势,攻城一方军力倍数于城内,才好攻打见效,结果还没有城里人多,只要城里守着不出,这仗其实打不打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这支西夏队伍心急,毕竟李察哥大败,铁鹞子全军覆没,这乃是惊天之事,建国百多年从未有过的险情。
宋军扼住了峡口关,峡口关是赶往兴庆府的咽喉要道,此处被宋军得手,兴庆府就好像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是会上不来气的。
所以这支西夏军才强攻猛打,想看看能不能有机会突破关隘,结果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还损失了不少人马。
不过这支军队也没有气馁,派人费力绕过峡口关往顺州送去了信,顺州那边肯定会派兵马配合,到时南北两面夹攻,这峡口关必破!
赵柽看西夏军退出百里,探得其在地界扎营,便不再做理会,他早瞧出了对方的心思,对方在等待北面顺州兵马过来。
李察哥大败而走,铁鹞子彻底覆灭,若是这峡口再不夺取回来,便彻底失掉兴庆咽喉,那他的罪可就大了。
只是战败还情有可原,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战场之上哪里有长胜道理,西夏大宋打了百多年,从来都是各有胜负,倘若因为一场败仗,就问罪斩杀,那谁人还敢带兵出征?
但丢了峡口关这等要道却是不一样,这可不是单纯的打败仗,这是将兴庆府坦露在宋军眼前了。
此刻兴庆府只有一座顺州挡着,但顺州虽然是兴庆卫城,有一定防护作用,可地势谈不上险要,甚至从旁边都能够绕过去,直抵兴州。
那么顺州但凡再出点差错,岂不是国都要有失?这若是不夺回峡口关,可就是大罪了!
所以李察哥必然想着卷土重来,而夺回峡口关最好的方法,就是南北两面夹击。
峡口关不比一些雄关大城,它只有南北门,他是隘,而非城。
加上关头狭仄,若是两面用兵攻打,则要比一般城池好下,但这里却有个问题,那就是两面如何联络通报消息。
这也是峡口关的优势所在,身为关隘,扼守要道,横挡一面,让南北来往消息不通,大抵只能独打一面了,而单独一面却又是不好破的。
峡口关西方是乌龙岭,绵延极长,东面崖壑,下方鸣沙江,勾连黄河,鸣沙江这段此刻已被赵柽派人控制,江上白帆飞渡,百舸争流,热闹非常,西夏也无船只,想从河上传递消息,几无可能。
那么南北两方想要一起夹击,除非事先派人来往约定好进攻时间,否则现做联系却是不可能的。
赵柽也料这支西夏军队肯定派人绕过峡口关,往北面顺州找李察哥,就是不知道双方会约定何时一起进攻,眼下顺州那边军马未到,想来还会有些天数。
城外西夏军此刻有些着急,本来想撞机会看能不能拿下峡口关,却一直失利,虽说够不上什么损失惨烈,但却总是退出了百里开外,算是亏败。
这时,中军大寨内正在议事,西夏军的主帅乃是静塞军司的都统军颇超芒锋。
下面还有两个主将官,分别是嘉宁军司和祥祐军司副统军,大将十几名,都神色复杂凝重。
这颇超芒锋也算是西夏的名将了,镇守边境二十年,和宋军打过大仗小仗无数,因为军司正对的是泾原路,便是一直与种师道打来打去。
种师道就是世所言之的老种经略相公,大宋西军三大势力之一种家的当代家主,官任泾原路经略安抚使。
大宋西军的大将门其实只有三家,那就是折、种、姚,而小将门则不下十几二十。
折家乃最大将门,世袭河东路府州知州。
府州在黄河北岸的石山梁上,城墙依山势而建,负山阻河,地势险峻,乃历来兵家鏖战之地。
太祖之时便将府州知州位置封给折家,如此要地能直接给折家世袭,可见对其的信任,整个大宋再无第二。
当年的麟州杨家只算普通将门,而且杨家最初其实乃折家的手下,所谓杨业的夫人佘老太君,其实就是折老太君,乃是折家女下嫁杨家。
折家在河东,种家和姚家则都在关中,两家不和,当年姚平仲就是与种家子弟打架,打出的不小名声。
如今种师道率兵北上攻辽,泾原路无力西进,只能防守,颇超芒锋这才放心挥军峡口关,想要收复此地。
中途他又与黄河那边撤回的半数西夏军汇合,近六万兵马,想打峡口个措手不及,结果却是毫无寸功。
不过之前他就已经派人绕过鸣沙江,往北面顺州送信,好叫李察哥得知自家陈兵峡口关南,若李察哥同意夹攻之策,必然会约定时间。
其实颇超芒锋心中还是想自己夺回峡口关,毕竟此乃大功一件,可眼前看来,希望渺茫不说,简直就是绝不可能,也只好原地等待顺州那边消息。
西夏众人议了半天事情,全无头绪,便只好散去,颇超芒锋下令小心防守,别叫宋军偷营,接下便只能默默等待李察哥回信。
赵柽在峡口关内同样给诸将议事,其实说是议事,倒不如说授业。
大堂之内,足足百来号人,军中卫长以上官职全都到了,仿佛蒙童一般,坐在椅子上,听赵柽说话。
赵柽瞅着下面这些人,读过兵法的不超过十个,剩下甚至连史上一些军事名家都不知晓,就更别提看过其所写的东西了。
可打仗不是请客吃饭,初时倒还能凭借勇猛、运气、大势等因素打些胜仗,真正的作战久了,对抗、胶着、乃至覆灭对手的一些战争,光凭着一腔热血和运气可是不够的。
无论主帅,还是下面带兵的大将,必须要懂兵法,知谋略,有一套自己的作战本领。
这并非妄谈,汉有韩信张良陈平,三国有诸葛司马周瑜,唐有李靖李勣魏征,就算大宋当年跟随太祖的也有赵普吕胤沈义伦。
必须得有谋臣,甚或大将自己就懂兵法,不然小打小闹还行,赵柽可自家带兵,各种军事在眼皮底下,可以随时纠正。
可真的到了风云聚会,剑指天下的时候,哪里只会一两支队伍,说不得分兵多少处,到时根本无法个个盯得仔细,随时都得将领们自家拿主意,说不定错误频出,就算赵柽定下战略不变,下面也可能不懂、不会、不知怎么执行,说白了,其实就是离开赵柽,大部份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打仗!
赵柽手下除了吕将、李彦仙、张宪三个算是熟读兵法外,杜壆、杨志、徐宁都只能算半个。
至于鲁达、史进、武二郎等人却是根本没有读过了。
下面的卫长们,有的才勉强认字,看些战报信件,连兵书的模样都没瞧见过。
所以赵柽思来想去这般不行,与其等待那些能人异士、隐者高人主动来投,还不如自家教一教下边呢,就算教不太好,可总也教不坏不是?
便趁着空隙,给一众人等上起课来。
他这时给众人讲的是孙子兵法,孙子兵法乃是兵书之祖,历史上流传下来最早、最基础的兵书。
想要学兵绝对绕不过这本兵书,但赵柽不可能逐字逐句,一点不漏地给众人从头讲起。
要知道兵道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部领悟贯通的,他也没那么多时间讲得完整详细,何况各人天赋不同,未必相同领悟。
他只是将孙子兵法基础的部分讲述了一下,让众人知道为何行兵,何时行兵,行兵需要什么条件,需要什么准备,然后就开始具体讲起用兵来。
这个才是重点,对于下面的军官来说,为什么行兵打仗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够不够行兵打仗的条件,也都与他们没太多关系,那都是主帅主将要考虑的,对于卫长这个层次来说,取胜的谋略,才最为重要。
赵柽给他们讲的用兵第一谋,就是孙子兵法里的火攻篇。
因为他常使火攻,擅使火攻,早在打方腊之时,江宁、杭州等处就多用火攻。
尤其杭州,一把大火烧得方腊麾下死了七七八八,方腊最后折断臂膀,跳城而走,全倚仗大火攻击。
所以他首先给众人讲用火,而讲用火,就要说用火的主材火油。
征方腊时他便给手下将领讲述过猛火油这东西,当时许多人并不知道此物,赵柽还曾经叫他们去看梦溪笔谈,上面记载详细,还叫他们自家去市上商人处买来研究,许多将领用这东西晚上照明,结果被熏得七荤八素。
这都是过往之事,在前文发生,不过那时的手下多是禁军将领,如今已经当不成事,还要给眼前众人多讲一遍。
他再拿梦溪笔谈做例,按照江宁之时讲述,事实上在江宁也不是第一次谈论沈括这本书,早在登州出海,与黄觉、雷老虎等都谈过,因为梦溪笔谈里记载过指南针,这是航海的利器。
眼前这些人基本出身西北,不比中原将领不识火油,何况踏入西夏境后又连续使用了几场,便是稍一点拨就明白,以猛火油放火,其实还有许多别的方法,不止那种简单粗暴的直接涂抹点燃。
至于其它火材就都寻常好见了,再无类似火油这等特殊东西,甚至火药赵柽都讲了讲。
此刻已经有了火药,火药是唐代炼丹术士们在炼丹过程中偶然发现的。
到了本朝,火药的使用已经超越了原来炼丹目的,转被用到别的一些地方,不过这时火药是黑火药,威力较弱,造成的伤害很小,在军事上使用之处不多。
在军事上火药因为威力不大,所以没有用来产生动力或推进弹丸,而是作为助燃剂用于火攻战术。
其实和猛火油一样,都是作为火材使用。
除此之外,这时的火药最多则被用于爆竹,供观赏用,也被用于杂技和木偶戏等事,作为一种表演工具,如喷焰吐火,增加节目的娱乐性。
仁宗时,天章阁待制曾公亮组织人手编了一本书,叫《武经总要》,四年而成书。
这是历史上官修的第一部包括军事技术在内的著作,在这本书里,头次使用了“火药”一词儿。
这本书里共记载了三个世界上最早的火药配方,分别为火球火药配方、蒺藜火球火药方、毒药烟球火药方。
方子里虽然用的东西不少,但制作起来很简单,就算是万一爆炸,也没特别大厉害。
通常的工艺是,把油类、脂类、蜡类熬成膏状,火药配料成粉与膏调和,然后用纸在外面包裹五层,用麻绳捆好,再用松脂或沥青融化包裹一层。
晾干以后,这层壳不仅能保护里面的药不受潮,而且方便从外刺穿点燃。
使用时,用火烙锥把球壳烙透,抛射到敌军阵营,就能起到燃烧、烟雾、散毒的作用。
甚至在此延伸下,还有火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烟球、毒药烟球、铁咀火鹞、竹火鹞、火药箭、火药鞭箭等物生产。
但是,因为火药配方本身的威力有限,所以这一切东西,不管什么蒺藜、毒药、毒烟等,都作为不了真正杀敌的器物,所有花里胡哨,其实最大的作用都只是作为点火燃烧的工具而已。
火油与火药说完,赵柽再针对火攻之术开始举战例解说,从三国时讲起,尤其赤壁之战,说了一个多时辰。
赤壁之战,乃是古往今来最大的一场火攻谋略,前前后后谋算长达半年之久,而且使火攻之前又有苦肉计、连环计、无中生有、偷梁换柱等般般种种计策为铺垫辅助,实在堪称军事用计的典范大成。
下面众人有听过说三分的,知道一些赤壁故事,有不知道的,直听得目瞪口呆。
就这样,赵柽连续给众将讲了两天兵法谋略,直到这日傍晚,忽然有斥候送来消息,北面顺州的军队开动了……
第548章 顺流,逆流
看完军报,赵柽思索一会儿,便带人出关。
顺州距离峡口关较远,西夏军队最快也得三日才能到达。
他领了元缨、白霸、白战,又叫上张宪,点齐五百兵,出北门而去。
这时天色刚晚,是个满月天,照得关城大地白刷刷一片,如霜似雪一般。
沿着七龙峡前行,来到鸣沙江口,随后上了一艘白帆船,悠悠驶出汊边,进入江心。
此处遥望远景,有二山北方黄河边矗立,如同两尊坐佛垂目下视,又如同一对老翁在月下相对闲话。
鸣沙江水势平缓,不比黄河奔腾咆哮,月照碧波,跃起万片金鳞,船浪推起,惊起一阵水鸟,啁啁啾啾,鸣个不停。
元缨见此美景,在船上喜得手舞足蹈,眉开眼笑道:“师父,师父,这是要去哪里?”
赵柽还没等说话,元缨接着又道:“船驶入黄河,顺流北上,一路就能到怀州,那便到家了!”
赵柽负手站在船头,白衣胜雪,回头望她一眼:“想回元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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