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好地主:天子元从 第8节
“二郎带上这两娃吧,阿草可以给二郎端茶倒水洗衣做饭,阿毛可以给二郎放牛喂羊随从驱使,只要能给他们口饭吃就行,不要工钱,实在是养不活了。”
怀玉带着惊讶望向大哥。
武怀义也知道这兄弟在山里呆久了,有些不谙世情,于是便道:“隋末以来战争连连,霜旱频繁,关中米贵,米斗匹绢,百姓多饥,有人被迫卖儿卖女,也有人背井离乡,只为生存。”
“可大唐不是立都都九年了吗?”怀玉问。
“这九年几乎无一年不征战!”
就算到现在,朔方还有梁师都仍然割据一方,突厥更是年年入寇,隋朝鼎盛之时近九百万户,现在仅二百万户左右,损失了七成户口。
虽说许多人口隐藏逃亡未登记,但实际损失的人口也是非常多的,尤其是北方地区。
关中是大唐京畿之地,但也饱受突厥的直接威胁,关中百姓兵役重、劳役更重。
那个驼背男人是长坳村民,隋末时早破了产,武德初均田时给他分了三十亩地,他家当时只一个男丁,也就只分到这份地,三十亩地养一家子,再佃租地主的一些地,风调雨顺时,男耕女织,勉强温饱。
可前几年男子服正役去修城时摔伤了腰,花费了许多医药费,偏偏屋漏还逢连夜雨,老母又病倒,又借了不少钱医治最后还是没了,丧葬又借了不少钱,最后新旧账还不起,只能变卖土地,最后彻底成了失地农民。
大唐虽对土地买卖严格管理,只许百姓卖永业田供葬,或是卖给别人做宅基地、做邸店做碾硙,又或狭乡迁宽乡才可卖永业,如果卖口分田是要杖笞,且地还本主财没不追的。
但实际上百姓总会想办法变相买卖,毕竟土地可能是一些穷困之人仅余的财产,一般会以其它名义交易,比如以土地担保的借贷,到期后收走土地,虽有些风险,但民间屡禁难止。
驼背男人的地就是以抵债之名卖掉的。
驼子三十亩地全卖了,腰也没治好,干不了重活,原本佃种的三十亩地也不再佃给他,他如今一家六口,主要就是靠妻子给别人纺织赚工钱,他则靠给人放羊赚点口粮,四个孩子,大的十二,小的才五岁,实在养不活了。
“求二郎发发慈悲,带上这两娃吧。”
赵书吏在一边打量那两娃,“太瘦弱了,干不了什么活,这年纪却很能吃,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带回去不划算类。”
武家如今有六百亩地,除去新得的三百亩仍旧出租,自家三百亩地,也是出租了不少,自家跟部曲一起耕种剩下的,也一直劳力不足,农忙的时候还得雇短工。
不过这两孩子确实太瘦弱了。
驼背看他犹豫,直接跪下了,他的妻子也拉着孩子跪下恳求。
怀玉看的心里挺难受。
“阿兄,我看他们也挺可怜的,不如带他们一家回去做长工,妇人女娃可以帮着养蚕织布洗衣做饭啥的,男娃可以放羊喂牛养猪么,这大叔虽然伤了腰干不得重活但干些轻活也还行,都不容易,咱家也缺人手,多几个人,阿耶阿娘他们也能轻松些。”
怀义轻声提醒他,“这户人家虽没了地,可依然还是在籍良人课户,你要是带他们回去,不仅得提供衣食,还得给工钱,否则他们租调都完不成,而且他虽有残疾,但残疾也仅能免正役,这杂瑶色役是免不了的。”
每丁一年两石租,两丈绢三两绵调,还要为国家服二十日免费劳役,若是服州县的杂瑶,那得服四十日,如果残疾了去做门夫这样的色役,那时间还更长。
赵书吏有心巴结武家兄弟,便在一边提了个建议,“不如让他们弃籍脱逃,投附武家为奴,这样他们免了课役负担,你们用起来也便利。”
“朝廷严禁压良为贱,不许以良为奴,也不许良人课户逃籍自卖为奴。”怀义提醒兄弟,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没必要。
这一家六口,也就驼子婆娘能干些活,那驼子腰伤干不了重活,一年还得去官府服役几十天,要是算上往返,可能两个月就没了。
那四个孩子基本干不了什么,可养四张嘴却不易。
要是还得替他们承担课税的这部份,那就太不划算了,而为他们担风险收为奴,也不划算。
怀义认为没必要沾这麻烦。
那驼背耳朵倒似很灵敏听到了赵书吏的话,冲他们磕了几个头,“只要二郎肯收我们,我们愿意弃籍投附为奴。”
怀玉于心不忍。
“若是雇佣你们一家做事,要多少工钱?”
驼背想也没想道:“若是二郎肯用我们,只要能给口吃的,再给我们缴了那二石粟租两丈绢和三两绵的调,再给我假期去服了瑶役就足够了,不另要工钱,做啥活都行。”
怀义觉得这是个负担,并不划算。
可怀玉看着这家子如此可怜,心里思索了一会,这雇佣的条件倒不算高,他刚才一路也在考虑着如何改善下条件,靠自己种地或收租子,是好不到哪去的,他打算利用自己的能力,做点其它的,比如配药卖。
程处默向他求两副药,可是给了五枚金开元,这给他很大启发。
自己要做事,还是需要人手的,而他也发现这时代雇人挺不容易的。
“好,伱跟我们走吧。”
这家子虽然老弱病残的,但起码也是人手,就当顺便做一件善事吧。
怀玉发现龙桥堡这个位置其实挺不错,处于渭北重要交通线上,尤其是他们家那,是过清峪河必经之路。
守着金饭碗哪有一直要饭的,在桥头搭个棚开个铺子,跟过路商贾行人做点买卖,或是收购点四邻八乡的农产口土药材啥的,甚至利用他的医术,兼卖点药看个诊啥的,总能改善下目前的条件吧。
“谢二郎!”
驼背见怀玉居然愿意将他一家带走,还愿意给他承担税赋,激动的连连磕头,一家子都在地上猛磕。
怀玉赶紧一一扶起。
卑贱到尘埃里的百姓啊。
“你们赶紧去收拾下东西吧,我们在这等你。”
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驼子一家早就家徒四壁了,连那三孔破窑洞都转卖给了同村,一家子搭了个窝棚住了好久了,现在随便卷巴卷巴,全副家当就都背走了。
也就几件破衣烂衫,再加上几个破瓢烂碗。
邻居们听说武二郎收留了他们后,还很羡慕呢,这是找到铁饭碗再不愁生计了。
驼背男人叫赵成,今年其实才三十来岁,妻子郭阿白则还不到三十,长女阿草十二,阿毛十岁。二女儿阿兰七岁,小儿子阿梁五岁。
一家子每人背了个破包袱,兴高彩烈的跟在怀玉他们身后。
(本章完)
第10章 捉钱令史
2023-01-29
三原县城就在塬下。
从白鹿塬下来,便是沿着塬畔东去的清峪河旧河道,引清峪河南入旧白渠后,这旧河道也改做了引水灌溉的支渠,继续向东接入石川河。
旧河南岸,便是三原县城。
这是一座很新的县城,新到做为县治仅几年而已。
塬下平原上,一座夯土小城普普通通的立在那。
三原县最早的历史应当追溯到北魏的三原护军,后来置三原县,治于淳化固贤小豆村,在清峪河谷,那又名鬼谷。
“这些年县城迁来移去太频繁了。”赵书吏都对这新县城不满,北魏时三原县很大,甚至北周时还曾设过郡。到了隋朝,将三原县治从淳化永安城,迁到了宜州治所永安镇(富平淡村镇)。
永安镇离怀玉新分地的长坳很近,都在白鹿塬上,也就八里距离,其实离现在这新县城任城也很近,也就十里。
“武德四年,朝廷将三原易名池阳,接着将县治从永安镇迁到了任城此处,可武德六年,又将池阳移回了清水谷永安城改名华池,接着分治三原,隶北泉州······”
从北魏再到北周、隋唐,三原县治和县境都变动极大,大唐立国才九年,更是改来改去。
三原变池阳,池阳又变华池,华池又分出来一个三原。
本来三原是京畿上县,结果现在沦为了下县。
连赵书吏这样的胥吏都受了影响。
现在三原和华池两县都隶属于北泉州,这个北泉州治所在永安镇,华池迁回清水谷永安城,而三原治所在任城,永安城在清水谷地形最险要,而永安镇在白鹿塬上,也是扼守通往陕北的要道。
至于任城,建于塬下平原上,没啥险可守,还不如龙桥堡守着清峪河谷,但这里优势也是处于平原地带。
“听说朝廷先前又计划要将三原与华池两县合并,到时这县城又要废了!”赵书吏满嘴抱怨,如果重新合并,极可能是保留三原县名,但治所可能仍在永安城,这对他们这些胥吏来说,无疑影响很大。
怀玉听了也没太在意。
午后,城门前没什么人进出,有一老一少两人在守门,老的是个独臂残疾,少的约摸十七八的毛头小伙,两人躲在城门洞阴凉处打瞌睡。
“那都是县里征召的百姓。”
一个残疾,一个还没成丁的中男,也仍要承担国家差役,不过他们免服正役,服的是门夫色役,一种有专职的杂瑶。
“二郎你如今年纪虽还未成丁,也已是中男,暂不用交纳租调课税,却已经需要承担劳役了。”赵书吏给怀玉提了个建议,一会拜见张县令的时候,请张县令帮忙,安排个色役。
“这劳役也分三等的,头等的是丁役,也叫国家正役,一般是朝廷征发承担修城隍、运粮、修河等役,往往是要前往州外甚至边疆,不仅辛苦,而且路上往返可能还得一两月,这二十天正役,加上路上时间,耗费太多时间,甚至可能还有危险。多数还要超期服役,能避就避!”
“没成年的中男,一般是服杂瑶,由州县征发,只在州县里服役,做些送粮、修城、修路的活计,相比正役要好些,但杂瑶两天只能顶一天正役,二十天正役,杂瑶就得服四十天!”
“如果有办法,就服色役。”
色役属杂瑶一种,但相比没有固定任务的杂瑶,色役是有固定职事的,比如看桥的桥丁,守门的门夫,掌烽火的烽子管马的马子,还有屯田的屯丁,驿站递送文书的驿丁等。
也有专门服役当差的诸如庶仆、白直、士力、执衣这些。
“色役也分轻累好坏,驿丁、烽子、屯丁这些是最辛苦的,而去给官员做执衣、白直、庶仆这些也不轻松。”
如果是高级官员贵族子弟,则可以充当三卫官、亲王执仗、执乘、亲事、帐内这些差事,这些职事当番轮值,虽也辛苦,但却可积累年资,到一定年限可以去吏部参加考试,通过的能授官,这其实是五品以上官员子弟的一种福利。
老武仅是从七品致仕武官,虽有个视五品的勋,但勋官只是视品而已。
“六品以下官的子孙和勋官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子,称为品子,他们可以充当王公和三品以上官的亲事、帐内,定期上番,也还可被差经管公廨本钱,也还可派充地方杂任,即县史、渠头、里正等······”
赵书吏对衙门里的事务那是门清,他给怀玉仔细分析如何充色役以避正役杂瑶,又如何挑选色役里好的差事。
“给王公和三品以上官充亲事、帐内,其实不是啥好差事,说白了就是给他们当仆役驱使,为他们办事经常还得自己贴钱,辛苦还不划算。我建议二郎可以找县君谋个捉钱差事。”
“捉钱?”
“捉钱也称捉钱令史,只有品子身份才可以充当,其实就是拿衙门公廨本钱去放贷收息,以供衙门办公开支,以及补贴衙门官吏俸料。”
大唐是个处处讲究身份的朝代,就算服役,也都是要按身份来派发的,课户的白身正丁一般是要服正役的,残疾人、中男则承担地方杂瑶或是一些特殊色役。
而有些乐工匠户则要承担专门的一些色役职事,比如工匠虽是良民,但不许入普通户籍,不预士伍甚至不许改业,他们就要承担专门的匠役。
而诸如里正、坊正、渠头、仓督、衙门里的佐、史等这些,是管事的基层吏员,一般也都是要由品官子弟,或是有勋官的才能充当。
白直、执衣、驿丁等则由普通白丁充当。
大唐没有什么专门的基层公务员队伍,绝大多数都是征发百姓承担差役,甚至除了京官,地方官员都没有俸禄,朝廷给他们在地方划拔职田,另外又划出一些田做公廨田,又拔一笔钱充公廨本钱,以这些充做地方经费和官员的补贴。
“这捉钱令史具体是怎么做?”怀玉也不太想去给那些高官王公们当仆役驱使。
“领掌五万钱,每月纳利四千,每年纳利五万,以做公廨钱,用做衙门官员胥吏的俸料杂项。”赵书吏如实相告。
“这么高利息?不是高利贷吗?”怀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年利息翻倍?
后世月息三分,年息百分之三十六,那都是红线了。
这居然还是好差事?这是把品子当羊来薅了吧,能收到这么多利息?收不到品子补?
“利息其实也不算高了,要知道这些年动荡,民间借贷利息可比这高多了,就算百姓到寺院借粮,春借秋还,一石粮都要还半石,这还是极少数大寺,而多数寺院和贵族商贾借粮,那都是还一倍,借一石还两石,这还只是半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