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开局童子兵,撑起乾坤重 第111节
“正是。”刘芳亮昂首说道,斜视丹初,似有睥睨之意。
“刘芳亮,你已是我军俘虏,还敢无礼?”禇永培喝道,怒目相向。
“病而被俘,非战之罪也。阁下要杀要剐任便,只是我膝盖太硬,此生只拜大顺皇帝,不拜他人。”
“混账!”亲兵队长岑勇喝道,持剑逼向前来。
“退下!”
“爵帅!”岑勇喊道,甚是不甘,见丹初神色凛然,只得恨恨地退后两步。
“壮士!赐坐!”
刘芳亮大喇喇地坐下,态度稍稍收敛。
“听说,明远是长安人?”
明远?岑丹初竟知道他的表字,还知道他的家乡?
刘芳亮大感意外。他本是个粗人,粗通文墨,战功赫赫,大顺建国时被李自成封为磁侯,身份显贵,故而起了表字。不过,大顺将领多为粗人,平时很少以表字相称。
“刘某确是长安人。”刘芳亮的态度缓和不少,语气也不那么生硬了。
“哪一年投的军?年方几何?”
“崇祯五年,年方十七。”
天启七年,陕北白水县农民王二率领饥民起义,杀死知县,占领县城,揭开了明末农民战争的序幕。当时陕西巡抚怕朝廷怪罪,隐匿不报,陕北农民起义遂成燎原之势。
次年为崇祯元年,高迎祥起兵响应。大约在崇祯二年、三年之交,李自成、张献忠参加起义。
刘芳亮于崇祯五年起义,在大顺军的资历已经很深了。推算下来,他已投军十七年,今年三十四岁。
作为闯军前部正印先锋官,刘芳亮马快枪急,号称“白马银枪无敌将”,绝非浪得虚名。
“那巧了,”丹初笑道:“咱们既是同乡,经历也相似。我于永历元年三月正式投军,入宣国公麾下为卒,时年也是十七岁。”
犹豫片刻,刘芳亮违心地说道:“将军文韬武略,练兵有方。刘某为粗人,不敢望将军项背。”
“哎,”丹初起身说道:“某为少年时,便仰慕明远风采。‘白马银枪无敌将’,‘罗成在世,赵云重生’,胯下闪电白龙驹,掌中梅花亮银枪,想想就令人神往。
“商洛山之战,明远一昼夜水米未进,以银枪连挑官军数名将校;朱仙镇之战,大败孙传庭,歼灭官军主力;河北之战,京畿以南官军尽皆披靡;山海关之战,力压关宁铁骑;潼关之战,领兵直扑鞑子大营……”
丹初不吝溢美之词,寥寥数语,勾勒出刘芳亮的传奇一生。
抚今追昔,刘芳亮亦不胜感慨。
鼎峰时,他曾独当一面,统率二十五万大军,扫荡河北、河南、山东一带的明军。左良玉、刘泽清、刘良佐等明军悍将皆被吓阻,不敢北上勤王。李自成顺利攻占京师,崇祯被迫自缢。
如今英雄日暮,刘芳亮只得与刘希尧抱团取暖。今日大败,刘希尧被杀,刘芳亮被俘,已然穷途末路。
好在岑丹初语气恳切,刘芳亮还有一线生机。
他不假思索,说道:“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将军谬奖,芳亮实不敢当。若有他事,将军但说无妨。”
“爽快!”丹初赞道:“明远兄是我前辈,又是我同乡,我决无杀戮之意。相反,我会释放明远兄,释放忠贞营俘虏,归还缴获的战马、军械。”
“爵帅!”帐内众将齐声惊呼,全都是匪夷所思的样子。
不杀俘也就算了,善待俘虏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尽数释放,还要归还武器,这不是纵虎归山吗?爵帅是不是突然糊涂了?
刘芳亮亦半信半疑,不知岑丹初又要耍什么花招,反问道:“将军此话当真?”
“哈哈哈哈!”丹初大笑,说道:“我岑丹初向来信守诺言,说出去的话从不反悔。今夜已晚,明天吃过早饭,我连人带马一起释放,军械甲仗一道归还,决不食言。”
禇永培见丹初已作决定,附和道:“刘芳亮,赤军对敌人从不手软。抓到鞑子,格杀无论,抓到绿营,必斩其右手,削其耳鼻。今日爵帅作此义举,是没把忠贞营看作敌人,而是当作了盟友。此中好歹,你要知晓。”
“爵帅仁义,芳亮不胜感载!”刘芳亮大喜过望,起身单膝跪地,向丹初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丹初上前扶住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之前,我便遣使向李赤心、高必正通好,想必明远兄有所耳闻。李、高二人受陈邦傅蛊惑,不明真相,使我两军多有误会,乃至今日有此战斗。
“我立志抗清,故创立赤军,决心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忠贞营兵强马壮,与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是我赤军的盟友。
“今日,我们不打不相识。明日,我还将遣使通好,请忠贞营进取柳州。明远兄见到高夫人、李赤心、高必正、党守素、刘国昌诸公,请转达赤军通好之意。今后,赤军与忠贞营应当相互提携,矢志抗清。”
忠贞营之所以谋取南宁,实因刘希尧、刘芳亮二人。丹初对此心知肚明,并未点破。
刘芳亮也急于修好,说道:“爵帅放心,我必会游说忠贞营诸将谋取柳州。不过,若爵帅允许忠贞营借道走浔江北岸,则此事必成无疑。”
丹初不假思索,说道:“若忠贞营约束队伍,不事掳掠,赤军可以借道。”
“有爵帅这句话,芳亮有把握说动李赤心。若事不成,愿提头向爵帅谢罪。”
丹初笑了笑,农民军将领,就是这么朴实。忠贞营备受排挤,已然山穷水尽,又缺少像孙可望、李定国这样的枭雄。有实力无野心,老兵犹在,队伍已然涣散,这样的忠贞营无疑是赤军最理想的盟友。假以时日,待赤军壮大之后,收编忠贞营又有何难?
丹初令人备酒,为刘芳亮送行。
临别之际,刘芳亮再次拜射,说道:“爵帅,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
丹初和他喝了一满杯酒,意味深长地说道:“明远兄年富力强,骁勇善战,不应在忠贞营屈才。他日,兄若在李赤心、高必正那里受了委屈,不妨屈尊到我赤军。我必恭迎兄于十里之外,拜兄为上将军。”
第221章 折箭为誓
有刘芳亮穿针引线,赤军与忠贞营达成了和解。忠贞营承诺约束队伍,借道浔江北岸进取柳州。赤军则以护送为名,派水师标、步兵第四标西进南宁,以防生变。
丹初有心与忠贞营结盟,派人向忠贞营送药送粮,设宴邀请李赤心、高必正等人,又以瞿夫人的名义,向高夫人写信,馈送绸缎衣料。
李赤心投桃报李,回赠金银钱物,派高必正、刘芳亮、党守素三员大将前来赴宴。
高必正就是高一功,乃李自成的小舅子,替李自成掌管粮草。粮草堪称军中命脉,李自成把粮草交给高必正,可知他谨慎细心,堪当大任。大顺建国时,高必正封“临朐男”。
党守素也是大顺军元老,出自李自成的“老八队”,大顺建国时封“载侯”,镇守兰州。
丹初闻讯,十分高兴,亲自出营迎接。高必正虽非忠贞营主帅,却雅有志义,又有高夫人撑腰,威望实在李赤心之上。他肯过来宴饮,大事可成矣。
见面之后,双方略一寒暄,高必正说道:“兴国公略感风寒,留在营中主持大计,不能亲自赴宴,深感失礼,特让我转达歉意。”
或许李赤心真的生病了,或许他是主帅,心存疑忌,不敢冒险赴宴。
丹初却猛然想起,历史上,忠贞营来到南宁后,疫病流行,李赤心本人亦病死在南宁,高必正继领忠贞营。他一度怀疑,是陈邦傅下了毒,才导致忠贞营将领接二连三的病亡。忠贞营在南宁呆不下去,高必正率军前往夔东,路过湘西,被土司围攻。高必正中毒箭而死,李来亨继领忠贞营,在夔东坚持抗清,成夔东十三家。直至康熙三年,李来亨兵败自杀,大陆最后一支抗清武装至此消亡。
古时候卫生条件差,军队辗转行军,一到陌生地域,很容易水土不服,爆发疫病。任你是铁打的汉子,任你是李赤心、刘芳亮这样的猛将,也敌不过疫病的打击。
“郧国公亲来赴宴,已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丹初笑道,态度甚是诚恳:“我小时候在军中长大,后随宣国公驻扎广西,军中也生过几场疫病。广西气候潮湿闷热,咱们皆为陕西人,初来难免水土不服。回头我让人写个药方,爵帅照此方熬成药汤,每逢暑热,令士卒饮药汤一碗,可防疫病。”
高必正神色一动,说道:“多谢老弟美意。”
酒宴设在营外,离浔江不远,两军皆可看到,免得见疑。
落座之前,先行盟誓。亲兵送来两支箭矢,丹初向高必正点点头,二人并行向前。
他取来一支箭矢,神色凛然,誓曰:“吾为定虏侯征虏将军岑丹初,值此天下扰攘,鞑虏猖獗,百姓困苦,生灵涂炭。今以折箭为誓,赤军与忠贞营当捐弃前嫌,摒弃私怨。
“两军应以民族大义为重,以保百姓安宁为责,从此互不侵犯,携手并肩,同仇敌忾,共御外侮。若违背此誓,犹如此箭,断无完存之理。愿上苍垂怜,佑吾等成功,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说罢,只听咔嚓一声,丹初用力折断箭矢,掷于地上。
高必正文采不佳,誓曰:“今折箭为誓,忠贞营与赤军自今日起,互不侵犯,携手并肩,共抗鞑虏。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愤。”
誓毕,众人笑逐颜开,分宾主落座。
酒过三巡,气氛渐佳。
众人聊起时局,首先谈到了忠贞营的恩人-堵胤锡。高必正叹道:“悔不听堵阁部之言,致使我两军开衅。此刻若堵阁部在场,知我两军和好,该有何当欢喜?”
丹初亦不胜感慨,问道:“诸君可知,堵阁部已回到了肇庆?”
永历小朝廷敌视农民军,并不向忠贞营发出塘报。故朝中有何动静,忠贞营并不知晓。
“今上已加封他为少傅,兼太子太师、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总督直省军务,节制忠贞、忠武、忠开诸营兵马。”
“啊!好事呀!”高必正喜不自禁,遥向东方揖拜,笑道:“皇上圣明,堵阁部受到重用,我辈亦有望扬眉吐气矣。”
忠武营包括指马进忠、王进才、张光萃、牛万才等大将,目前多屯驻贵州、湖南相交一带。忠开营包括于大海、李占春、袁韬、武大定、王光兴、王友进、王昌、王祥等大将,多屯驻夔东一带。
从数量上看,南明永历朝依然领有数量庞大的军队。忠武营、忠开营各自至少有十万兵马,但组织涣散,各将缺少统一的节制,连忠贞营都不如。
丹初不以为然,叹道:“堵阁老勇于任事,却是楚党,性格直率,在朝中树敌甚多。皇上虽然英明,却大权旁落,就算他想重用堵阁老,奈何党争日烈,阁臣必受掣肘。堵阁老虽有壮志雄才,恐怕也难遂其意。”
论见识,论对朝政的认知力,丹初远胜高必正等人。永历帝朱由榔并非智障,很欣赏堵胤锡,也想重用堵胤锡。但朝廷党争之烈,积弊之深,已经完全超出了高必正等人的认知。堵胤锡想揽大权,举大事,几乎没有可能。
“堵阁老之才,十倍于中湘王。中湘王尚能集合诸将,叱咤湖南,何况堵阁老乎?”党守素问道,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中湘王是楚党,与瞿阁老交好,朝廷大臣亦多楚党,故能放手办事。曹志建飞扬跋扈,不敢与中湘王反目,却敢坑杀堵阁部的亲军,甚至囚禁阁老,何也?中湘王乃楚党,堵阁部为吴党耳。”
丹初耐心解释道:“此外,阁老总督军务,想领军出征,怎奈朝廷大臣都是楚党,户部不给钱、兵部不给人,镇峡关、梅关、严关闭门不纳,将奈之何?”
众人大失所望。刘芳亮早就对朝廷心灰意冷,恨恨地说道:“吴楚相争,阁老忠而见疑,小人奸而当道,这烂透了的朝廷,还有什么指望!”
高必正却想得远。堵胤锡、陈邦傅都是吴党魁首,忠贞营跟着堵胤锡混,又与陈邦傅结交,已然站错了队。李元胤指使梧州守将攻击忠贞营的船队,便是明证。陈邦傅兵马疲弱,人品又差,并不值得倚重。
或许,岑丹初崭露头角,值得深交,赤军兵马精锐,堪作盟友。他又佩有征蛮将军印,可号召广西土司。忠贞营到了柳州,周围土司林立,不得不早作防备。
想到这,高必正毅然说道:“爵帅志向远大,年轻有为,若不嫌我为大顺旧将,你我结为兄弟如何?若果真如此,忠贞营将与赤军永结盟好,遇事互相支援,决不背弃。”
丹初正有此意,与高必正互换兰谱,结为兄弟。
礼毕,丹初试探着说道:“陈邦傅心怀叵测,听说将有劫驾之举。若果真如此,我当为国除奸,统军击之。”
既已与忠贞营修好,丹初终于腾出手来,也该料理陈邦傅了。
刘芳亮正想报答丹初不杀之恩,抢先说道:“陈邦傅小人也,爵帅为民除害,忠贞营自当配合。”
此举十分无礼,但农民军将领就是这样,有啥说啥。高必正微感不悦,却同样鄙视陈邦傅的为人,虽已纳陈氏女儿为妾,亦说道:“弟伸张大义,为兄自然赞同。”
第222章 水战刍议
把忠贞营礼送出境后,丹初如释重负,在五屯所换乘水师战船,溯浔江返回南宁。
已是九月,天气转凉。江风悠悠,携来缕缕稻香。浔江两岸多良田,晚稻将要成熟,沉甸甸的稻穗把稻杆压弯了腰。不少佃农正在田间地头忙碌。
远处,青山巍峨,连绵无际,亘古长存。
今年广西雨水过于充沛,右江流域、北流江流域还发生了洪涝。浔江为西江干流,洪涝灾害不重,但粮食也有减产。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丹初脑海中浮起一句元曲,不由得轻声吟诵:“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他神色凝重,目光深邃,似在忧思天下苍生。
左参军俞厚基就在一旁,说道:“爵帅,浔江两岸这般锦绣江山,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湖广的战事已经结束,昭平的粮台亦告裁撤。丹初改令何云为昭平留守,召俞厚基随扈南宁。
陈邦傅盘踞浔州,隔在南宁、昭平中间,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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