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开局童子兵,撑起乾坤重 第89节
“不然,”瞿式耜反驳道:“徐彪、胡执恭固然作恶多端,若要加以惩罚,也要出自朝廷令旨。你不经请示朝廷,就擅作主张,成何体统?朝廷颜面何在?
“你自行其是,别人也有样学样。眼下,就连鲁可藻都擅自署名‘两广总督’。他是我的门人,我却不能袒护他,已经上书弹劾。可你是我的女婿,成绩斐然,我若弹劾你,于心不忍,若不弹劾你,别人又要说我亲疏有别。”
鲁可藻由广西巡按超擢为广西巡抚,出于瞿式耜的保荐。他见杜永和自封为“两广总督”,亦不甘示弱,自署两广总督。可杜永和是东勋大将,手上有兵,鲁可藻一介文臣,来凑什么热闹?纯粹是自取其辱罢了。
丹初据理力争:“‘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朝廷没有威望,偏安一隅,对勋镇百般迁就。徐彪、胡执恭为害一方,朝廷知之久矣,根本就无心惩治。
“且不说徐彪、胡执恭,庆国公‘居守广西’,全州之安危与他关系最大,最该出兵全州的也是他。可浔州那边至今没有动静,不必说,庆国公必不肯派兵出战。万一清军打进广西,庆国公必是第一个投降。”
瞿式耜苦笑一下,为丹初的能言善辩所折服。眼前这个女婿,令他喜忧参半。喜的是,他文韬武略,麾下赤军渐渐壮大,足与清军一战。忧的是,他标新立异,天马行空,视祖制如粪土,必将在朝廷树敌。
“你说得不错,庆国公居心叵测,着实可虑。浔州、柳州皆为庆国公所有,你的汛地被分隔开来,彼此呼应不灵。将来,你作何打算?”
瞿式耜最大的政敌就是陈邦傅,两人争斗已久。岑丹初打击陈邦傅,瞿式耜乐得落井下石。
只是,瞿式耜不赞成“武斗”,希望通过朝廷谕令的方式,通过“合法”的程序,逼迫陈邦傅接受督师的节制。
这显然是痴人说梦。永历帝并无此种权威,陈邦傅也不会轻易就范。
在瞿式耜面前,丹初没必要说假话,坦然说道:“陈邦傅虚有其名,麾下兵马赢弱不能战斗。宁夏王反正前,他就有意降清,此不得不防。
“我已与他交恶,当严加戒备。若他有自知之明,收敛形迹,忠于王事,我和他自然相安无事。若他敢有不法情状,我必兴兵讨伐,为大明保留中兴之土。”
什么叫不法情状?这完全是主观的判断了。对于赤军来说,无论如何都得拿下浔州,好把南宁、永安两片根据地联成一片。在清军攻占广西之前,此事必须尽快落实。
“嗯,”瞿式耜沉吟片刻,说道:“陈邦傅结交马吉翔、庞天寿、夏国祥等内侍,在浔州经营已久。对付他,必须师出有名。”
瞿式耜已经换了副模样,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开始为女婿出谋划策。
人一旦位居高位,常常刚愎自用、喜怒无常。丹初来桂林之前,还抱有很大的希望,想劝谏瞿式耜移镇严关,重用忠贞营,协调全州、永州两地战事。
现在看来,这完全是徒劳。他担任桂林留守时,尚且穷于应付,如今升为督师,却留在桂林不前,似乎连何腾蛟都不如。
丹初心中升起一股隐忧,问道:“敢问督师,全州乃广西门户,我军此番出战,抱定何种宗旨?”
瞿式耜不假思索,说道:“我已交待新兴侯,务必全力保卫全州,凭城坚守,不可使一名清虏南窥。粮草弹药的话,我会全力供应。”
这算什么宗旨?焦琏此次统兵保卫全州,麾下至少有三四万兵马。分几路部署?是否设置江防?是否守卫城外黄沙驿等险隘?永州那边尚有忠贞营数万大军,如何与之呼应?
瞿式耜全无指划,只要焦琏死守全州。焦琏并无帅才,又不能节制赵印选、马进忠等骁将,如何死守全州?
丹初未免失望,想到瞿式耜才不及此,也就放弃了劝谏的想法。想到敌人是满清郑亲王济尔哈朗,丹初对前景更感悲观。
瞿式耜却已转移话题,试图鼓起丹初的斗志:“朝廷为激励士气,正在酝酿大封功臣。琢如,你才干优长,已有封爵之资。此次出战,你务必要尽心用命,使出全部本事,立下战功,我方好保举你封爵。”
封爵的好处不言而喻。丹初有了爵位,声望提高,就可以节制其他总兵。将来赤军壮大,势必要成建制地收编其他明军。到时候,爵位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谢督师栽培。”
“栽培谈不上。只要你忠于朝廷,勇于杀敌,朝廷自然会不吝官爵。”
“新兴侯鞠躬尽瘁,治军有术,打仗勇猛,似应升为公爵。”
“嗯,我心里有数。”
离开督师府,丹初心事重重。
前线明军皆已溃败,瞿式耜只能寄希望于焦琏。焦琏可以守住全州吗?赤军第一次对战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做好准备了吗?清军在湖南势如破竹,这次是否会趁胜进寇广西?
丹初心中有许多疑问,却找不到答案。眺望远方,青山不语,漓江长流。何时可以结束征伐,停下来欣赏这大好河山?何时可以荡平鞑虏,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第176章 姜瓖反正
离开桂林,丹初率军北上,三月底抵达严关,情报局局长冯加礼在此迎候。
“前线形势如何?”甫一坐下,丹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大帅,前线不容乐观。清虏已陷衡州,滇师退屯全州,楚师退屯永州。忠贞营屯于茶陵,与清虏主力大战,失利。宝庆亦陷,马进忠、王进才退屯武冈、新宁。”
衡州即今之衡阳,“扼荆湖南北,引交广为颈,更有衡山为后,湘水在前,为湘东重镇”,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从岭南至湖广,乃至中原,走衡州最为便捷。同样,从衡州向东翻越武功山,亦可很方便地进入江西。因此,衡州就像是岭南的门户,守岭南必先守衡州。
眼下衡州已失,清军便可进迫永州、全州,直接威胁广西。
形势严峻,丹初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问道:“新兴侯在何处?”
“新兴侯正在兴安。兵部右侍郎张同敞在全州,与滇师主帅赵印选同城。”
听到张同敞的名字,丹初不由得眉头紧皱。张同敞是名相张居正的曾孙,也是瞿式耜的门生,与瞿式耜关系密切。
瞿式耜不愿到前线,但前线须有主帅,以统一节制诸将。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堵胤锡。但堵胤锡为吴党,瞿式耜为楚党。瞿式耜自然不可能重用堵胤锡,反而保举张同敞为兵部右侍郎,“督理诸镇营军”,代他节制前线诸将。
其实,吴党与楚党之间并无严格的界限,不能以地域籍贯,或者反正、守节来做简单的划分。
瞿式耜是江苏常熟人,属于典型的吴人,却与东勋集团联合,被视作楚党。堵胤锡为江苏宜兴人,却与楚党领袖何腾蛟貌合神离,也就被楚党视为吴党。
朝廷以肇庆为行在,处于楚党的地盘,事事倚仗楚党,楚党自然得势。吴党骨干如堵胤锡、陈邦傅、马吉翔、庞天寿等,一时颇为失势。堵胤锡劳苦功高,至今连伯爵都没混到。
岑丹初忍不住抱怨道:“堵阁部虽位列吴党,却正直有为,又在湖广经营多年,马进忠等骁将皆服其节制,继任督师名正言顺。楚党把持朝政,贬低堵阁部,以瞿阁老接任督师,本已失着。
“眼下大局崩坏,清虏已经攻破衡州。督师不以大局为重,门户偏见根深蒂固,不愿重用堵胤锡为前线主帅,宁愿起用张同敞这个无名之辈。大敌当前,主帅无人,诸镇各自为战,就算我赤军在前线拼命血战,又能有何作为?”
冯加礼为情报局长,为人谨饬,向来不在背后议论他人短长,便谨慎地说道:
“中湘王薨后,滇师无所依傍,赵印选已向督师输诚,愿依附于督师。是故,张同敞进驻全州。听说,张同敞与新兴侯都是督师的亲信,前线大计多听从新兴侯。”
张同敞节制诸镇,毫无指挥打仗的才干,凡事倚仗焦琏。可焦琏亦无将帅之才,资历还不如马进忠、王进才、李赤心,如何能够约束他们?军令不齐,如何抗击清军?
王进才、赵印选、熊兆佐、曹志建等武将皆出自何腾蛟门下,自不会心甘情愿服从堵胤锡的节制。若以堵胤锡为前线主帅,似乎也不合适。
似乎进入了一个死局。要怪,只能怪党争。明朝的党争已经病入膏肓,简直无药可救了。
因此,世上有股歪论,认为阉党执政时,天启朝尚能抵御清虏,魏忠贤不失为乱世奸雄。其实,天启朝大局尚未崩坏,实因阉党大肆排除异己,朝廷集权度较高,魏忠贤大权独揽,办事方便,反倒不受掣肘。
看岑丹初忧心忡忡的样子,冯加礼补充说道:“大帅,江西的清虏已开始渡江北撤。湖南的清虏兵分数路,攻势暂缓,自攻克衡州后,动作更加迟缓。有个好消息,不过尚未确证,北方传来流言,说姜瓖以山西反正了。”
“终于发动了!”丹初转忧为喜,目射精光,心里泛起一丝希望。
姜瓖,字含璞,陕西榆林人。姜氏世为明朝陕西边将,姜瓖为山西大同镇总兵,挂镇朔将军印,长兄姜让为陕西榆林镇总兵,弟姜瑄为山西阳和镇副总兵。
崇祯十七年,大顺军攻入山西,姜瓖归降。李自成欲杀姜瓖,投鼠忌器,仍封姜瓖为总兵,夺其兵权。
清军入京师,姜瓖率兵扑杀大顺军将领,拥戴明宗室枣强王。未几,清军入山西,姜瓖再次投降。
与金声桓、李成栋一样,清廷对姜瓖颇为猜忌,山西的满族官员也经常凌辱姜瓖。江西、广东反正后,姜瓖蠢蠢欲动,派人到京师联络明朝降将刘泽清。
清军镇压山东柳园军时,从中搜到刘泽清的密信,借此把刘泽清下狱。姜瓖闻讯,整日惴惴不安。
永历二年十一月,蒙古喀尔喀部二楚虎尔袭扰边疆。多尔衮决定派英亲王阿济格、端重亲王博洛、承泽郡王硕塞、多罗郡王瓦克达等领兵戍守大同,加强边防。
姜瓖忧惧不已,以为阿济格将要图己,遂于十二月三日夜起兵起义,称“平虏大将军”,斩梅勒章京佟养昇、员外郎纳能额、骑都尉钟固、守道徐一范、守备黄廷儒等满汉官员。
姜家世代明将,门生故吏遍及山西。吴三桂在四川用兵,粮饷多取自山西,山西军民苦之久矣。
姜瓖揭竿而起,山西各地军民纷纷响应。没过多久,清军在山西几乎只剩太原一座孤城。
山西起义,满洲八旗主力都被牵制在山西。陕北延安营参将王永强趁机起义,自称“招抚大将军”。陕西多豪杰,各地义军蜂起。
清廷只得把屯驻汉中的平西王吴三桂、固山额真李国翰两马兵马调回陕北,镇压陕北王永强起义。
受此鼓舞,甘州丁国栋声势复振。永历二年四月,回籍将领丁国栋据甘州起义,拥明朝宗室朱识锛为“延长王”。肃州、狄道、岷州、渭源、河州、洮州、巩昌等城皆附,哈密、土鲁番等回部起兵响应。
王光泰亦不时袭扰襄阳,夔东十三家声势渐成……
姜瓖旧部多为明朝边军,骁勇敢战,比金声桓、李成栋两部能打多了,屡屡重创阿济格,义军声势大震。
西北为北方之屏障,陕北、山西则为京畿之门户。多尔衮不敢怠慢,亲率敬谨郡王尼堪等人,亲征大同……
南明有三大反正事件:金声桓以江西反正,李成栋以广东反正,姜瓖以山西反正。姜瓖反正时间最晚,举义时金声桓都快要败亡了。但姜瓖兵马最强,对清军打击最大。
丹初意识到,姜瓖的反正将是上天最后一次眷顾自己。满清京畿受到威胁,多尔衮必会从江西、湖广前线召回八旗军队。
清军一时半会攻不进广西,赤军将赢得宝贵的喘息之机。即将而来的全州之战,清军也将难以使出全力。
想到这儿,丹初略感安心。
第177章 屯兵兴安
夏四月初二,丹初率亲兵标通过严关,抵达兴安,驻军于兴安城南门外。
岭南、岭北风景殊异。广西地处岭南,早已夏意盎然。兴安地处越城岭之东北,才进入夏天不久,早晚颇有寒意。
焦琏果然驻军兴安,丹初入城谒见。瞿式耜交给他的任务是保卫全州,确保广西门户。但全州守将另有其人,乃御滇营主帅赵印选。
湖南大局崩坏,明军纷纷溃败。滇师赵印选、胡一青退屯全州,楚师熊兆佐、周金汤退守永州。赵印选官爵、资历与焦琏相当,有他在全州,焦琏自然不便进驻全州,只得退守兴安,免得两军争饷摩擦。
军队部署如同儿戏,丹初不禁心生隐忧。前线明军虽多,却各自为战,缺少统一的指挥,这可如何是好?
二人相见,焦琏分外欢喜,把丹初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半年不见,你小子越发出息了!”
“全靠爵帅栽培。”在焦琏面前,丹初始终谦恭有礼。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一个中年武将笑道,正是老熟人朱旻如。他一直驻守平乐,替焦琏看家护院,此次湖南告急,也奉命率军增援。
“爵帅,我前番纳思恩土司之女为妾,从思恩府弄到一批战马。这次过来,特向爵帅赠送百匹战马,以报爵帅知遇之恩。”
这份礼物相当贵重。百匹战马至少值千两白金,广西不产战马,好的战马更是有价无市。
焦琏哈哈大笑,比打了胜仗还高兴,说道:“想不到,我焦琏英雄一世,竟也要靠后辈施舍战马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必成大器。”
论实力,丹初对焦琏已有后来居上之势。焦琏仅领有平乐府一府之地,麾下兵马不足两万,军队组织远不及赤军严密。
“爵帅英雄盖世,功勋卓著,始终是丹初的楷模。”
寒暄过后,丹初随即问起前线局势。
焦琏很乐观,说道:“刚接到塘报,堵阁部督率诸军反攻衡州,与清虏大战于草桥,失利,陶仰用殉国。御滇营胡一青、王永祚却出敌不意,以偏师攻占衡山。总兵陆士毅、龚瑞蹑其后,陆士毅复安仁,龚瑞复攸县。胜败相抵,明军士气仍在。”
衡山位于衡州下游,安仁、攸县则位于衡州、衡山之东。胡一青、王永祚敢越过衡州,深入敌后反攻衡山,确实很有胆量。
兴安与严关相距很近,才几天功夫,前线战事又有变化。战时就是这样,局势变化很快,小道消息满天飞。主帅必须驻扎前线,方能快速掌握前线局势,及时作出应变。
满清前线主帅济尔哈朗已是亲王,资历与多尔衮相当,尚能亲率主力挑战忠贞营。
大明前线主帅竟是个无名之辈张同敞,节制诸镇尚且困难,如何抵挡八旗虎狼之师?
好在堵胤锡勇于任事,尽管大局糜烂,尽管不受朝廷待见,仍敢率军反攻衡州。李赤心、胡一青等将领骁勇敢战,一个敢于攻坚,一个敢于深入敌后,令人肃然起敬。
“不然,”丹初直言不讳地说道:“我军虽然一胜一败,但衡州至关重要,衡山无足轻重。败于衡州与胜于衡山,轻重殊异,难以相抵。
“况且,胡一青出奇兵胜于衡山,后继无力,一旦清虏反攻,势难长久。堵阁部反攻衡州,未闻楚师、滇师扈从,既已失利,势难坚持。”
此话一出,焦琏与朱旻如都收敛了笑容,神色逐渐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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