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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万历帝 第111节

  张居正转头问袁惠、张弢和赵普安等人:“诸位同僚,你说本抚该怎么办?皇上那里,本抚怎么交差?”

  我管你怎么办,只要不把我们扯进去就行了。

  张居正背着手,围着架阁库转了几圈,最后转身,看着袁惠、张弢和赵普安等人,下定决心,“那就只能清验和丈量了。”

  袁惠、张弢和赵普安等人吓了一跳!

  清验什么啊!

  丈量什么啊!

  “既然账簿没了,本抚只能用笨法子,太仆寺在山东青州、济南、东昌、兖州四府的马户人丁,本抚只能派人一个个清验名额。马场田地,只能一块块丈量数目了。”

  袁惠、张弢和赵普安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卢成驹直接吓瘫软在地上,差点屎尿齐下。

  清验不得,丈量更不得,一清验丈量,山东马政的牛黄狗宝,全部都要被翻出来!

  “袁藩台、张太守,山东马政清验丈量,还请布政司,济南府多多帮忙。本抚也会行文,叫青州、东昌、兖州三府,好生配合。

  本抚知道,山东布政司,以及济南、青州、东昌、兖州四府衙,政事繁忙,这等额外的琐事,是给你们增添了负担。

  本抚会向朝廷上奏,调请一批御史和国子监的监生,分于山东四府,主持清验和丈量,袁藩台,赵太守,还有青州、东昌、兖州三府,还请多多协助。”

  我们协助个屁啊!

  调请一批御史和国子监的监生来清验和丈量,那就更加不得了。

  如此一番清验和丈量,山东官府和地方世家勾结,私分马户人口以及马场田地的事情,会无所遁形,暴露无遗。

  到时候就是一桩惊天大案。

  上下勾结,破坏马政。

  而马政乃戎之大事,涉及到九边兵备。

  这么大的罪名,上到藩台,下到知府县令,谁都扛不住。

  张居正拂袖离去,自回布政司衙门,然后把山东巡抚衙门的牌子挂出去,按例点一一召见山东地方官员。

  询政问事,例行职责。

  袁惠、张弢、杨弘和赵普安聚在济南府衙签押房,紧张地商量对策。

  “袁藩台,你官阶最高,要不你出面跟张抚台说说?”

  赵普安迟疑地说道。

  袁惠翻了个白眼给他。

  我到山东才两年,分了你们多少银子?居然叫我去碰张居正这堵铜墙铁壁,犯得着吗?

  袁惠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张抚台,翰林清贵出身,徐首辅的得意门生,东宫和太孙的侍讲,两代储君跟前都有体面。

  这次又受皇上钦命,巡抚山东,过问马政。本官年迈,就不趟这滩浑水了。”

  张弢、杨弘和赵普安面面相觑。

  他们从袁惠的话听出意思来。

  听听张居正这背景,你们叫我去出头?我一出头,你们就把锅往我背上丢!

  还是那句话,我拿了你们多少钱?!

  “张臬台,那就劳烦你了。”杨弘和赵普安齐声说道。

  张弢盯着杨弘,不客气地说道:“不少马户人丁河马场,都挂在军户卫所名下。他们都是在你的手里没得,一查起来,杨军门,你也难逃干系啊。”

  杨弘一脸苦笑:“下官知道自己责任重大,难逃干系。可是我一介武夫,在抚台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再说了,派我去说事,抚台会不会认为大家是轻视他,派了我这么一位武夫去谈?”

  说得好有道理啊!

  可是必须得有人去谈。

  私分马户马场,等于私分朝廷的钱财,也略等于私分皇上的钱财。

  皇上什么脾性,朝廷上下心里都有数。

  要是被他知道,有人在山东私分了他的钱财,怕是整个山东都要连锅端!

  张弢想了想,出了个主意:“我们都是流官,也就稍微分润了些好处。占大头的还是山东西四府的坐地户,这事,得由他们出面去跟抚台谈。”

  几人眼睛一亮,“张臬台好计谋!”

  过了几天,张居正在书房忙碌,仆人送来一份投贴。

  他接过来一看,笑了,这位果真出面了。

142.第142章 张师傅,这样做不行啊!

  142.

  西苑西安门。

  此前阁老们入值,随时准备给嘉靖帝写青词的那一排瓦屋,随着袁炜的告老还乡,被空了出来,现在成了戎政督办处。

  这个倍受朝野非议的衙门,在数以百计的御史、清流们用“弹劾奏章”魔法攻击了一个多月后,屹立不倒。

  武斗不行,那就文斗。

  数以百计的文官们纷纷写信,告诉各地的同门、同科和同乡们,对于督办处这样的衙门,我们必须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手段。

  它的什么廷寄上谕,都是乱命,我们坚决不执行!

  可是正如张居正预测的一样,督办处有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它管不到的,现在根本不想去管。

  它现在管的,都是太孙党的地盘。

  只是以前通过参事房,以私信的方式往来沟通。

  现在是奉皇命,以官方定制公开往来,上报情况,下达命令。

  朱希忠这位嘉靖朝第一称职工具人,在不需要他的时候,绝对不会出现。

  朱翊钧在督办处签押房里,跟赵贞吉、徐渭、李贽商议张居正从济南上报的山东马政革新情况。

  “根据嘉靖三十年最后一次统计,太仆寺在山东青州、济南、东昌、兖州四府,有马户人丁五万三千,马场田地九千三百顷。”

  李贽读着张居正的上奏。

  张居正关于山东马政的奏章,直送通政司和司礼监,抄送内阁。因为马政属于戎政兵事,司礼监抄送了一份到督办处。

  朱翊钧挥手示意李贽暂停,问他的“机要秘书”南宫冶,“南宫先生,太仆寺抄录的文档里,它在山东应该有马户人口和马场田地各多少?”

  “太孙殿下,据嘉靖七年太仆寺文档,青州、济南、东昌、兖州四府当有马户人丁十七万,马场田地四万七千顷。”

  朱翊钧长叹一口气。

  卫所、马政、漕运,太祖皇帝精心设计,用来确保北方边戌武备的三大支柱。

  一保兵源,二保战马,三保粮草。

  早就千疮百孔,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卫所,自己用练新军补上瘸了的腿;漕运,自己用海运疏通缓解;马政,自己说服皇爷爷同意与俺答汗和谈,开边互市,获得良马来源,再行改革。

  张居正,他在与自己“师生互动”的过程中,也意识到北方防务三大支柱巨大的漏洞,然后选了马政来亮剑。

  不愧是徐老阴的得意门生啊,一选就把最简单、风险最小的马政选了去。

  在务实的本性中,把圆滑学得四分去。

  只是张老师啊,你跟徐阁老不同。

  徐阁老是彻底躺平,他什么都看得明白,可就是不出声,也什么都不做,明哲保身,平稳过渡。

  张老师,你终究是要做实事的。

  一旦做实事,不可避免就要得罪人。要成大事者,你终究圆滑不了。

  希望山东马政一事,能让伱有所明白。

  “触目惊心啊!”赵贞吉在一旁感叹道。

  他猜到山东马政是笔烂账,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烂到突破他的底线。

  嘉靖三十年统计的数目,马户人口和马场田地,已经被侵吞大半。十几年过去,恐怕早被侵吞得连渣都没剩下。

  难怪太仆寺寺丞要火烧济南府偏院的架阁库。

  不烧不行啊,这么大窟窿,怎么填啊?

  干脆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只是山东官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招釜底抽薪,根本没难住张居正,反被他将了一军。

  账簿都烧了?

  既然烧了,那我们重新清验马户人丁,丈量马场田地。他背靠朝廷(皇太孙),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只是他一清验丈量,原本还只是账簿上的问题,就要变成事实上的罪证了。

  于是山东官场紧急行动起来,对张居正展开“公关行动”。

  “本殿也没有想到,代表山东官民与张师傅谈和的,居然是衍圣公孔尚贤。不过仔细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孔府是山东最大的地主,又顶着衍圣公这么一块金字招牌,私分马政的过程中,孔府肯定吃到最肥的一块肉。他出来谈,也就不足为奇。

  卓吾先生,继续念张师傅的上奏。”

  “是!”李贽继续开念。

  张居正在奏章里指出,山东马政,按照永乐年间的定例,在册应有马户人丁马户人丁十九万五千,马场田地五万四千顷。

  只是现在已经被山东世家瓜分得一干二净,有的马户变成佃户已经三代,马场被耕种已经上百年,早就是一笔糊涂账。

  想返还马政,已然是不可能。

  于是张居正建议,按照朝廷定制,山东四府马政,每年当解马五千八百匹。不如每匹马折银十二两,再征收草料银二两,合计十四两银子,总计八万一千二百两银子,去口外购塞外良马,弥补缺额

  赵贞吉捋着胡须,缓缓地说道:“叔大改马政的意思很明白,废马户马场,全部折算成银子征收,再去口外购马。

  如此这般,倒是能废除马政积弊。马政延续上百年,早就沉疴难返,即苦了百姓,朝廷又没得马用,只会肥了地方世家。”

  朱翊钧淡淡一笑,“大洲先生是赞同的。文长先生,卓吾先生,你们的意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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