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268节
只是这些话藏在心里,不好说出来,说出来会影响同僚之间的感情。
沈鲤继续慷慨地说道:“待会朝会,我要好好问问,这北伐南征到底打成什么样子?该不会有什么猫腻藏着掖着,不敢让天下人知道!”
“什么猫腻?”
有人故意问道。
“打了败仗,不敢让天下人知道!”沈鲤高声说道。
周围一片寂静。
王遴坐在一旁,看着站在那里宛如一棵青松的沈鲤,捋着胡须欣慰地点头。
沉寂了一会,突然有人说道:“好像是净鞭抽响了,出去列队了。”
大家一窝蜂地冲出朝房,只剩下沈鲤、王遴等孤零零三五个人。
左右两班站好,乐声响起,隆庆帝坐着步辇从侧方进来,群臣纷纷把目光投在他身上。
半年不见,隆庆帝的脸色白中发青,以前的圆脸变成长削脸,颧骨微显。
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还是刮骨刀!
下了步辇,隆庆帝在两位内侍的搀扶下,缓缓沿着台阶往丹墀走,步履飘浮。
朱翊钧站在御座下一级的台阶,对着隆庆帝拱手。
隆庆帝笑着对他点点头,终于走上了丹墀顶层,在御座上坐下!
三声净鞭再次响起,官员唱赞,两班文武上前行礼。
行礼完毕,就是早朝。
几位官员装模作样地上前启奏事情,都是些礼仪上的事情,比如何日祭祀天坛,何日祭祀太庙
沈鲤抓到间隙,大声道:“臣有事启奏!”
说完,抢在一位目瞪口呆的鸿胪寺官员前面,走出队列,来到丹墀跟前,跪下大声道:“臣有事启奏!臣要代天下人咨问,辽东战事打了半年,到底是胜还是败!”
342.第342章 我大明又武德充沛了!
342.
沈鲤声如洪钟,非常响亮,回响在丹墀和前面的空地上。
列队站好的群臣,神情各异地看着他。
徐阶又老了许多,自从清退田地后,大家都知道他致仕之日不久了。现在他完全躺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隔三差五请假在家,不去内阁入值,政务大部分都推给了次辅李春芳。
此时的他站在最前面,眯着眼睛,嘟着嘴巴,摇摇晃晃,好像是在站着眯一会回回神。
其余三位阁老,站在他身后,都不动声色。他们都知道,早朝不是他们的主场。
尚书、寺卿神情各异,但目光都聚集在朱翊钧身上。
剩下大部分官员都很吃惊,想不到半年才举行一次的大朝会,一上来就有大瓜吃!也有部分朝臣心里支持沈鲤。
朝廷越来越不把我们当“主人翁”,以前屁大的事,满朝议论,谁都可以发表意见。最后谁的嗓门大、调子高,这事就按谁说的定下。
现在倒好,辽东战事这么大的事,居然不让我们知道,还怎么让我们积极地为国出谋划策!
隆庆帝盯着沈鲤看了一会。
又是一位自诩忧国忧民,以为天下离开他就要崩乱的书生!
他转头看了朱翊钧,微笑的眼神很直白。
老大,事又找上门来了,你看着处理吧。
朕就说了,这早朝有什么好开的,那些人等着机会找茬,好扬名立万!
朱翊钧微微点了点头,转头在沈鲤身上扫了几圈。
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没错,可你也得有足够的斤两啊!
不要老是说报国无门,现在自己推行新政,大把的机会,只是需要脚踏实地从基层、从实务中做起。
你们却不肯屈尊去做,总觉得自己身负国才,不屑做这等粗鄙小事。
你连小事都不肯担责任,能不能做好都不知道,我怎么敢把大事托付给你?
朱翊钧沉默不做声,他想看看,还有谁抱着跟沈鲤一样的心思。
等了几分钟,有人高声:“臣有事启奏!”
上前站在沈鲤旁边,原来是六科给事中许国。
“臣附议沈鲤所言,辽东战事详情,为何不明行天下,让臣等出谋划策?”
又有人站出来附议,正是翰林院编修郜永春。
陆续共有五人站在沈鲤旁边,昂着头、直着腰,气宇轩昂。
大家一看,这瓜越来越大,保熟啊!
徐阶终于睁开眼睛,透出的目光里带着戏谑。
太子殿下的言语可比先帝犀利多了,直刺人心,刺得你无地自容,场面相当精彩。老夫在朝堂上的时日不多了,能看一回是一回。
朱翊钧看到人都到齐了,双手笼在袖子里,微斜着头。
看到这熟悉的神态,徐阶忍不住闭了闭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朱翊钧先问了一句:“你们说要把辽东战事详情通报于众,好让你们出谋划策?”
“臣等食君之禄,忧君之事。身为朝臣,自然要为朝廷分忧解难!”
“辽东战事,关乎社稷安危,我等华翰清贵,身为国家栋梁,出谋划策,义不容辞!”
等沈鲤五人说完。
朱翊钧点点头:“出谋划策?分忧解难。隆庆二年九月,图们汗袭扰辽西,剑指辽东。朝廷做出了应对,要行北伐之事。
北伐之事最重要的就是修葺城堡,固边安民。那时朝廷下诏,征集官员志愿前往辽东辽西,督造城堡要塞,转运辎重,安抚百姓。
你们这些栋梁之才,怎么不见你出来为朝廷分忧解难啊!”
一番话堵得沈鲤六人哑口无言,沉寂了一会,一位御史直着脖子争辩道:“这等俗杂剧繁之事,不是我等所长,故而就让贤他人。”
“需要做实事就让贤于他人?俗杂剧繁之事,九边安宁,辽东战事,就是靠这些俗杂剧繁之事支撑起来的。
你们连辽东都不肯亲自去走一趟,就敢大言不惭要为辽东战事出谋划策?
辽东有多广,察哈尔部有多少人,能动员多少兵马?
我们有多少兵马,战力如何?
当地地形如何,有几座城堡,位于哪里?
辽东军民一天需要消耗多少粮食.
这些实情你们一概不知,居然敢说要出谋划策!你们懂什么?舆图开疆,文字杀敌吗?”
朱翊钧毫不客气呵斥着沈鲤等人,“要你们出力出策的时候,你们让贤。别人在前面打生打死,在后方呕心沥血。你们却跳出来,打着出谋划策的旗号要指手画脚!
想干什么!军国大事是你们家鸡零狗碎的烂事?想管就管,想扔就扔?
孤告诉你们,军国大事,是给有责任有担当的人背负的!不是给你们这些欺世盗名的人当刷名望的儿戏!
你们不想承担责任,就没有参与的权力!
哪凉快上那待着去!”
朱翊钧劈头盖脸把五人痛骂一顿,转身拱手对隆庆帝道:“儿臣原本想把辽东大捷,作为父皇的祝寿贺礼,不想被几个不知好歹的人给搅合了。
既然他们要问,儿臣也就公布于众,先给父皇贺寿!”
隆庆帝脸上笑眯眯,心里乐滋滋。
老大骂臣工们的样子,那叫一个气势如虹,那叫一个痛快淋漓。
以前朕在裕王潜邸,严党当势,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文臣嘴脸,老子看饱了,看透了!
现在看老大骂这些道貌岸然的文臣,心里就是痛快,舒畅!
“太子直言无妨!朕一直等着你的这份贺礼。”
“遵旨!”
朱翊钧转身,面对着群臣,大声宣布:“察哈尔汗图们汗,纠集十五万兵马,以偏师五万袭扰辽西,牵制我军主力,以主力十万北下辽东,意欲破边抄掠。
我辽东军在开原城浴血奋战,坚守二十七天,伺机反击,大败图们汗主力,斩首三万五千级,俘获四万一千,战马牛羊无数!”
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大捷啊!
又是一场堪比二祖的大捷!
朱翊钧继续宣布:“我军缴获图们汗北元金印一枚。此印自元顺帝北逃漠北时而铸,以为漠北漠南共主之印。
缴获九斿白纛一杆。相传此白纛乃成吉思汗时所制,在孛儿只斤黄金家族中流传,谁拿有它,谁就是草原上的共主!
俘获图们汗家眷妻妾、儿女、叔伯、兄弟、岳父等亲族一百九十五人.不日押解进京,与太庙献俘!
儿臣以此两物一事,以为父皇贺寿之礼!”
朱翊钧转过身来,对着隆庆帝跪倒在地,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纷纷跪下,齐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庆帝脸上笑开了花,心里美得冒泡,真是人在宫中睡,神功天上落。
自己睡倒躺平,结果堪比二祖、远超列宗的武功啪啪地就落下来。
先皇,我的亲爹,儿子一不小心就超过你了,谁叫你没个好儿子呢!
等到朱翊钧和群臣三呼万岁后,隆庆帝大声:“平身,众卿平身!”
群臣站起身来,戎政督理处协理、阁老、尚书和寺卿没有那么激动,因为战事结果早就通报了他们,只是朱翊钧再三强调,暂时不准走漏风声。
因为还在搜捕图们汗,有许多战果还没有完全统计出来,加上要给隆庆帝一个惊喜,作为贺寿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