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302节
陈矩拿出一份题本,大声念道:“百官共公推出十二位内阁阁老增补人选,户部尚书高拱、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四维、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礼部尚书高仪、大理院正卿邹应龙.”
朱翊钧点点头,“十二位深孚众望的人选啊,可是内阁要不了这么多阁老,坐不下啊,孤也不需要这么多的顾问秘书,怎么办?
要不要在太极殿上再议一议?”
众臣心里呵呵一笑,我们绝不会上当!
公推丞相!
你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还敢在太极殿上合议公推吗?
想死啊!
祖制啊!
这是我们经常用来“劝阻和规范”皇帝的旗号和理由啊,我们绝不会让这发回旋镖打中自己!
高拱上前一步,拱手自信满满地说道:“殿下,臣等请殿下乾纲独断!”
“乾纲独断?这会终于记得叫孤乾纲独断了?”
听着朱翊钧阴阳怪气的话,众臣纷纷在心里嘀咕,真不愧是先皇的好圣孙啊,这说话神态语气,不能说很像,只能说是跟先皇嘉靖帝一模一样。
朱翊钧把众臣讥讽一番后,当即说道:“好!那孤就定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和户部尚书高拱入阁,本职不免。”
众臣一愣,太子定了两位入阁?
高拱入阁,众望所归,全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赵贞吉入阁,出乎某些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位也在西苑做过太子殿下的老师啊,很多大臣也猛然想起,此前的统筹处,就是赵贞吉帮着太子殿下,在不声不响中搭建出来的。
朱翊钧继续说道:“借着这个机会,孤调整内阁分工。李春芳。”
李春芳上前一步,跪下后大声答道:“臣在!”
“授中极殿大学士,加太子太师,领为首辅。”
“臣谢殿下天恩!”
“赵贞吉!”
“臣在!”
“授建极殿大学士,加太子太傅,仍领都察院左都御史,以为次辅。”
“臣谢殿下天恩!”
“张居正!”
“臣在!”
“授文华殿大学士,加太子少师,领吏部尚书。”
“臣谢殿下天恩!”
“陈以勤!”
“臣在!”
“授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少傅。”
“高拱!”
高拱迟疑不想答话。
现在他满腔怒火,补我入阁,却把我放到最后一位,什么意思?
我嘉靖四十三年就入了阁,资历比张居正、陈以勤都要老,为何还要把我放到最后?
既然要重用我,何必又羞辱我?
高仪看到高拱迟疑不答,心里大急。
虽然排名不理想,但好歹进了内阁,先入阁,其它的再慢慢想办法。
他连忙在后面用手指头戳了戳高拱。
老高,千万别犯浑!
太子可不是皇上,他不是你的学生,他是先帝爷的学生,翻起脸比翻书快得快。
高拱被高仪的手指头一戳,瞬间也想到了这点,仿佛一大盆冰水从头淋下来,把满腔的怒火浇灭,顿时人间清醒。
“臣在!”
殿上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突然听到冯保在外面喊道:“殿下,出事了!”
众臣的心,不由地又提起来。
386.第385章 心灰意冷的高拱
386.
朱翊钧闻声转头,朗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殿下的话,皇史宬编撰周秉洲、袁咸安、李治彬在左顺门摆碗乞讨,还拉出横幅,上书‘被户部所逼,津贴补助全无,乞讨以活一家老小!’”
朱翊钧目光一闪,问道:“周秉洲三人的名字,听起来耳熟。”
“殿下,隆庆元年年底,国子学助教魏云来因为户部发放拖欠俸禄,折色过多,无力偿还外债,又困于一家老小生计,愤而自缢身亡。
周秉洲、袁咸安、李治彬等五人为凑集魏云来治丧钱财,以及家小生活资财,在朝阳门摆碗乞讨。”
朱翊钧勃然大怒,转头看着高拱,厉声大喝道:“高拱!”
高拱刚听到冯保说周秉洲三人在左顺门摆碗乞讨,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眼里像三只臭老鼠一般的小官员,居然自己最关键的时候,狠狠给自己一锤,锤得自己眼冒金光。
又听到朱翊钧厉声大呼,高拱吓得心里一抽搐。
太子殿下从来没有在群臣面前如此暴怒过!
一时间他万念俱灰,数十年的辛苦和期望,被这一声厉呼击得粉碎。
高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颤颤巍巍地摘下乌纱帽,摆到旁边,伏身在地,嘶哑着声音说道:“臣无德无能,臣请辞归乡!”
高拱声音不大,在太极殿里飘飘悠悠的,像断了线风筝。
高仪、葛守礼等高党急了。
老高,你怎么又犯浑了!
九十九跪都跪过来了,就差这么一哆嗦,你偏偏临阵退缩,这么多同仁志士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你对得起谁?
高仪噗通跪下,大声道:“皇史宬编撰周秉洲、袁咸安、李治彬在左顺门摆碗乞讨,想必事出有因,还请太子殿下明察。
内阁补阁员,关乎天下大政,臣恳请殿下,不要因些许小事,误了大事。”
葛守礼也跟着跪下来,“殿下,臣也觉得事出有因,恳请殿下明察。内阁庶事繁剧,六部五寺两院和天下大事,皆由此转呈殿前,为殿下分忧解难。
臣恳请殿下,不可因小事而误大事。”
哗哗,又有三位侍郎跪倒在地,说着类似的话。
朱翊钧走到高拱面前,语重深长地问道:“新郑公啊,孤是该说你人缘不好呢,还是说你人缘好?”
高拱抬头,听懂了朱翊钧的话。
你人缘不好,太极殿上这么多重臣为你求情。
你人缘好,偏偏有几位低级官员甘冒天大的风险让你出丑。
太子殿下,你这话问得好刁钻,一时间我竟然无言以对!
高拱只好直着身子答道:“臣一心为公,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君父。”
朱翊钧长叹一口气,点头答道:“孤知道高公做事有大气魄,有好手段,破浪猛进。清丈田地这一点,艰难重重。
自太祖洪武年间创鱼鳞黄册以来,二百年未曾有户部再清丈更新。新郑公执掌户部,雷厉风行,披荆斩棘,一步一个一脚印,完成了九边清丈。
不容易啊!新郑公的兢兢业业,公忠体国,孤是看在眼里的。”
高拱情绪激荡,心里沉积许久的委屈,忍不住翻腾,直冲脑门。鼻子发酸、眼睛发涨,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涌出来。
他连忙吸了吸鼻子,四十五度仰头。
朱翊钧继续说道:“新郑公,政务要处理,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要想方设法克服困难,也要注意团结同僚。
大家同殿为臣,都是为了大明,有什么解不开的怨恨?
在这里,孤要批评新郑公你。”
殿上众臣一听,心里都大致清楚了。
殿下这是要保高拱,否则的话就不会在殿上公开批评,而是直接叫你回府闭门思过,等候诏书。
段位高的大臣脑子一转,开始猜测。
今天这一出,该不是殿下在高拱入阁之前,要好好敲打一下这头倔驴!
来报信的是冯保,冯保是东厂提督,东厂办这些事情,还不手拿把掐的!
而且冯保进来报信,时间卡得那么准
朱翊钧还在继续说道。
“孤此前再三跟你们说,要善于批评和自我批评,要看到同僚们的缺点,指出来,督促他们改正。
但是更重要的是自我批评,要找到自己身上的毛病,加以改正。新郑公啊,孤看啊,还是你自我批评的不够。”
高拱还是默然不答话,跪在地上,上半身直直地立着。
跪在身后的高仪和葛守礼刚刚揣摩到朱翊钧的用心,没有严惩高拱的意思,不由地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看到高拱还在犯倔,心里又恨又急。
老高,你这臭脾气都吃了多少亏,怎么还不知道改一改?
两人在背后连忙戳高拱,叫他赶紧服个软,低头说两句软话,让太子殿下就着台阶下,把入阁的事情在殿上定下来。
高拱还是一动不动,目光平视前方,神情严肃,一声不吭。
朱翊钧心里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