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派的我,怒斥嬴政太保守 第227节
他心情复杂。
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痛彻心扉。
明知道张平眼睛看不见的韩王然还是笑了笑,回望了一眼刚刚关闭的门扉,道:
“子房之美,我看甚于赵国郭开,楚国宋玉。”
张平呵呵笑着,似乎是受到王上赞誉而欢喜。
老人指着自己两个无神的眼睛道:
“我这两只眼睛早就看不见了。
“王上说美,那就是真的美了。”
君臣两人就此开始聊闲话,说说哪家子侄有出息,说说新出的铜管舞好不好看。
公子成蟜入韩,韩王然心中明明很急,但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口风也是很紧。
张平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松了,病痛似乎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这十年来就从来没这么舒服过。
于是他知道大限到了。
他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次是熬不过王上了。
他还想要给家族留下点时间,在生命的最后和儿子们告个别,沉不住气了。
“王上,臣听说吕不韦在赵国邯郸大显神威,但不知道详情,能给臣说说吗?”张平主动询问。
其实他早就通过张良的口知道了,他们张氏的势力虽然多在韩国,但这种公开的事情还是很容易查到的。
韩王然也知道相邦早就知道,但他装作不知。
相邦问,他就答。
将邯郸的事,和最近燕王喜通报天下为公子成蟜、乐间澄清的事,还有燕国假相将渠受枭首之刑死后为野兽啃食尸骨无存的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张平静静听着王上说了一大堆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在临死之前,他也没有半点急躁,中途没有一次打断没有一次让王上加快讲述。
韩王然全部说完后,心中略有些得意。
这一次是他这个韩王赢了,是相邦先开的口。
他握住张平如同骷髅的手掌,以表示君王的关心,用没有眼泪的哭音叫着张平的字:
“天佑啊,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要静养身体啊。”
张平呼吸平稳,感动地道:
“王上,臣已是朽木之身,就让臣再为大韩做一些事吧。”
韩王然擦擦不存在的眼泪,点点头:
“寡人不忍反驳你的心愿,你说吧。”
知道时间不多的张平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故作沉吟,看似在想刚才韩王然说的事。
过了一会,这个老人才开口,说出两天前就想好的说词:
“王上啊,你要当心现在的这个秦王和吕不韦啊。
“若是有一天我韩国被灭,那一定是被秦所灭啊。
“这个吕不韦在赵国朝堂上承了赵国的情,看在赵国帮助的情分上看似退步,说可以让将渠活着,以粮食代替就行。
“看似秦国懂了仁义,开始讲信誉,其实这其中藏着祸水东引的计划啊。
“吕不韦这么一说,将渠就是自动选择赴死,不是秦国逼死,因为吕不韦已经放过了将渠。
“这样一来,明明是吕不韦这个秦相逼死了燕相,逼得燕国衰弱。
“可偏偏燕国不会敌视秦国,反而会敌视赵国。
“因为按照赵国的赔粮方案,燕国立刻就要亡国的祸患啊。
“秦国弱燕,赵国亡燕,这么一对比……臣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吕不韦还有后手,燕国之后甚至会亲近秦国也说不准啊。
“吕不韦这个大奸商,是真正的卖了燕国,燕国还在为他数钱啊。
“这等权术之运用,绝对称得上是巅峰造极了,已经超过了之前最会运用权术的秦相范雎啊。
“而能运用吕不韦的新秦王,定然比吕不韦还要厉害啊,这实在不是我们大韩的福音啊。”
韩王然点点头,心中为之一舒。
张平说秦王能用权术登峰造极的吕不韦,证明秦王更厉害。
而张平能完全看透吕不韦的心思,证明比吕不韦还要厉害。
而这么厉害的张平却是他韩王然的相邦,这岂不是说明他韩王然比秦王更厉害。
“天佑说的话,深得寡人之心啊。”韩王然收敛思绪,轻轻点头,沉声道:“那天佑有什么办法能教给寡人吗?”
张平舔舔干瘪的嘴唇,终于是说到了尾声,马上就要说完了。
他压住激动的心情,用先前的语调语速说道:
“郑国可以是一个国的名字,也可以是一个人的名字。”
第154章 女申不害姬夭夭
韩王然闻言点点头,道:
“天佑再说的明白些。”
张平心中一沉,事情有些不对头。
他和当今韩王然君臣共事十数年,有一套成熟的相处模式,谈话时惯常点到为止。
他张平点出郑国这两个字,韩王然就该明白了,不该继续往下问了。
再问下去,此计若用,就是他这个相邦一人之功劳。
计成有功,当受上赏。
受了上赏,相权扩大。
这是韩王然不喜看到的一幕,也是先王不喜看到的。
他张氏一族五世相韩,长子张良还未成年就有幼相之号。
为臣,他张氏一族在韩国已至巅峰。
若不想再进一步而为王,就该明哲保身,减少王上猜忌。
一念百转,张平苦笑着道:
“臣头脑愚钝,后面的事记不起来了。
“王上可召诸臣、宗室相议。
“公子非,女公子夭夭,其能皆超出臣百倍,定会给王上满意的答复。”
韩王然摇摇头,好像相邦能看到一样。
他握着张平的手,紧紧攥住,眸中锐色闪烁,声音情真意切:
“他们两个,哪里比的上天佑啊?
“只有天佑的谏言,才能天佑我大韩。
“天佑在寡人耳边说了一辈子话,这猛的一下不说话了,寡人哪能安心呢?”
韩王然眼中狠色一闪,他今日就要拖到相邦死!拖到相邦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张平心中一颤,满是悲色,反握住王上的手:
“王上啊,平马上就要死了,只是想最后和家里人说两句话罢了。
“请王上看在臣一生都竭尽全力效忠大韩的份上,给臣留一个交代遗言的机会吧。”
韩王然俯下身,近乎贴在老相邦的身上。
老人味、身躯不洁的异味、还有……死亡味,韩王然都闻到了,很难闻。
但他不介意,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相邦啊,当年你假意称病,卧床不起,逼得寡人亲自来请,没想到后来会真的病了吧?”
张平身子颤抖,心中惊怒交加,正要张口大喊。
韩王然大手扣在其嘴上,不让其发出太大声响。
老相邦虽然是回光返照,自我感受是卧床这数年最好的一次。
但油尽灯枯的身体再怎么搜刮也没有几两油,哪里能反抗正值壮年的韩王然呢?
他虽然尽全力挣扎,但还是挣脱不开,“呜呜”声小的只有鬼能听到。
感受着那阵阵孱弱的反抗之力,韩王然很痛快。
他不痛快了一辈子,终于能让使他不痛快的相邦不痛快了。
他嘴角带笑,道:
“你要廷尉、治粟内史这些大臣称赞子房的聪慧,管一个十岁小童叫幼相的时候,有没有把寡人放在眼里啊?
“王位是我韩氏的,相位是你张氏的?
“姬夭夭外嫁你管,韩非求学你还管,你不觉得你管的有点太多了吗?
“你为次子求娶女公主,是相位坐的太久,想要换王位坐一坐吗?
“你想效仿三家分晋,还是田陈篡齐啊?”
老人“呜呜”着,想要说话辩解,干瘪皮肤急得扭在一起。
韩王然很想知道老人想说什么,想看看人之将死说出来的话善不善,是不是实话。
他的手捂得紧紧的,叹口气:
“天佑啊,寡人也想听你说话,但寡人不敢松手啊。
“一松手,你一喊,我们君臣之间的情意就彻底了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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