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明君 第143节
双方自然而然地爆发了冲突,却又不能闹得太过分,于是手下便发生了一场私斗。
随后又再度惊动了兵部,甚至漕运总兵恰好到南直隶公干,也一同下场,为此事交涉调停。
好容易才偃旗息鼓。
第二桩红火,则是大理寺少卿陈栋,因为他收押的转运司副判常恪,无端死于狱中,亲友家属前往讨要说法。
陈栋则是拿出了三法司的文书,认定此人是死罪。
但家属却不肯放过,只说常恪虽被三法司判了死,但不是明正典刑,必有猫腻。
而后亲友家属又是哭街,又是鸣冤鼓,将此事闹得极大。
随后十里八乡的义气人士,都赶来声援。
裹挟著百姓,要向这位大理寺少卿讨说法。
最后,在常恪老母,因为受不了冤屈,一头撞死在了陈栋身前的时候,达到了高潮。
整个泰州府的民意瞬间汹涌了起来,纠集起来要为常恪母子讨说法。
府衙出面调停不得,只劝陈少卿赶紧离开。
陈栋拒绝后,有不少义气人士,要与这等酷吏同归于尽。
在焦泽的护卫下,虽没真的出事,但形势却一天天严峻起来。
第三桩红火,则是淮安知府衙门,再一次著火了。
海瑞一连抄了包括沈传印在内的几家盐商后,已然惹得整个南直隶盐商们的恐慌。
认为海瑞证据不足,是在故意搜刮盐商的家财,为了一己私欲,构陷冤狱。
不约而同聚集到淮安府衙找海瑞讨说法。
其中扔鸡蛋的、烂菜叶的自不必多说。
倒是期间有些不明来历的人,闯进了府衙中,认准一堆箱子,放了好大一场火。
还好箱子里空空如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就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场,南直隶跌跌撞撞地,就到了正月十六。
……
昨夜刚过了元宵,但知府衙门作为严肃之地,却也没什么喜庆之感。
也不止今日,过去的大半个月里,淮安府衙,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
巡抚海瑞似乎到了中场休息时间一般,除了偶尔抄家盐商之外,对南直隶官场,可以说是秋毫无犯。
本是奔著办大案来的,却龟缩在府衙之中不出。
官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疑惑,海瑞到底在等什么?
“巡抚,咱们就这么干等著?”
陈胤兆是平江伯世子,很多话问起来,没有什么顾忌。
海瑞正坐在地上,拿著搓衣板清洗自己的衣物。
闻言头也不抬道:“什么?”
陈胤兆无奈道:“巡抚,明眼人能看到出来,这是南直隶的反扑。”
“那两位南京守备的事,若非我父亲前去调和压场子,恐怕那边已经将张守备赶回宫了。”
“还有陈少卿那里,那哪是什么百姓义士,前几日竟然有弩箭暗害!哪有这种百姓!?”
说到这里,陈胤兆抬头看向府衙外,似乎透过墙壁,看到府衙外的盐商一样。
“府衙外的盐商闹事就罢了,还让御史坐在茶棚里看著,分明就是坐镇来的,实在太猖狂了!”
“巡抚,不只是我,我父亲跟王总督也在疑惑,您为何一直这样被动挨打,还不行雷霆手段。”
海瑞将衣服拧干,抬头看了一眼陈胤兆。
他说这小子今日怎么这么多话,原来是王宗沐和陈王谟问的。
也难怪。
这些时日,南直隶的反扑越发凶狠。
给的压力可谓是与日俱增。
王宗沐、陈王谟,都受到了不同的压力。
这二人并不是真的不明白,才让陈胤兆替他们来问。
正因为这一位总督,一位总兵心中太明白了,这才催促海瑞赶紧动手,将事情快刀斩乱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解决办法。
张居正想扛下这件事,用内阁首辅的名分。
高拱自然有自己的解决之道。
他并不介意手刃了徐阶——他的免死铁券可还有二次。
只要一刀砍死了徐阶,再将那十八箱物证付之一炬,海瑞的案子,就能继续办下去了——查到谁就办谁,不比这种泼天大案简单多了?
更何况,徐阶想夺皇帝的志?可人是高拱因私怨杀的,皇帝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法子,一定程度上的两全其美,得到了王宗沐跟陈王谟,乃至朱希孝的认可。
如今,就是在催促海瑞,按此行事,为君分忧。
但,海瑞此前没有同意,今日仍然不会同意。
他抬起头,看向陈胤兆,认真道:“你可以转告你父亲,就说,我在等陛下的旨意。”
公开的诏书让他继续办案也好,私下的旨意劝他收手也罢。
海瑞,总归是要等到皇帝旨意,才会行事。
皇帝想收手,也不急在这一时,海瑞也会顺从皇帝的旨意,并不会一意孤行。
他只是……想看看皇帝的做法。
这事不是陈胤兆能够置喙的,他只负责传话。
得了结果,便拱了拱手,转身往漕运衙门去了。
海瑞收回了目光,又取出一袋皂角,准备擦洗鞋子。
正在这时,顾承光三步并做一步,从外走了进来。
他通禀道:“巡抚,应天府来了位大员,似乎是南京都察院都御史!”
海瑞手上动作一停。
他是佥都御史,这来了个都御史,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他轻轻放下鞋子,缓缓起身。
将浣洗沾湿的双手,胡乱在下摆上擦了擦。
看向顾承光,点头道:“带路吧。”
无论为什么来的,总归也得会一会。
徐阶投案后的时日里,他已经挡了太多神仙大佛了。
也得亏临行前,皇帝特意嘱咐了顾承光跟焦泽,两个带兵的人,万事服从他的命令。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硬顶了大半个月,对徐阶既不杀,也不放。
顾承光在前引路,将海瑞带到了府衙公堂。
海瑞刚一走进公堂,就看到府衙主位之上,堂而皇之地坐著一位绯袍老者。
他正要说话。
只见公案后那位老者,冷冷开口道:“本官是南直隶右都御史,徐栻。”
“伱便是海瑞?”
南直隶的都察院,是没有左都御史的,只有右都御史。
这意味著,这位徐栻就是南直隶都察院的主官,正二品大员。
一位二品的都御史,对上四品的佥都御史。
对方自报家门,海瑞也不能失了礼数,他拱手回礼,正要应声。
徐栻冷不丁开口道:“见了上官,就是这样行礼的吗?”
居高临下的呵斥,打断了海瑞的动作。
海瑞身子一顿。
既然是这么明显的找麻烦,他干脆连拱手也免了。
他挺直身板,直视徐栻,肃然开口道:“本官职不过四品,但却有钦差巡抚之职,代天巡狩,你要本官行何礼!?”
“倒是你,明知本官代表圣上,代表两宫。”
“还敢堂而皇之盘踞在公堂之上,对钦差居高临下,你是在藐视钦差,还是在藐视两宫,藐视圣上!”
“仗著二品官身,就敢对著巡抚符节指指点点,大言不惭要受大礼,你受得起吗!”
“是你二品官身大,还是钦差皇命大,是你都察院大,还是大明律法大!”
“徐栻,但凡你眼中还有圣上,还有大明律法,就起身与本官说话!”
徐栻豁然起身,勃然大怒。
咬牙切齿道:“本官巡抚江西、巡抚浙江的时候,你还在吃奶!”
“本官不与你一个小小的举人争执。”
“给事中张焕呢,交给我,我要带走!”
去年,或者说海瑞刚来南直隶的时候,逮了一波人,包括魏国公世子,徐阶的家奴,也包括给事中张焕。
有的被海瑞杀了,有的被放了,而张焕,还被海瑞关在大牢中。
海瑞拂袖,不悦道:“徐都御史,是要插手钦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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