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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177节

  这件事,不可能让步。

  无论背后是谁,什么高官大员,什么勋贵宗亲,这次都别想要体面,他必然要杀个人头滚滚!

  热水器致燃这种体面,留到下辈子吧!

  此时,高仪插话问道:“陛下,臣斗胆问,张楚城去湖广,查到什么了?”

  不是要命的地方,不可能下此毒手。

  若是真像此前说的,去给矿税摸底,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所以,这涉及到的内容,也是重要的线索。

  朱翊钧收敛神情,指著一张桌案,冷冷道:“桌案上那些,便是张给事中去湖广后上的奏疏,诸卿自看吧。”

  “一开始是替朕督促布政使汤宾,整治治下的矿税。”

  “往后,则是发现了地方官府,勾结士绅,指使矿贼私开矿山。”

  湖广的范围,大概包括了后世的湖南、湖北、广西、海南、贵州大部。

  矿产自然也不少,譬如通城府,南有锡山,旧产银锡。

  也譬如大冶州,北有铁山,又有白雉山,出铜矿,东有围炉山,出铁,西南有铜绿山,旧产铜。

  至于矿贼就更不用说了。

  中枢要是想开矿,要么有损龙脉,要么回不了本——世宗花三万两,挖出两万八千五百两的矿,可是一直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但民间私开,就是趋之若鹜,也不知道怎么愿意做这亏本买卖的。

  其实这种事,并不是太要命,不可能说什么负隅顽抗。

  大不了就是把多吃的吐出来,矿贼祭天,就结了,以前都是这么干的。

  甚至于,矿贼交税,或许还能摇身一变,变成官矿。

  以至于让张楚城去摸底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遭遇这么激烈的反抗。

  所以说,真的不能什么都查,稍不注意就真查出了什么。

  几位大臣已然走到桌案前,翻阅此前张楚城递回的奏疏。

  朱翊钧忍著情绪,继续说道:“到这里,也就罢了。”

  “朕二月就让张楚城回京复命,准备以后慢慢整治。”

  朱翊钧眸子幽深,语气莫名:“结果,张楚城在返京的路上,又改了主意,上奏请再查两月,说……”

  “他发现了私铸铜钱、兵甲的痕迹!”

  注1:隆庆三年十二月丁未,先是,狭西洛南县矿贼何术等聚众三千余人,窃白花岭诸洞十有八所。逐捕久之,不获。至是,就擒。抚治郧阳都御史武金案,贼首术等八人论斩,其党施朝凤等一十九人,刘恩等二十四人发遣有差,余悉——《明穆宗实录》

  注2:兵部覆,湖广巡抚赵贤奏:临湘县被盗,劫官掠库,烧毁县厅卷册。参洞庭守备丘侨、巡江指挥陈晓,行巡按御史提问。——《明神宗实录》

第94章 风雨飘摇,鬼哭神嚎

  湖广会城,湖广承宣布政使司。

  大雨倾泻不止,雷霆炸响在整个武昌府的上空。

  可惜,这场大雨浇不灭那场大火的影响,只加剧了所有身在局中之人烦躁的情绪。

  湖广三司之一,也是最高行政机构——布政使司中,此时更是充斥著烦躁的情绪。

  布政使陈瑞本是端坐在公堂上发号施令,此时忍不住长身而起。

  一声怒喝,几乎有声嘶力竭的意味:“我让你带的人呢!?”

  “是不是要告诉我,临湘县令也畏罪自杀了!?”

  刚上任两个月的湖广右参议冯时雨,面对斥责,也是按捺不住情绪。

  他似乎要将这些时日的憋闷都发泄出来,怒道:“你找我有什么用!你是部堂还我是部堂!?”

  “整个湖广,就我们布政使司得到消息最晚!”

  “如今整个湖广都在自救,咱们派人去的时候,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别说临湘县令,整个临湘县衙,但凡有个喘气的,当天全被锦衣卫千户所带走了!”

  “锦衣卫千户所摆明了不信任外人,如今不让任何人接近,赵贤亲自去都被赶了出来,我算个毛!”

  参议是正四品官身,与布政使的上下级关系,并没有那么绝对。

  再加上都是地方流官,哪怕吵起来都是常有的事。

  陈瑞实在按捺不住胸中惶恐的情绪,站起身来在公堂中走来走去。

  被回以颜色也根本不在乎,只追问道:“洞庭守备丘侨跟巡江指挥陈晓,这两个畜生呢!?”

  旁的不说,这两人无论如何都是首当其冲。

  那可是上千矿贼!

  这般招摇过街,攻打县衙,竟然浑然不知?

  这说法,别说中枢,衙门外卖烧饼的糙汉都不信!

  冯时雨吹鼻子瞪眼,也不耽搁正事,只有些焦躁地答道:“巡江指挥陈晓被巡抚赵贤看起来了,洞庭守备丘侨在总兵安远候柳震手上。”

  “别想了,他们信不过咱们的。”

  “莫说把人带走,我提出审问一番,他们都如临大敌。”

  “以至于临湘县的事,只有咱们布政司两眼一抹黑!”

  出了事之后,可以说人人自危。

  从巡抚、总兵,到锦衣卫千户所、布政司、按察司,乃至都指挥使,所有管部高官,没有一个人能置身事外。

  布政使司是最高行政机构不假,但同级的分管刑狱的按察司,跟分管军事的都指挥司且不说。

  锦衣卫则直接代表皇权,巡抚衙门更是在三司之上的钦差衙门。

  同时,这些人全都有这个能量与嫌疑,各属衙门纷纷划清界限,争相保护人证物证,各自查办。

  别的衙门,都是有兵有卫,消息也灵通,如今正是把布政司甩在了后面,让自家人一无所知。

  陈瑞越听越是烦躁。

  猛然拿起手边的惊堂木胡乱往桌上砸!

  啪!

  啪!

  啪!

  嘴上咒骂个不停:“一群虫豸!不足与谋,不足与谋!这个时候了,还在以邻为壑!”

  “不等著钦差来之前把事情查清楚,非要等中枢来人后,做个顶罪羊吗!”

  中枢来人是肯定的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布政使都罹难了,已经捅破天了!

  现在不查清楚,等钦差来人,这些个子高的,都得拉出去做顶罪羊,立威泄愤!

  冯时雨也恨声附和道:“都是些蠢货!”

  “这事不是地头蛇做的,难道还能是咱们这群流官!?”

  “我上任才两个月,也能怀疑到我头上,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

  话虽如此,但这只是陷入被动的无能狂怒罢了。

  要是布政司率先保护住了人证物证,也是要防著外人的。

  没办法,太疯狂了!

  火烧钦差!

  这种事情,要是中枢发狠,搞瓜蔓牵连,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只有在钦差来之前,手上有足够的证据调查,才有希望给自己摘干净。

  陈瑞正发泄著,突然一顿。

  转头看向冯时雨,急道:“汤部堂跟张给事中住所的书稿里,说的那几处私开矿产的矿山,是有哪些来著?”

  布政使虽然人证没捞到,但临水楼台,汤宾和张楚城留下的书稿一类,以及此前查案的遗留,却是跑不掉。

  冯时雨只回忆了一瞬,脱口而出:“多了去了,不过在武昌府的就有白雉山和围炉山等。”

  陈瑞看了一眼堂外的瓢泼大雨。

  转身吩咐一旁的经历:“去,备马车、蓑衣!去大治县,咱们顺著路子趟过去!”

  说罢,他转身就回内堂,更换衣物去了。

  冯时雨立刻会意,也要去准备。

  忽然想起什么,他抬起头,叫住了要下去的经历,吩咐道:“记得把衙兵都叫上,赏银不会少!”

  覆辙在前,不敢大意。

  ……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天穹。

  除了闷响的雷声之外,也将巡抚衙门的大堂照得透亮,也将巡抚赵贤的神情,映衬地惨白。

  赵贤神色愕然,顾不得失礼,骇然道:“安远侯是说,那道令,是从巡抚衙门发出去的!?”

  “可我不曾……”

  安远侯是湖广总兵,也是湖广各军实际的统帅。

  尤其超品之身挂将军印的柳震,更是跟巡抚平起平坐。

  柳震抬手止住了赵贤的话,只沉声道:“别的我不论,这道令,就是伱巡抚衙门下出去的!”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道带著印戳的巡抚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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