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明君 第285节
年初重启开中法时,甚至授意殷仕儋,率先将蓟辽的粮仓先塞满,其目的不言而喻。
而户部也经历了南直隶、湖广两轮搜刮,定然有著不少余钱。
乃至于这两年的言官也不轻言与人为善,当初开互市之前,还频频督促宣大出塞打秋风。
当然,除去这些,最成熟的时机,还是他王崇古入了内阁,辅掌兵事。
他难道能只满足于捞些钱?
当然不行!
在其位谋其政,若是能在任上,平定北方、扫除鞑患……
那才不枉在内阁走一遭啊!
如今瓦剌颓废消匿,俺答汗归附,黄金家族土蛮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都不是整君立威的好对象。
反倒是朵颜卫前元辽王族裔,名头大,体量小,偏偏跳得最欢!
岂不正合适朝廷用来“耀威武而防侵暴,庶中国之体统尊,外夷之观听肃”?
一旦此役战而胜之。
无论是拔高内阁声望,还是震骇蒙古右翼,都有助于为平定土蛮汗铺路造势……
国朝二百年未竟之功,未尝不能在他王崇古手中实现啊!
别说民间的生祠,便是武庙也未尝不能一窥!
想到这里,王崇古险些没控制住,露出提前为自己庆功的笑意。
……
朱翊钧看著王崇古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莫名感觉恶寒。
晋党别是在算计自己吧?
土木之变?还是庚戌之变?
可得小心点这厮。
朱翊钧胡思乱想半晌,这才摇了摇头,将王崇古诡异的笑容甩出脑海。
当即说回正题:“王卿,朕长居深宫,不晓兵事,不要说得这般大而化之了。”
“朕且问你。”
“朵颜卫部众几何?战卒多少?流居之所的周边地理是否清楚?彼处气候是否适宜出征?会否有鞑蛮守望相助?”
北征的政治正确是不要论述的,都一而再地劫掠了,哪里还需要找什么理由。
但打仗还是要立足于现实情况,不能听王崇古说了两句狠话,就热血上涌,给王崇古站台支持出兵。
王崇古显然是有备而来。
闻言立刻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呈到皇帝身前:“陛下容禀。”
“朵颜卫如今驻牧于山海关东北至喜峰口和宣大之间,游牧长城之外,仅一墙之隔,气候与蓟辽、宣大相差并不多。”
“况且,如今整备一番,待到明年开春前后,雪融天暖之际,出兵清扫,正合时宜!”
“而陛下所问其部众,近年来,精壮多为顺义王、土蛮汗属部吸纳杂居,本部之众日益减少。”
“朵颜卫本部部众,今已然不足三万人!战卒止有四千,其中一千余骑!”
“至于会否有鞑蛮守望相助……”
“陛下,正因有此顾虑,才要趁董狐狸串联袭扰我朝之前,先下手为强!”
说到最后,王崇古言辞恳切,进言道:“陛下!三卫属夷,阳顺阴逆,弱者为东西二虏之耳目,强者为东西二房之羽翼。”
“自嘉靖庚戌以来,勾引骚扰,无岁无之,诚可痛恨。”
“陛下岂忍见边镇百姓一生不得安宁?”
“今既欲练兵,又师出有名,何不先扫疥癣之患!?”
这一番话,显然是针对说服皇帝,做足了功夫。
但朱翊钧却无语地看向王崇古,提醒道:“王卿,隆庆元年,朵颜卫影克率部攻入界岭口,战报上可是写的一万五千余人。”
“今岁朵颜卫董狐狸犯我朝喜峰口,战报亦有一万数千人。”
“且不说是否倾巢而出,怎么到了王卿口中,战卒却止有四千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戚继光杀了一万人呢。
这就是朝臣的通病。
要么夸大其词,要么忽略难度,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总要想办法诓骗皇帝一二。
无论是地方匪盗,还是卫所清缴蛮夷,动不动就是什么“遮天蔽日,军威骇人”,剿灭的战功动则“焚寨房数千所,落江溺亡上万”。
一个三五人的邪教团伙,也能搞个大新闻,弄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杀到京城,夺了鸟位一般。
而若是希望皇帝出兵某某。
那对方便是人数寡寡然,装备劣劣然,疥癣之患,乌合之众。
只要皇帝下诏,一切都会好起来。
军情都这般泥沙俱下,搞得皇帝压根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皇帝这话一出口,王崇古心中暗道果然不好糊弄。
王崇古轻咳了一声,并未直接回答皇帝问题。
转而又从另一只手的袖子里,拿出另一份奏疏。
他无视皇帝古怪的眼神,恭谨地呈上奏疏道:“陛下,方才是臣调阅的兵部案卷,或有疏漏,不过即便是按顺义王……”
说道一半,朱翊钧直接打断了王崇古的话。
前者看著王崇古,将奏疏推了回去。
语重心长道:“王卿,朕知道卿心中热忱,但你先别著急。”
“军国大事,不是你我君臣三言两语就能私下定计的。”
“除了知彼以外,还要知己。”
“诸军镇守九边,可有余力抽调?何部出站,出兵多少?银两、粮草需耗费几何?骑兵是否充足,能否在长城外巡战?”
“这些朕一概不知,如何与你商讨?”
见皇帝一再推脱,王崇古有些失望。
虽然如今皇帝没亲政,兵事由他辅掌,但这不出兵的事,他能说了算,若是想出兵,没皇帝站台还真不行。
正失落之际。
王崇古只听见皇帝话锋一转:“卿不妨先将奏疏拟细致一些,届时廷上再议。”
前者猛然抬头,露出喜色。
朱翊钧说完这句,又看向马自强:“都蛮一役的功过,先放一放,等此事廷议完,再与兵部合议。”
他原则上是不反对打小规模战争的,东南可是一直在打,也没人说一句穷兵黩武。
但支持归支持,也要结合具体情况。
一来要评估财政负担,二来也得规避发展成大战的风险。
所以最好还是六部九卿一起合计合计。
马自强见皇帝轻轻揭过都蛮的事,也不争辩,只行了一礼以示知晓。
王崇古则在大喜过望之后,连忙拜倒:“臣遵旨!”
说著,他便将两份奏疏重新收回袖中。
这时候,朱翊钧突然又叫住了他,似乎临时起意一般,开口道:“去给蓟辽总督刘应节、四镇练兵总督戚继光去函,让他们对蓟辽朵颜卫局势陈述详情,以及……对是否出兵表个态。”
这是老成做法,王崇古闻言,只觉得这位皇帝遇事有条不紊,滴水不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等了一会,见皇帝没别的吩咐,王崇古便拱手行礼告退。
朱翊钧点了点头,示意不远处的内侍相送。
说句不好听的话,虽然边将上疏表态之事不过是他看似随口提的一句,但实则,他口中提到的边将一句话,会比王崇古三句还管用。
额,当然,蓟辽总督刘应节这人,自己不熟,算是给官阶一个尊敬。
主要还是戚继光。
但凡戚继光说一句能打。
朱翊钧便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出兵。
反之,一但戚继光觉得不能打,即便是廷议觉得能打,那朱翊钧还是要力排众议的。
不仅朵颜卫。
哪怕土蛮汗,或许也要仰仗其人。
马自强站在一旁,见王崇古告退,皇帝正怔怔出神,他也连忙行了一礼,便欲离去。
等著皇帝走流程的功夫,马自强都准备好后撤步了。
“大宗伯稍待。”
只听皇帝一句留步,马自强连忙将发力的腿又按了下去,勉强保持住恭谨地神态:“还请陛下吩咐。”
朱翊钧看马自强身子晃了晃,不由失笑。
他摆了摆手:“大宗伯先起来吧,朕只是突然想起有两事,想跟大宗伯商讨一二。”
马自强这个姓不好,大家为了不喊一声“马上输”沾了晦气,如今朝臣都纷纷喊起了大宗伯。
等马自强直起身子,朱翊钧才朝马自强缓缓开口道:“还有两个月余,便是春闱了,礼部对二名主考人选部议好了吗?”
马自强闻言,悄然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会试主官,可是关键位置。
尤其是今科取四百零七人的情况,能网罗多少门生?又能培养多少党朋?
可以说,会试主考官不仅能得名,还能得实打实的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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