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明君 第320节
人呐,都没有完美的,戚继光也不例外——他被大明官场这大染缸弄得太会做人了。
遇到大臣便动辄跪拜。
一听文臣父母诞辰,便去寻文坛泰斗写诗作画拍马屁。
遇事从来不争,推功揽过。
这近乎于谄媚的姿态,也是很多人为戚继光不值的地方。
如此会做人,自然有好处的,戚继光就因此极得自居高位者的好感。
譬如时任总督蓟辽都御史刘焘、给事中吴时来、时任兵科给事中温纯,都在与戚继光不熟的情况下,或举荐或推崇过戚继光。
其中刘焘还是贪污腐败落马的,都在临走前极力举荐戚继光。
甚至王世贞、汪道昆这些文坛人士,都横插一脚,撰文传颂。
至于其中有多少是来自于居高临下的点评,就不得而知了。
而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太会做人,往往少了独当一面的气魄。
朱翊钧都将总督刘应节调到了辽东,戚继光还是对其有些惧怕。
皇帝都说了要磨砺京卫武学,戚继光仍有些害怕得罪勋贵。
这是武臣地位所致的官场性格,媚上几乎是武官的通行证,朱翊钧肯定怪不得戚继光。
只是不免有些感慨。
朱翊钧想到这里,止住了思绪,摇了摇头,继续说著正事。
其四其五,都是王崇古一再嘱咐,与俺答汗相关以及右翼相关之事。
不过之后会行文下到蓟镇,朱翊钧也就点到为止,简单提了一提。
说完跟内阁打好的草稿,朱翊钧并没有结束话题。
反而沉吟片刻,悄然夹带起私货:“朕听闻朵颜卫的牧区,颇多女真夷人?”
戚继光愣了愣,旋即解释道:“陛下,女直夷人多在福余的牧区,倒也是一家。”
朵颜三卫,福余便是其一。
朱翊钧摩挲了一下下巴,放低声音吩咐道:“戚卿,届时收服长昂后告诉他,要是顺手,看看有没有一个叫奴儿哈赤的,今年十六岁。”
“逮著了朕算他十匹马的钱。”
这厮现在应该还没发育,小角色一个。
当然,历史的进程,不以个体的消亡而更改。
朱翊钧也不是为了更改什么大势,只是恰好遇到了,随手为之罢了。
戚继光面露狐疑,不明所以:“中枢对女真人有所考量?”
朱翊钧摇了摇头,坦然道:“没有,是朕单纯想抓进宫把玩一下。”
第164章 复?之忧,积羽沉舟
与此同时,朱翊钧口中正念叨著的努尔哈赤,眼下却是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他被拦截了。
西拉木伦河,也就是大明朝所称呼的潢水,乃是塞外大河之一,自赤峰口始,蜿蜒至科尔沁部的牧场(今通辽),契丹祖庭所在,号称草原的母亲河之一。
努尔哈赤万万没想到,自己所处的商队走完最后一程回返时,竟然在母亲河边上,被汉人拦住了!
汉人啊!手伸这么长了!?
西拉木伦河静静流逝,宽阔的草原使人心旷神怡,再算上抬头万里无云的澄澈天穹,本是一番好景象——如果可以抛开围在商队周遭,焦躁不安、游弋嘶鸣的几百匹战马的话。
努尔哈赤悄悄踮脚,往前张望。
商队的首领正在与汉人的头目交涉著什么,可惜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双方的精壮勇士剑拔弩张,互相戒备。
康古鲁狼狈地从人群中钻了回来,一手按著努尔哈赤的肩膀,一手撑著膝盖,弯下腰后大口喘气。
他声音断断续续,连连摇头:“长生天在上,吓坏爷爷我,还好是不是咱们方才猜测的强盗。”
努尔哈赤露出关切的神色,连忙追问道:“不是来劫掠的?那这些汉人是怎么回事?”
康古鲁白白胖胖,蓄著不太明显的络腮胡,说话也略显柔弱:“不是劫掠,说是要向咱们传教。”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首领说,让咱们不要恐慌,也不要跟这些汉人硬著搞。”
努尔哈赤一怔,疑惑道:“传教?”
康古鲁缓过劲来,终于直起身。
他点了点头,将方才听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说是什么白莲教,信一个叫‘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母佛祖。”
“非要传播教义,不听就不让走。”
努尔哈赤愈发疑惑:“是大明朝的人?”
他只知道大明朝有信什么阿弥陀佛、观音、大势至的,却没听过什么白莲教。
康古鲁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凝重:“不是,是板升那边的汉人。”
努尔哈赤闻言,不由皱紧了眉头。
板升,其实就是大明朝的弃民,聚集而建的汉人部落。
这百年来,大明朝外强中干,每天都有逃亡出关的军民,有犯了罪的恶徒,也有避税的平民,甚至有成规模叛逃的军队。
这些汉人纠合同样底层的蒙古人、女真人,开垦荒地,创建村落,牧养牛马,在塞外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三年前,蒙古右翼那位大汗为了投靠大明朝,诱杀了一批板升的汉人,作为谈判的筹码,板升的势力大受削弱。
不过……
努尔哈赤看著商队外围著的精壮骑兵,惊叹道:“连弃民的武装都这么好,数百骑啊!”
他目测至少有三百骑,自己部落凑十三副盔甲都费劲!
要是能将这么多骑都收入麾下……做什么他都愿意。
康古鲁也跟著点了点头:“听说这还只是一支,汉人底蕴真是比东海还深啊,哪怕指缝里漏出来都让人小看不了。”
随著两人说话的功夫,队伍前方的谈判也随之结束。
努尔哈赤分明看到,那汉人首领将游弋的骑兵召回身后,退到远处。
继而又点了二十名身著道袍,祭司模样的人物,走进了商队。
这二十名祭司,手里各自拿著经书宝卷、仪轨、还有些瓶瓶罐罐等不认识的东西,面色虔诚到努尔哈赤似乎看到了佛光闪烁一般。
商队这边,同样有人穿行首尾,安抚众人。
一边说只是传教交流,大家不要惊惶,一边又明目张胆扬声说但凡看到异动,要立刻将人制服。
努尔哈赤拉住康古鲁,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盘膝坐了下来。
二人静静坐在原地,手搭在小腿上,方便随时摸出匕首,警惕地看著那群汉人。
一名汉人祭司走到二人不远处的人群中心,开始用蒙语和女真语交替传播著教义。
“咱们白莲教创建在南宋绍兴三年,也就是天会十一年。”
“那时候南北宋金并立,阿弥陀佛与长生天騰格里双日同天,神通交感,于是才诞生了无生老母,从而启迪了白莲教的教主茅子元。”
“这尊圣灵,同时也象征着中原和草原的媾和。”
“所以,如今蒙汉杂居的板升,便是白莲教的应许圣地,同样也是无生老母的庇佑之所。”
“所以,白莲教如今几位护法……额,几位大祭司,既有汉人,也有蒙人,亦有女真人。”
“……”
努尔哈赤与康古鲁盘膝旁听,不由面面相觑。
康古鲁不太确定地确认道:“金朝……是咱们部族吧?”
努尔哈赤迟疑著点了点头。
康古鲁一脸疑惑:“騰格里什么时候诞下过无生老母?按他这说法,阿弥陀佛难道是母的不成?”
騰格里是长生天的名讳,草原共尊。
努尔哈赤耸耸肩道:“没听过,我也不知道。”
好在有疑惑的,不止他们二人。
立刻有人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乱讲的?长生天是公的,佛祖也是公的,怎么能有女儿?”
角度很朴素,语言很直接。
那祭司含笑摇了摇头:“且听我将教义慢慢道来。”
“世上存在一明一暗两宗,天地还没有的时候,就有二者了,在过去、现在和将来争斗不休。”
“每当暗占据上风时,世上便有大劫,天地覆灭,神佛遭劫,众生陨落,非要等到明占据上风时,天地才能重新孕育而生。”
“上一个纪元,便是长生天与阿弥陀佛庇佑,天地才免遭毁灭。”
“但二位圣灵,也因此耗尽神通法力,陷入了沉睡,二圣沉睡前借用再开天地之力,孕育了无生老母。”
“寄希望于无生老母,来守护这一个纪元的天地。”
方才发问那人见这汉人祭司侃侃而谈,不由信了三分。
周遭的蒙人、女真人,各自陷入沉思。
只听那祭司继续说著。
“无生老母的职责,便是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这个天界,便称之为真空家乡。”
“我等教众,便是为了引渡世人而存在。”
“你们是否觉得生活苦痛,经常求而不得呢?你们是否经常觉得活在世上没有意义呢?你们是否某一瞬间,感觉自己经历的一幕,似曾相识呢?”
努尔哈赤无奈地撇了撇嘴。
方才他还不确定,现在他总算明白过来了,这跟部落里那些招摇撞骗的骗子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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