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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78节

  朱希孝愕然回头。

  拿不准是真心实意,还是提醒与他,迟疑道:“陛下……”

  朱翊钧再度肯定道:“放心,不是说反话。”

  “成国公府忠君体国,朕,会全了你我的君臣之道。”

  朱希孝心悦诚服,再拜而退。

  朱翊钧缓缓闭上眼。

  再度清厘局势,为自己的应对查漏补缺。

  他如今要做的,自然不是要冲进慈庆宫给陈太后砍死,这种愚不可及的事。

  方才他提醒朱希孝,也是怕他会错意,自作主张,害他于不孝之地。

  他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当然不。

  明朝的太后,被制度限制得太死。

  不经历长期松绑,根本不可能临朝称制。

  这也就意味著,内宫与外臣,其实交通的途径很少。

  陈洪一直上蹿下跳便是这个道理——高拱是不可能主动派人进内宫的。

  如今陈太后与高拱勾结,才能压制各方。

  但,这二人不知道的是……内廷的武力,尽在他手!

  只要将陈太后身边的内臣,都杀个精光,拿什么勾连外朝?

  本就身居别宫,身边的内臣也就两位大太监根须深了点。

  只要将陈洪这批人杀绝,他说陈太后是什么态度,那就是什么态度!

  谁说隔绝内外只能是太监的绝活?现在轮到他了!

  不止如此,既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没理由还留著冯保来恶心人。

  干脆,将整个内廷都捏在手里!

  亲政是不急,但该延伸的权力触手,也绝不含糊。

  所以,他召来李进,让他按住东厂。

  又授意朱希忠,布置了脏活。

  唯一值得顾虑的,是外朝。

  若是见机插手,未必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毕竟这事要是没人镇场子,很难说外朝会捏著鼻子认下,还是干脆跳出来质疑他。

  更别提他如今这些动作,惹来某个不开眼的,来一句“颇类英宗”。

  他的政治威望,恐怕就得立马作负。

  虽说他掌控内廷之后,背后有生母护著,不至于有大臣异想天开废帝之类的事。

  但权力的行驶,是有成本的。

  政治威望的高低,直接影响了权力行驶的成本,换个在后世,对下的直观表现叫公信力。

  成本过大时,别说新政,便是控制力,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想要维护自己的政治声望,他从未考虑过用武力对付外朝的大臣,同样,也不能在隔绝内外之后,被人来一句“望之不似人君”。

  那么,为了唱好这台戏,外朝必然需要有人配合,借助其政治声望斡旋调和才行。

  届时,只要内外形成默契,皇帝、太后、外朝,仍然是牢不可破的权力机构。

  而这种欺负嫡母的事,高仪那种端方君子,未必会认可,而且,他与高拱私交太甚。

  不到实在没得选,他都不会打搅休沐的高仪。

  所以,他一直在等。

  等著张居正从天寿山回来。

  期间一直避高拱锋芒,也是为了麻痹高拱——高拱从来没有了解过皇帝。

  他必须要见一面张居正!

  若是能说服他,就能补全最后一环。

  若是不能……那恐怕不止是要将高仪请出来,还得接触杨博、朱衡等人了。

  今明两日,总归是要见分晓了。

  ……

  今日廷议,似乎风平浪静。

  议定诸事有。

  赏四川乌思藏朵甘思宣慰使司等处,差来禅师、剌麻、温番僧、阿儿等,衣币假共,折给银四百五十二两。

  调神机三营练勇,参将金璋分守通州,以巩华城游击将军李时,充神机三营练勇参将。

  应允,督理河道工部都水司署郎中事,主事陈应荐奏之事:挑穵海口新河,工竣,支米九百七十六石八升。

  未议定诸事有。

  大学士张居正言,皇帝日讲进益非常,当早开经筵,首辅高拱以不可揠苗助长驳斥。

  礼部尚书吕调阳言,两宫恩德之隆,概无有间,尊崇之礼,岂宜差殊,当为李太后上二字尊号。

  首辅高拱以先朝母后,徽称有加字数者,皆因朝廷有庆典,固不在此时之骤增。

  大学士张居正再言,内阁事亦繁多,当进补辅臣,故大学士徐阶,负物望,膺主眷,可复起入阁。

  首辅高拱怫然不悦,决然否之。

  一场廷议结束。

  双方虽拉开阵仗,但显然高拱占据了上风。

  越发有朝臣汇于高拱身侧,摇旗呐喊。

  张居正缓缓步出文华殿。

  吕调阳跟在身侧,叹息道:“高拱毕竟是首辅,咱们这番举动,都是无用功。”

  只要高拱不同意,这些事就不可能通过票拟。

  张居正奇怪得看向他:“和卿,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些事能通过廷议的错觉了?”

  吕调阳一怔。

  他诧异看向张居正:“阁老早知是无用功?”

  张居正点了点头:“要是这都能压住高拱,那还分什么首辅次辅?”

  吕调阳回过味来:“所以……这只是故意作来看?”

  张居正肯定了吕调阳的说辞,一副当然的样子:“不这样高拱也不安心。”

  “再者,总得让同僚们看到,高拱不是只手遮天的。”

  吕调阳追问道:“若这只是障眼法的话,那解决之道在哪里!?”

  张居正摇了摇头:“先等等。”

  吕调阳没品出意思来。

  看向张居正:“等等?等什么?”

  张居正突然停下脚步,看著远处跑来的太监。

  大步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对吕调阳道:“这不是等来了?”

  两人交头说了几句,便一同离开。

  吕调阳看著张居正被带走,先是若有所思,而后恍然大悟。

  ……

  张居正被太监一路引至皇极殿。

  在后殿见到了小皇帝。

  吕调阳确实不是小皇帝的对手,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若是按照此前既定的局面,他仍然能甩开皇帝,斗败高拱。

  可如今冯保被削了东厂,司礼监之权被高拱压住,可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他若是在朝堂层面跟高拱斗,那就真是危害局势,使大明朝动荡了。

  可以说,他如果想在不动摇局势的情况下,斗败高拱,那眼前这位小皇帝,就是他不二的选择。

  同样的道理。

  皇帝必然也这般看他。

  所以,他才眼巴巴等著皇帝,也确定皇帝必然会寻他共谋。

  但,聪明人之间,除了默契,也有对抗。

  共识和分配,总需要再论过一番才有准数的。

  张居正先发制人:“微臣见过陛下。”

  “臣内阁还有要务,不知陛下匆忙召见,所为何事?”

  朱翊钧宽慰道:“听闻阁老受暑,朕特意来关切一番。”

  “内阁要务正有元辅处置,张阁老也无需急于一时。”

  张居正默然。

  顿了顿才道:“臣还要为礼部撰写,两宫尊号仪注。”

  朱翊钧一滞。

  缓了口气又接话:“阁老也要注意修养才是,只盼元辅多担待一番,让阁老多做些撰写仪注的轻巧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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